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費米悖論

李察按了按金邊眼鏡。

坐在窗戶一邊的他，凝望外邊陰沉的天空，他想起兩年前的那個秋天。當時癌症晚期的他，坐在醫院大樓外的長凳暈倒，被一眾人等推到急救室的時候，天空也是多雲的，鉛灰色的，像罩了一層抹不開的陰霾。

李察沒想到，那樣的他還能活下來。

而且以這麼詭異的方式。

「我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反穿越？靈魂附體？」李察望著窗外飛過的麻雀，陷入了沉思。

他作為「地球的李察」最後的記憶，定格在手術室前的一瞬。之後約有半年的時間，他穿越了時空，到了一個有龍、神祇、魔法的奇幻世界。附身為一個小傭兵，依靠自己的知識，鬧出了一些動靜，還一度成為高手……

眼看人生即將走向輝煌，卻迎來了詭異的終點。

那一刻，他面臨強敵追殺，即將要逃出升天，耳邊卻傳來一聲詭異的，不帶絲毫感情的，似乎是電子音的女聲。

——「第一百三十二號bug修復。」

李察低著頭，望著自己一雙纖細白暫的手。

約一年半前，他眼睛再睜開的一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地球。但他卻不是原來的李察，而是附身到一個叫王明的人。

這是一個因車禍，導致腦部重創的植物人，已經癱瘓了約有一年。

雖然借著他的身體蘇醒，但李察卻沒有「王明」的記憶，他對「王明」冷漠的父母，貪婪的女友，以及那些紙醉金迷的死黨，全都沒一點印象。雖然，這一年半以來，他都以王明的身份行動，成了一個闊氣的富二代大學生。

李察很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因為他原來是真的死了，這次蘇醒后不久，他就去了墓地，見到了他的墳墓。他原來的一切，都仍在這個世界。

這時隔的半年，作為孤兒的他，幾乎所有遺留在世界的痕迹都被無情的磨削掉了，如鴻雁在踏著雪泥的一爪，只剩一個孤獨的墓碑。

「原來我沒有爸媽，卻沒想到現在有了，卻和沒有一樣。」李察想到這兒，凄慘地笑了兩聲。

正當這時，透過玻璃，看窗外的風景的他，那視網膜上卻閃現出一排排「0」與「1」組成的數據。

詭異的動靜，只持續了約一兩秒，卻生出新的變化。

李察的一雙眼睛瞪得混圓，嘴巴張大的能吞下一個成熟的水梨。

這一刻，窗戶消失了，玻璃不見了，他原本望見的東西天翻地覆，像電視機換台一般，從一個陰沉的淺灰色天空，換成此刻那明日斜掛的光明世界。

李察這時扭頭望見的東西，是一輪斜掛在天空西北角，約莫三四點鐘的巨大太陽，約莫有數個車輪大，壯麗無比。絢麗的光，染著那方的天空，一片火燒雲的狀景，層層疊疊的雲像著了火，在熊熊的燃燒。

李察感覺他這時望見的，絕不是地球，也不像羅蘭世界。

這兩個地方的太陽，絕沒有他此刻望見的這般碩大與壯麗。

然而，李察只望了三四個眨眼。

剛從震驚中復甦過來，正掉頭看向其他方向，李察卻發現自己還坐在教室後頭，第二排靠窗戶的座位。

「怎麼回事？我眼花了？」李察心裡蹦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正當他再度陷入思考，一個聲音卻強行打斷了他。

「現在讓我們歡迎王明同學的二十分鐘講座。我們這次跨專業學習中，王明同學選擇的是天文學與科幻文學，他這次的主題是——『三體與費米悖論』。」

這是一個沙啞的，屬於中年男子的聲音，他正是王明的大學老師。

聲音一落，在一陣慣例的鼓掌里，有一些零散的目光投射到坐在偏後位置的李察身上，凝望著這個斯文單薄的白暫少年。

被這麼一打斷，李察只好起身。

從座位出去，李察漫步移到講台前，向退到一邊的老師鞠了一躬后，趴到鑲嵌在台桌里的電腦前，移動一會兒滑鼠，調出自己做的ppt。

抬頭看著前邊約莫四十多個同學，李察無奈的搖了搖頭。

由於坐在很靠後的位置，他知道這裡有一半人課桌里藏著手機。但他也只有一聲嘆息，看窗外風景的人，可沒資格笑話玩手機的人。

李察這次其實很認真。

大學豐富多彩的生活，似乎唯獨不包括上課。不然的話，也不會讓人比高中時，還要無精打采。

調出ppt的第一頁，李察指著後邊映出圖像，遮蓋了一半黑板的投影幕布，一點也不靦腆地講道。

「各位同學好，我這次帶來的是我最近的學習心得。在了解一些科幻文學與天文學、宇宙物理學的知識后，寫了這邊的講稿。」

他臉上帶著文質彬彬的笑容，「這次的主題，主要是介紹費米悖論，並以此延伸出與科幻文學有關的一些東西，而切入點是三體。」

「大家應該都知道三體吧？」

「即使不了解三體，但對『黑暗森林法則』，應該也有所了解。並且，這個東西，一度大規模刷過貼吧、微博、qq群，一度在各個網路論壇里，都有過可怕的傳播。」

「尤其當大劉獲獎后，更鋪天蓋地，像瘟疫一樣……」

這時，課堂後邊響起一片的笑聲。

有些人還特意放下手機，朝周圍望上幾眼。

「三體里的核心設定，即這個關鍵的『黑暗森林法則』，一度在網路上掀起了討論的熱潮。」

李察繼續講述起來，隨即點開第二頁ppt，他指著那一排文字，「上邊就是黑暗森林法則，在網路傳播時最常出現的內容。在這一邊，它將宇宙形容為一個幽暗的森林，然後各個文明如帶槍的獵人一樣，於其中暗自潛行。他們需要互相戒備，竭力不留下任何被發現的痕迹，因為一旦被別人發現自己，就會被不知哪邊冒出的冷彈擊殺。他人就是地獄，他人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文明、生命，將很快被消滅。」

