第1516章　所以我不想為人

和葉琉璃的談話讓沈重山心事重重，因為他發現葉琉璃和自己跟葉浮屠想象的不一樣。

誠然，正如同葉琉璃所說，他們一廂情願地不希望葉琉璃去做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命運繼承人，但誰又能肯定地說這就不是葉琉璃想要的？

正如同葉琉璃自己所說的，無關乎想要不想要，只是使命。

「誰給你的使命？誰又規定了你必須接受這份使命？既然你沒有想到自己想要或者不想要，那麼作為你身邊的人，作為你的親人，我覺得你不應該接受這份本就不是給你的使命。」沈重山毫不客氣地說。

面對沈重山有些霸道的話，葉琉璃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轉身繼續朝前走。

葉琉璃毫無波瀾的反應讓沈重山感覺自己這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糖上面，毫無著力點。

一路前行，沈重山也不知道葉琉璃要去哪裡，看起來她好像並沒有目的地，只是這麼一路隨意地走。

過了一個路口，來到另一條街上，葉琉璃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她身前不遠處，一個微胖的年輕男人坐在馬路牙子上，眼神獃滯，左手夾著一支已經點到了頭的煙，穿著打扮很一般，樣貌也很普通，只是一看上去就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精氣神，反而給人感覺暮氣沉沉，彷彿是生活壓力太大或者突然遭遇了什麼變故，給人的感覺比實際年齡要大好多。

沈重山走過來，站在葉琉璃的身邊，朝著那男人看去，除了那一身暮氣沉沉之外，這個年輕男人和普通路人沒有什麼不同，不知道為什麼葉琉璃卻似乎對他格外上心，就站在那靜靜地看著。

這男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兩個人正看著自己，他毫無焦距的雙眼愣愣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地面，眼神中似乎有悲意，但卻死命地忍住了，一動不動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彷彿雕塑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沈重山跨步走到他身邊，坐下。

「煙都燒到頭了，續上一支？」沈重山遞出一支煙，笑道。

面對這個陌生男人的搭訕，微胖的男人禮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接過沈重山的煙，說：「謝謝。」

一個照面，兩句對話，沈重山感覺得出來這個微胖的男人並不是一個沒教養的人，懂禮貌，謙虛，在眼下這個浮躁的社會，這兩點儼然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品質。

「遇上煩心事了？」沈重山點燃了煙，隨意地問道。

許久不抽上這兩寸半的東西，沈重山感覺有點暈。

「誰還沒個煩心事呢，你看這人來人往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有自己的幸福，出門辦事、遊玩、工作，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要回的終點，煩心事嘛，大家都有，只是說出來就顯得矯情了。」

微胖男人的話讓沈重山愣了一下，然後輕笑道：「是這個理，說出來就矯情了，這句話沒點經歷，說不出來。」

微微笑了笑，微胖男人側頭看著沈重山，說：「我們倆好像不認識吧？」

「的確不認識，就是看你坐在這一聲不吭，感覺心事重重的樣子，一來是覺得萬一你想不開跑去馬路上躺著自殺，畢竟好歹一條人命看著不管也不太合適，二來么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找個人聊聊天一起抽抽煙挺好。」沈重山笑嘻嘻道。

微胖男人笑道：「自殺？那是不可能自殺的，不至於矯情到那個地步，誰還遇不上一個兩個坎兒呢，過的去自然最好，真過不去了也就算了，再找一條路試試看，沒走到那山窮水盡的地步動輒不想活了，這種人不說好壞，至少我淪落不到那個地步。」

「說說看，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坎兒？」沈重山好奇地問。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欠了一屁股債唄，我們這些普通人啊，沒那麼多高貴的煩惱，所謂煩惱，總結起來十個裡面有九個是因為窮，自己或者親人身體健康的問題不算數，但人窮了，啥毛病都能找上門來。」微胖男人聳聳肩，故作輕鬆道。

「有道理。」沈重山深以為然。

「說一句不怕遭雷劈的話，我從來沒有因為窮而煩過，因為我從來沒窮過。」沈重山很認真地說。

微胖男人愣了一下，然後哭笑不得地說：「兄弟，你這話在我面前說，真有點拉仇恨啊。」

「多少錢能解決問題？」沈重山問。

微胖男人側頭看著沈重山，玩味道：「你要給我啊？」

「說說看唄。」沈重山笑眯眯地說。

「一百萬。」微胖男人看似隨意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不少。」沈重山點點頭。

笑了笑，微胖男人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說：「好了，我該回去了，等會還要買菜回去做飯呢。」

「我也該走了。」沈重山站起來。

微胖男人對沈重山笑了笑，算是告別，然後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葉琉璃走到沈重山身邊，說：「錢，真的很重要嗎？」

「重要啊。」沈重山理所當然地說，「沒錢，在這個狗娘養的世道，怎麼活下去？這不是吃不吃的上飯，餓不餓得死的問題，人活著，吃飽固然是最重要的，但吃飽之餘，總有點追求，哪怕什麼追求都沒有，也總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因素推動著你不斷地追逐名利。」

「他前生富甲一方，來世也算安樂自在，唯獨這一生，苦了一些。」葉琉璃淡淡地說。

「世界上苦的人多了去了，我救不了全部，也沒那個心思去救，管好自己就行了，就像他說的，這人來人往，誰還沒點故事，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悲傷幸福，說出來了，就矯情了啊。」沈重山似乎有所觸動。

「所以我不想為人。」葉琉璃看著沈重山，說。

沈重山微微皺眉，看著葉琉璃。

「做人，生來就是苦，自己苦，他人也苦，親人也苦，陌生人也苦，與其沉淪，不如超脫。」葉琉璃的聲音很輕，好像是說給生蟲山聽，也好像是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