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十二娘,那人都不吃東西,你何必給她做吃的,還做的這麼好,肉都比我多一勺。」金寶不太高興的對著面前的兩碗面嘟囔。
十二娘揉揉額角,抬手就給右邊那碗面加了一勺肉渣,「給你加一勺,行了吧,趕緊的,給人送過去。」
金寶還是不太高興,但到底乖乖的把左邊那碗面端走,送到後面房間去了。十二娘這幾天過得不太好,金寶和昭樂兩個不知道為何相看兩厭,金寶經常跟她告狀,昭樂更是每時每刻冷的像塊冰,不高興寫了一臉,十二娘夾在中間,久違的體驗了一把與幾十年前相似的為難。
十二娘就不明白了,昭樂這都幾十歲了,跟金寶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怎麼吵起來的?遙想當年,昭樂也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如今再見,怎麼就成了這幅『全世界都他娘的對不起我』的恨天操蛋模樣?這難不成又是她這個當師父的鍋?
「唉。」十二娘嘆著氣把剩下的面裝好,送到了前面的堂中。
臉上有刀疤的刀疤子這一連幾天都來吃面,今日他吃完面,並沒有急著走,而是與十二娘說起話來。
「十二娘,我看你這幾日都有些不高興,是不是在煩惱些什麼事?」
十二娘瞅也不瞅他一眼,只扯了扯嘴角。
刀疤子又意味深長的說:「金寶那小東西這幾天也經常咕咕囔囔的在埋怨,嘖。」
察覺到這話中的查探之意,十二娘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刀疤子被這一眼看的心中一寒,生出一些想要後退的衝動。但他最終還是倒向心中貪慾,牢牢坐在原地,迎上十二娘的目光,「十二娘是聰明人,我刀疤子這話放在這裡了,只看你怎麼選。」
金寶出來時恰好聽見刀疤子這一句,不知為何他感覺氣氛有些奇怪的凝重,忍不住就躲到了十二娘身後。十二娘則冷哼一聲,「滾。」
刀疤子神色一變,不再多說,起身走了。
金寶小心翼翼探出個腦袋,有些擔憂的道:「十二娘,怎麼了?你要跟刀疤子打架啊?」
十二娘搖了搖身下嘎吱作響的椅子,擺擺手,「沒什麼,只不過刀疤子大概猜到我藏了人。」
「啊!」金寶大叫,又趕緊壓低聲音,「他知道昭樂的事情了,那怎麼辦?他會不會去告訴那些仙人來抓啊?他怎麼發現的,昭樂又沒出來過……」
十二娘故意點了點他的腦袋,「還不是你這牙齒漏風不裝事兒,聽說你總是私底下咕咕囔囔的抱怨呢,這不,被人聽見了吧。」
金寶一聽,以為真的是自己的原因,霎時惶恐極了,臉上滿是愧疚後悔,慌亂的說:「我、我不知道,我錯了,十二娘,我不會再說了,我沒有想告訴別人的。」
「行了,我就是給你提個醒,萬事小心,不要胡亂說話,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害死自己。」十二娘彈了一下他的腦殼,藉機小小的教育了他一番。
金寶還是很羞愧,都快哭了,「那咱們怎麼辦啊。」
他眼巴巴的看著十二娘,卻不見十二娘露出多少為難神色,而是很隨意的說:「這裡待不下去了,今晚咱們就走,你去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
金寶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聞言愣了,「我們要走?我們要去哪裡?」
十二娘忽然笑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腦門,「你不是說這裡風沙又大,人又少,還沒什麼好吃的嗎?十二娘帶你去個人多熱鬧又有很多好吃東西的地方,怎麼樣?」
金寶畢竟還是個小孩子,一聽,那點離愁忐忑就全都扔到了腦後,興沖沖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等到夜深,金寶背著小包袱睡趴在床邊,床上的昭樂也閉上了眼睛,這破茶館後院中,忽然翻進來一個黑影。那黑影十分警惕,腳步聲輕不可聞,身手敏捷,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貼近了窗戶。他似乎對這裡十分熟悉,一下子就來到昭樂所在的房間,然後劃開窗布朝里眯眼看去。
這黑影借著屋中燭光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容后,眼中異彩連連。不過他並不敢弄出一絲聲響,只是眼帶喜色往後退去,想要先離開這裡。
就在他退走到院中時,忽然聽見了一道聲音傳入耳中。
「刀疤子,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裡睡下吧,免得再奔波勞碌了。」
黑影一僵,猛地抬頭往上看去。只見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坐在了屋檐一角,正俯視著他。夜風呼呼,她的頭髮被輕輕揚起,光看那背著光的影子,氣質格外出塵,竟然讓刀疤子覺得有幾分陌生。
刀疤子瞳孔緊縮,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整個人綳得像是一張拉開的弓。十二娘究竟是什麼來歷,這裡的人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她不好惹,刀疤子也是不想招惹她的,只不過這次的利益實在太誘人。如果他能找到那些仙人想要的『昭樂』,他就不必縮在這降噩城中,為此他才鋌而走險。
可事到如今,刀疤子發現,十二娘這個女人比自己先前想的還要深不可測些。他心中極快轉過幾個念頭,最後出聲道:「十二娘,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今日給你一個面子,咱們有好處一起得,怎麼樣?只要能把裡面那個人送到那些仙人面前,得到的好處咱們一齊平分。」
「哈哈哈~」十二娘一手撐著屋檐,掩嘴笑起來。
刀疤子察覺這笑中意味,眼中不由露出一些惱怒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覺頸間一涼,接著他看到自己的血往前噴射,十二娘的聲音從身後極近的地方傳來。