「我想大家對這邊的內容，一定很熟悉。」

「但不是早期三體迷的人，恐怕不知道它曾照成過一系列影響。因為這邊勾勒的宇宙圖景，黑暗而可怕，導致很多單獨看這一段的人，對它非常的排斥，為此還掀起過一輪輪網路對戰。」回想起過去的記憶，李察的嘴角不由閃過一抹微笑。

「《三體》是一本很值得看的書，如果不想去看書的人，建議可以找一下速讀視頻，這裡的故事很有趣。」

「而我們這次的主題，切入點就是『黑森法則』。」

「黑森法則就是費米悖論的一種解釋。事實上，書中講述的這種黑森法則，它成立的一個隱含的前提，就是費米悖論揭示的一個可怕的事情。」

「什麼是費米悖論呢？」

「雖然這個問題，對於了解科幻文學，以及關注天文學的人，可以說像小學算數一樣的簡單。但在這邊，還是得向不了解的人介紹一下。」

李察熟練點開了第三頁ppt，在這一頁里，只有大大的八個字——「你知道宇宙有多大嗎？」

這一頁打開，課堂上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李察的大學老師，都朝ppt那邊望了一眼。

在第三頁后，是緊接而來的第四頁。

這是一張浩瀚的星空圖，雖然沒有文字，但經過之前那個問題的鋪墊，它卻有了別樣的意味。

「大家小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天上的星星究竟有多少顆？」

李察突然文雅的笑了起來，「雖然說我們小的時候，晚上看到的只有一片灰濛濛，恐怕得到偏遠的農村，才能看一會兒星空。但至少在電視、電影里，望見這片迷人的星空，總還是會想過這樣的問題——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顆？」

「現在可以稍微肯定的給出一個答案，在晴朗的夜空下，我們能夠以肉眼觀測的恆星，約莫有7000顆。」

「能觀察到這些恆星，只是銀河系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用圖來表示，大約只是這片星雲上的一粒紅點。」

Ppt翻到了第五頁。

這是一張螺旋狀的星雲圖，李察指著上邊一粒紅點。

「銀河系的直徑約10到12萬光年，而這裡邊的恆星，大約是1000億到4000億。這是一個十分驚人的數字。」

他特意停頓一下。

點開了下一頁ppt。

「而將銀河系放置到宇宙里，它就如太陽系放置到銀河系一樣。原先科學家對可觀察宇宙的估計，約莫是1000億到2000億，現在最前沿的研究里，這個數字約莫翻了十倍。」

「在這邊，我們都按最小的數字來算。宇宙有1000億個銀河系，銀河系裡有1000億個恆星系，那麼可被觀察的宇宙包含的，像是太陽一類的恆星，將是這麼一個數字。」

李察點開的第七頁，只有一個數字——「100，0000，0000，0000，0000，0000」。

「這個數字，是10的22次方，它已經大大超過了地球的沙子數量。而這僅僅只計算了恆星，還是按照最小的數量。」

講到這邊的時候，李察很離奇的發現，下邊有許多人都盯著投影儀上ppt，有一些人還嘖嘖稱奇。

而一邊的王老師，也露出一樣的好奇表情，仿若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在這邊可以給出這麼一個類比，地球上的每一粒沙子，對應著宇宙里數十上百的恆星。」

「費米悖論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里提出來的。」

「這比恆河裡的沙子還多出n倍的恆星，當真只孕育了地球這一個擁有生命的世界嗎？」

李察點出第八頁ppt。

這裡是一個計算公式。

「目前我們已知的生命形式，只是我們這一種。大家如果的話，通常會知道什麼碳基生命，硅基生命。而在這一邊，在完全不考慮其他生命形式，只以地球生命的產生形式為標準，嚴苛的去尋找的生命體，最後計算出可能誕生生命的星球，這個數量都是非常恐怖的。」

「而我們再下降一個層次，不考慮宇宙了，單單隻計算銀河系，它的數量級都非常可怕。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是以億來計算的。」

「那麼那個問題又來了，這些宇宙的親們，哪裡去了？」

「人類目前的探測器，最快的速度已經近乎於萬分之一的光速。就算我們停滯不前，以這一種文明水平，持續朝外發射的話，在一定時間內，也有可能遍及整個銀河系。」

「但地球的歲數，只有不到50億年啊。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發展出這樣的文明。整個宇宙可約莫有100多億年的歷史。」

「可惜迄今為止，我們還未收到任何一條來自星空的聯繫。甚至，還不確定另一個存在生命的星球，可能在什麼地方？」

「目前人類在進入現代文明，建立了科學體系后，文明的發展速度與日遞增。僅二三十年就有可能翻天覆地。那麼比人類先誕生的文明，如果也是這樣的話，那麼毫不意外，他們將擁有比我們高明太多的科技。」

「探測器、聯絡訊息等這些東西，應該早就遍及我們周圍。但為什麼，我們迄今為止還未發現任何的蹤影？」

「這就是費米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