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始料未及

寢殿內，洛輕雲將他這番話想了一遭，整個人情緒陷入谷底。她的確沒有辦法阻止這場冥婚的進行，溫柔的燭光此刻也變得刺眼，她提不起力氣蜷縮在床榻上。

她今日出嫁，將頭髮長長的盤起，此刻也有些凌亂。他一直打量著她，目光落在她脖頸處的一處傷痕，他神色一頓。洛輕雲那日被鞭打的傷痕已經好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迹，可仍是能看出當初傷得多重。

「我看到焚燒著你的名字還有生辰八字的請命帖了，你叫洛輕雲是嗎？」他彎唇一笑。

洛輕雲輕嗯不語，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她搖頭，神色木然，似又想到什麼嘆了口氣。

「你這又是何苦呢？」他反倒安慰：「如今你也沒得選，本公子又這麼英俊瀟洒，你還不如想開點！」

洛輕雲下意識睨了他一眼，想開點？…….就是讓她接受自己嫁給鬼魂。這些天，看見這場冥婚將近，她的心已經一寸寸的冷成灰燼，紅白燈籠透過雕花鏤空的床闊，映在她臉上。她容色剔透如玉，低咳兩聲，喉嚨干疼。

沉默須臾，她開口：「敢問，公子叫什麼？」

「宋子洆！」他嘴角含笑，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他嗓音悠然，嘴角總是噙著一抹笑，這樣的男子年紀輕輕死去，好可憐，想到此處，她扯了扯嘴角，眼裡終於肯滲出一點笑。

「在想什麼？」他輕笑。

她頷首收了淚意，烏黑的眸子沉著，隨即只是搖搖頭。夜色已深，離天明沒有幾個時辰了，宋子洆看向窗外，勾唇：「我並非不明事故之人，你這些年在洛府一定不受待見。我父親這次也是荒唐，竟同意將我與你配冥婚，雖說連累了你，但這並不是我本意！」他嘆道：「其實，這半年我早該去投胎了，可我總有一股怨力撐著，不願離開。父親請了很多道士來為我超度，可是他們都送不走我的魂魄，興許，父親是覺得我孤身一人，這才想到給我討個媳婦。」

洛輕雲眼底閃過一點光，蒼白的臉色也因這點光浮上胭脂色，他看向宋子洆：「你不肯投胎，是因為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宋子洆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死之前好多事都記不清，也不知為何，我越是拚命想，到頭來只能看見記憶中有一隻鎏金攢花簪，它是誰的，我也不記得！」他冷冷一笑：「你見過鬼會失憶的嗎？」

她默然，語氣低低：「未曾見過！」

宋子洆黑眸翻滾，似仍在思慮。不一會，他有些不耐煩，無奈一笑：「還是想不起來，真是的…….不想了，既然我沒有投胎自然是有原因的。不過倒是你，你一個大活人，你父親怎麼會同意將你嫁給我？」

洛輕雲心下一顫，眸色暗了下來。良久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這無奈的嘆息中夾雜著冷意。

四下安靜，洛輕雲不想說話。想到這些年自己的遭遇，眼淚便要湧出，她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將眼淚生生壓了下去。洛府里，老太太自小就不疼她，沈氏更是視她為眼中釘，這些年縱不傷她性命，但也沒少打罵折磨。而洛輕容與她一同長大，卻享受著府里大小姐的最高待遇，而她一直好似府中最下等的奴婢，她的丫鬟都不把她放在眼裡。

這些年，她是怎麼活過來的，她冷冷一笑，她曾經多麼期待成親，她想要嫁人離開這裡，可最終她嫁給了鬼。

「好了好了，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了！」宋子洆看出她的心思打岔道：「我變一朵花給你吧！」

洛輕雲回過思緒，側首望著他，只見他將手背在身後，神神秘秘的念出一段咒語，靜靜須臾，他將一朵純白色的山茶花拿在她眼前。洛輕雲淡淡一笑，問道：「你的花為何是白色的？」

宋子洆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會變這一種！」

洛輕雲緩緩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朵花，卻發現指尖將它穿透，宋子洆羞澀一笑：「本公子現在變得花還只是幻像，你看看就好！」

