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謝殿下
其實方有群又豈是真的甘心赴死,而且還是背著賣國賊的名聲被屈死?
可即便再不甘心,即便華明府幾番相勸,他也從沒想過去求明王。
原因很簡單,要求明王保他,豈能不付出代價?
他方有群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先帝重恩,去投靠明王,做那不臣之事。
如今明王當著他的面,親口保證沒有任何條件,他還是不禁動搖了。
只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沒馬上鬆口。
他心裡還是有顧慮,就算明王保他真的沒有私心,可外人又會怎麼看?
他很清楚,許多時候,真相是不重要的。
只要他接受了明王的力保,在外人眼中,他身上就打下了明王府的烙印。
到時候要說他方有群沒有投靠明王,和明王府沒有任何交易,恐怕沒有任何人會信。
方有群沉默著,陷入了兩難。
墨白見他半晌不說話,猜到了他心中顧慮,不禁微微搖頭:「大帥當初毅然退兵之時,那是何等的果斷與擔當,怯戰賣國之辱,大帥都敢以問心無愧,坦然受之。怎麼到得如今,反倒恐些流言蜚語,就如此優柔寡斷?」
如此明顯的激將法,方有群又不是毛頭小子,自然不會上套。
只是墨白的話,終究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墨白繼續道:「本王沒入過行伍,更沒當過將帥。不過本王始終認為,在其位、謀其政,身為武將,面對再複雜的局面,首先要考慮的也應該是眼前的戰場,只要戰還未歇,那武將手中的刀就不應該停,其它一切外部影響,都應該,不,是必須等仗打完了再說。」
方有群聞言,抬起了頭,靜靜看著墨白。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墨白,盯到墨白都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我說的不對?」
「對!」方有群點頭。
回應了這一句話,方有群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城牆外,然後又是沉默。
良久,他的聲音突然傳來:「不知殿下打算如何保我?方某如今已經是人人喊打的賣國之賊,殿下還能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硬保下方某?」
墨白一怔,有些突然,聽方有群的意思,這是終於鬆口了?
「如果只是保下方帥的命,對本王而言不算難,但要讓方帥繼續帶兵,光憑本王這邊,確實做不到。還得靠方帥自己先洗清污名,只要方帥能夠自證清白,朝中自有本王周旋。」
方有群轉身,皺眉望著墨白:「自證清白?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去和旗蠻打?」
「這是唯一的辦法,大帥應該知道,現如今,大夏百姓對你,比當初在明珠不戰而逃的陳可戰還要恨之入骨,是何原因?」墨白沉聲道。
「讓我國土被外敵侵佔,棄百萬同胞於不顧,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遭敵人鐵蹄踐踏……再如何恨我,那也是理所應當。」方有群聲音很低。
墨白微默,隨即道:「並不僅止於此,百姓之所以如此大恨,是因為你在大夏百姓心中,是抵禦旗蠻最強大的一道防線,他們對你的期望遠不是陳可戰可比,他們如此恨你,更多的是恐懼,陳可戰逃了沒關係,大夏還有的是能打的將帥能保護他們,可當你這他們心中最厲害的戰神都逃了,他們的希望也就崩塌了。」
方有群依然望著城外,他背對著墨白,鬍鬚顫動,一雙虎目緩緩閉上。
墨白在他背後,聲音繼續:「不過正是因為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太高,只要你能給他們一點希望,他們也能很快就能再次接受你,甚至會主動為你辯解,說的直白點,百姓們太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擋在他們前面。」
方有群長聲一嘆,轉過身來,重新看向墨白。
略紅的眼眶,又鎮定了下來,他輕輕搖頭:「敵強我弱之下,硬碰不過是以卵擊石,我之所以從蘇北退兵,為的就是拉長戰線,將旗蠻的力量打散。如今旗蠻已有南下之勢,我現在若出兵,那無異於自毀長城。若如此,當初又何必丟了蘇北?」
聽他說起這個,墨白不禁有些尷尬,微默,隨即主動承認道:「我知道,丟失蘇北,我是難辭其咎的。」