「你道是什麼人,都能跟我講交情的嗎?」
「你……怎麼會……」刀疤子倒在地上,眼睛睜大。怎麼會,她剛才還在屋檐上,怎麼會這麼快。不過這個答案,他註定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屋裡的昭樂這時睜開了眼睛,她轉頭,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十二娘。
十二娘擦著手指間夾著的一枚細如柳葉的刀片,伸腳踢了踢趴在床邊睡著了的金寶,「醒醒,金寶,咱們要走了。」
「昭樂也是,你應該能自己走吧。」
金寶揉揉眼睛站起來,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可以走了嗎?」昭樂站起來,手中拿著一柄劍,臉若冰霜並不說話。
降噩城從不關城門,因為兩扇門早在很多年前就壞了,這夜色里看去,就如同一張噬人大嘴。
三人踏著夜色離開了降噩城,而降噩城城西那座破茶館,在夜色中映出一片通紅火光。這座茶館被主人一把火,全部燒毀了。
被這動靜驚醒的降噩城中人,全都望著那片火光,有不少人露出瞭然神色。滿面慈祥的寧老爺子微笑著嘆道:「刀疤子這探路探的……不過對方是十二娘,倒也在意料之中。雖然沒能抓到人,但是這消息差不多確定了,應當也有幾分價值,給了那些仙人,多少能換些東西。」
十二娘走的瀟洒,連自己住了這麼多年的茶館都給燒了,出了城,她就帶著金寶和昭樂往一個方向走過去。
降噩城地處西南,城外都是荒草戈壁,亂石沙漠,夜裡冷的讓人骨頭都要凍結了。昭樂本就被極寒靈力封住全身靈脈,如今與一個身手好些的普通人無異,此刻被夜風一吹,冷的整個人都在顫抖。不過她逞強慣了,也不願意在兩個陌生人面前示弱,便一路強撐著。
但是金寶可不管這麼多,他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苦著臉對十二娘說:「十二娘,我好冷啊,鼻涕都要凍住了。」
十二娘瞅了身後一大一小兩個人,說:「再忍忍,很快就到地方了。」
果然走了沒多久,三人來到一片亂石林中,十二娘辨認了一下地形,在石林中轉了一陣,最後帶著兩人來到一處石窟里。一進石窟,金寶和昭樂都感覺輕鬆了不少,這裡比外面溫度要高許多,而且這裡面竟然還有石床石凳,像是有人曾在這裡住過。昭樂還在這裡察覺到了陣法的痕迹,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殘留陣法竟有幾分熟悉之感。
「我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這三天里,我們就暫時住在這裡。」十二娘把身上包袱一扔,坐在滿是灰塵的石床上,金寶跟她一模一樣的動作,同樣往石床上一坐,還攤開了腿,姿勢非常不雅。
昭樂表情更冷了一些,她出身瀛洲仙山,從出生起就被兮微上仙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接觸的都是風光霽月,優雅出塵,哪裡看得慣這樣隨便邋遢的行為。於是她默默掏出一塊布巾,仔細把石床另一邊擦了擦,然後指著乾淨的地方對那兩個懶散的傢伙說:「你們坐到那邊去。」
十二娘站起來拍拍屁股,心安理得的躺到了乾淨的地方。
「十二娘,咱們為什麼要在這裡住三天啊?」金寶坐在十二娘腳邊,奇怪的問她。
十二娘架著腿,手臂枕在腦袋底下,「因為那些『仙人』很快會找過來,他們發現不了這裡,等他們走過這裡了,咱們繞個路再走,免得正面撞上。」
「啊?」金寶不解,「那些仙人不是走了嗎,怎麼會找過來啊?」
十二娘嘖了一聲,「你以為只有刀疤子一個人發現了這事?他不過是被推出來送死的小卒而已。現在刀疤子死了,其他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瞧著吧,很快那些『仙人』就要追來了。」
金寶想明白了,於是很快又露出憤憤的神情,「十二娘你和他們不是都很熟悉嗎,他們為什麼要去告訴那些仙人,出賣你?」
十二娘憂愁的嘆氣,望著金寶的眼神像在看著一個小智障,「你以為降噩城裡,真的有好人?就是平日里表現的再親近,在背後捅刀的時候,也不會遲疑。」
金寶不贊同的哼道:「誰說沒有好人,十二娘你就是個大好人。」
十二娘啞然,最後失笑,「這話你問問茶館後院那些屍體,看看他們會不會同意你的說法。」
金寶固執的時候,也是真固執,鼓著臉頰說:「十二娘本來就是好人!你從來不會像他們那樣濫殺無辜的!而且你收留我,保護我,我娘說,能保護弱小的,肯定就是好人。」
搖搖頭,十二娘坐起來拍了拍金寶的圓腦袋,「小孩子,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好人壞人,根本就不是這麼容易能定義……」
「躺在床上之前,你們竟然不脫鞋?」昭樂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石床邊,見這兩人穿著鞋子踩在石床上,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話被打斷的十二娘:「……」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滿是灰土的鞋子,再看看灰頭土臉的金寶,最後扭頭看看明明是一起走,卻神奇的好像沒沾染半點灰塵的昭樂,無奈的把腳放回了地上,彎腰脫鞋。
「行行行,我脫鞋就是了。金寶,脫鞋。」她解著鞋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想當年,她自己還是那個兮微上仙的時候,不也是這副風雅講究的德性,一點灰塵都不沾身。現在想來,覺得那好像就是另一個人一般。
金寶撇撇嘴,解著鞋帶低聲咕噥:「窮講究。」
昭樂抿抿唇,走到另一邊背對著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要留言啊!【滿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