洛輕雲勾唇心下略松，莫名被他逗的想笑。

蒙蒙的夜，東方上空出現幾道金色的微霞，將那黑暗驅散。晨曦破曉，天光初綻。一聲嘹亮的雞鳴劃破了漫長的夜，洛府最難熬的一夜即將過去，可這一切並未結束，恰恰是剛開始。

雞鳴三聲，宋家祖墳中幾名身形彪悍的男子一人悶了一口白酒，便操起鐵杴開始挖墳。洛皓軒一夜未睡，天剛亮便來到洛輕雲別苑前，卻遲遲不敢進去。沈氏鳳眼微眯，望著東方的晨曦，臉上浮起一抹冷笑。

洛輕雲驚醒，卻發現宋子洆已經不見蹤跡……天亮了嗎？她強自鎮定，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了。她爬下床，卻覺得半個身子靠坐一夜漸漸發麻，腿似乎也不聽使喚。她推開門，那束陽光照在她臉上，她被刺眼的光照的睜不開眼睛。

下人怯怯而來，見到她從房內出來皆是一驚。她們手下生風，迅速的將那些桌椅碗筷收了起來，臨走前還不忘再看一眼洛輕雲。一個個倉皇而逃，洛輕雲獨自坐在廊下，訥訥的眸色黑重，淡出一抹無望的悲哀。

宋家墳冢掘開，道長正在一旁開壇做法，他將代表二人生辰八字的紅白兩股繩擰在一起，開始念咒。

「老爺，你這是做什麼？」洛老太太倏地一聲冷嘲：「輕雲是配婚，老爺無須擔心！」洛老太太被丫鬟扶著緩緩而來，她抬頭望了一眼，見此刻洛輕雲坐在苑中依舊穿著一身喜袍，冷笑道：「你看，過了昨夜，她不也是好好的？」

洛皓軒不語，只是暗暗嘆氣。

「老爺，大夫人傳話，說是宮裡來人了！好像關於下月大小姐入宮之事的！」那家丁跑的匆忙，上氣不接下氣道：「您快與老夫人去正堂接旨吧！」

洛皓軒與洛老太太面面相覷，急忙挪步正堂。昨夜洛府偷偷舉行冥婚，此事若是讓宮裡知道，怕是傳到皇上耳朵里就是洛府家宅不寧，洛皓軒身為當朝四品官員如此愚昧。無論哪一條對他的仕途都是萬萬不利的。

洛老太太年紀大了，尤其冬日天寒，腿腳更是不利索，這聽說宮裡來人，洛老太太強忍著腿疼，也不敢耽擱的快步被攙扶到正堂。

戶部每三年選一次秀女，洛家一直等著這次大選之日的來臨，沈氏何其看重，在綾羅坊不惜重金定下那名貴的綢緞只為了給洛輕容做一身精緻的衣裳，希望她能絕世而立脫穎而出，得到皇上的垂青，這樣洛家這種小門小府也算光耀門楣了。

宮裡來的太監是掌事的，此刻在堂內等得有些不耐煩，見洛皓軒健步如飛，行色匆匆的趕來，身後還跟著步履蹣跚的老太太，便不悅的撇了一眼。

沈氏眼尖，急忙吩咐下人給他倒了一杯茶，那太監並不領情，伸手擋去：「不麻煩了，雜家今日是來宣讀聖旨的，待會離開洛府還要去周府，可沒有時間能浪費！」

洛皓軒急忙躬身行禮，賠不是：「是下官有事怠慢，還望公公莫怪！」

那太監抿了抿嘴，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洛大人接旨吧！」

洛府上下全部跪在地上，頷首領旨：「天平承久，皇基恆裕。國蔭天道之眷，承日月之隆，栗積絹壘，以為晟盛。吾昭告萬方，廣選秀女，以實後宮。朕令戶禮二部奉持此諭。洛氏嫡女洛輕容，徽音淑美，芳華蓉懿，夙夜無違於禮，聿嫻壺范於庭。咨爾禮部，持朕懿旨，著於明年春二月，呈名驗身。欽此！」

「臣領旨！」洛皓軒上前接過聖旨，雙手奉在頭上，跪禮。

那太監環視了一周，不解道：「洛大人不是還有一女，為何沒見身影？」

洛府所有人皆一驚，洛皓軒一怔回道：「回公公，小女近日重病身子不適無法下榻，不知公公有何事？」

沈氏眸色一沉，這戶部派來的公公從宮裡來此，為何會知道洛輕雲？

那公公點了點頭，道：「那就不必出來了，洛大人替她接旨吧！」

洛皓軒詫異的看向他，那公公神色不變，眼中風韻流轉，輕輕一笑：「洛府真是風光啊，洛家二女皆被皇上選為秀女，連庶女也能進宮，真是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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