他自然是很清楚,當初老九未登基前,擔心蘇北會守不住,害怕輔一登基,就丟失國土,會威嚴大損,所以密令方有群在他登基前主動放棄蘇北。
當時老九其實也不是讓方有群主動棄守,背上賣國之名。
而是讓他且戰且退,如此對方有群而言,雖要承擔戰敗之責,但也遠不至於如今這般狼狽。
可方有群當時寧願得罪新君,也不願丟了蘇北這戰略要地。
因為一旦蘇北沒了,旗蠻便可長驅直入,方有群當時寧願苦守,只求拖延時間,等待聯合抗蠻落實。
然而,最終方有群卻選擇了主動退兵,甚至為此背上了怯戰賣國的名聲。
他之所以會改變主意,正是因為當日登基大典上,明王與老九公然開戰。
最終老九敗了,威嚴大損,朝綱不穩,人心一時大亂。
旗蠻藉此攻心,軍心動搖,方有群才不得已被迫退兵。
所以說,方有群落到今天這步,與墨白是有關係的。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方有群倒是沒有多說這件事的意思,只是堅持道:「出兵肯定是不行的,時機不對,方某戎馬一生,死則死矣,豈能為了一己之私,置國戰不顧?」
「並非是讓方帥和旗蠻死磕,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態度,一個敢戰的態度……」墨白解釋道。
方有群卻一揚手:「殿下不必敷衍,方某不是傻子,殿下要的不是一個態度,而是一場規模不下的大仗,而且還是一場必須大勝的仗。先不說目前與旗蠻開打,能不能占些便宜,就算能,於國朝又有什麼意義?收復不了蘇北,也傷不了旗蠻筋骨,反而是我實力再損,一個不好,連西江都會危險。」
「大帥太過悲觀了,你怎麼認定旗蠻會因為你出城打上一仗,就一定會放棄南下的戰略,重新咬住你不放?」墨白問道。
「我不能確定,但有這個風險,如今旗蠻既有南下之意,我軍當然不能節外生枝。」方有群沉聲道。
墨白搖頭,沉吟道:「大帥,不知你可曾想過,旗蠻難道就真沒看出你引他們南下的意圖?」
「看出了又如何?」方有群沉聲道:「他們拿下蘇北后,只有三個選擇,他們要麼南下打林華耀、要麼北上打我,要麼西進打二劉。先說北上,如今我戴罪之身,他們與其和我死拼,倒不如等著我被國朝問罪。再說西進,西南窮山惡水、資源匱乏,並不符合旗蠻以戰養戰的戰略,而且劉家兄弟雖窮,卻敢打敢拼,乃是一塊絕對的硬骨頭。」
「如此,數來數去,他們也唯有南下拿南粵開刀,一來南粵近海,二來,南粵頗富,三來,林華耀畢竟在軍閥中底蘊最淺,是個軟柿子。」
方有群的分析,自然是對的。
可墨白卻接著問道:「大帥也知道,旗蠻是有心等著你被國朝法辦,那麼你現在出城去糾纏,他們自然知道你是想自證清白,他們會和你硬拼?」
方有群聞言一愣,目光沉著下來。
墨白又手一指城外那若隱若現的旗蠻戰旗:「旗蠻在城外仍然不斷增兵,目的自然是為了震懾我們插手他們進攻南粵的意圖,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想坐山觀虎鬥,他們也樂得我們不出手。」
墨白繼續道:「我們在算計我們的,他們也在算計他們的。南粵不是一塊死肉,任他們宰割的。他們也必然要擔心南粵會迫於壓力倒向國朝。所以他們要拿南粵,就必須快,不會給機會讓南粵和國朝談好條件聯手。因此,我的看法,與大帥正好相反。我認為現在出兵,不但不會讓旗蠻把目光重新放在西江,反而會促使他們越發急著南下。」
方有群眺望旗蠻戰旗,眉心豎成了川字,良久,他緩緩點頭:「殿下所言,不是沒有道理。」
「退一萬步說,就算旗蠻當真因為我們糾纏,就放棄南粵,重新攻打西江,那戰就戰吧,旗蠻本就是懷著滅國之心而來,左右是要打的山河破碎的。」墨白的聲音忽然凌厲起來:「從旗蠻入侵明珠那一日起,本王就從未想過靠著退縮能趕走他們,丟一城不要緊,真怯了戰,才是當真沒了希望。」
方有群聽著墨白最後那句話,猛然渾身一震,一抬頭,就只見墨白雙眸正直視著他的眼睛。
「好,本帥出兵!」方有群深吸口氣。
說罷,其轉身。
墨白沖著他的背影,緩緩道:「大軍交戰,本王雖有些武藝,能幫的忙怕也是不多,不過本王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旗蠻當真孤注一擲的要拿西江,本王絕不會讓你如在蘇北時那般孤軍奮戰。」
方有群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沖著墨白躬身一拜:「老臣替手下的兒郎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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