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鐵騎隕落（一）

「銀！快起來！不要輸給他！」「黑！快上去補上一擊啊！你就是冠軍了！」

千餘人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塞滿了我腦海。我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模糊的世界里四周都閃著光點，畫面的正中央一團黑色的身影佔據了十分之一的景色。

我失去了全身的知覺，完全感覺不到身體每一部分的存在。唯一竭盡全力能做的事就是保持我最後一點剩餘的意識，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企圖拉我入無盡黑暗。

「喝…喝…喝！呼…」

深呼吸數口氣后，我眼前畫面聚焦一般變得越來越清晰，景色正中央那一塊黑團逐漸變成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與我們一般人的現代裝甲不同，他身上披著黑色披風、穿著沒有任何防禦力的黑色布制衣物，總讓人有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飄渺感覺。名叫「黑」的他，那雙極其冷酷的黑瞳才是他名字的源泉吧？不帶有任何感情，他像看著一件無用垃圾一樣蔑視著蜷縮在地面上的我。

「我還在TheSaviorGame（簡稱：TSG）的總決賽當中…真幸運，黑那一擊並沒有將我的意識完全斬斷。」

我那被打成漿糊般，亂成一團的腦袋用了數秒才認清楚當前的境況。

「黑」是與我同為十八歲，這十八年來我們生存的意義全是為了TSG，他竟然沒有在我幾乎暈眩的狀態下補上一劍，而是退回到戰鬥開始前的位置，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

自信？傲慢？不管黑是什麼心態，我就是憑藉著他的「大發慈悲」才依舊站在「TSG」決賽的競技場上。

「直到失去意識我也不肯放開『你』么。也對，從出生到現今已經十八年了，十八年來我都一直為了站在這裡而奮鬥。怎麼可以輕易倒下！就算是對手的憐憫，我也有竭力戰鬥到最後的氣節！」

我緊握著已經與我戰鬥了十餘年，那把用水晶材質打造，整把劍乃至劍柄都透明無暇的夥伴，撐起原本半蹲著的身體。

腳下踩著競技場中數百個僅有十餘平方米小島嶼中的其中之一，四周都是大海一般的寬闊水面，稍有不慎就會滑落到水中。我在被黑擊中的那一刻竟是垂直倒下，單膝跪在地面上.想想這也是一種幸運，要是側向倒在旁邊被設定為有麻痹功效的水中，那一瞬間不管我還有沒有意識，都會被判定為落敗。

競技場內，不管島嶼、海水、還是我們手中的劍、身上的裝甲，一切都是全息模擬出來的產物。這種原本只是光線投影的技術，現在加上物理引擎、精確的腦電波輸送等多種技術，已經可以在現實中完美展現任何虛擬物體。

虛擬化出來的劍劇烈對碰會產生火花，穿上裝甲也會有負重感。但畢竟關於劍斗的所有物體都是虛擬的，砍在身上只會產生紅色代表傷口的投影標記，對身體會有疼痛等感覺，但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傳入腦海里那如同真實般的被打擊感早已消失。因為沒有對身體產生實際性的傷害，在調整好呼吸這二十多秒內，我可以說得上「徹底復活」。我將水晶劍放在腰前正中央的位置，雙腳一前一後穩穩站於島嶼上，這是教科書式最標準的戰鬥起始姿勢。

黑依舊站於距離我十餘米的島嶼上，他手腕反轉，右手單手握著他那把僅有刀鋒沒染上黑色的巨劍，劍尖碰著地面。這是黑獨特的起始姿勢，十八年來我僅僅見過他一人會如此使用。

「沒事吧？」

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雙眼依舊冰冷，僅僅只有嘴唇在開合向我傳達這樣的信號。

被對手問這樣的問題簡直就是恥辱，自尊心不允許我回答他。但是與黑已相識十餘年，在這個「曙光號」上一起長大，一起以同一個目標奮鬥，我的內心裡始終有回應他的衝動。

「唯有用戰鬥這種方法吧…」

我左腳緩慢地向前踏了一步，黑似乎心領神會，與我做出相同的動作。在觀眾看來我和黑幾乎用相同的姿勢掀起這場決賽的正式序幕。

「呀呀呀啊啊啊啊！」

我怒濤一般沖向黑，全身純銀色的裝甲與黑完全相反，小島嶼之間那兩三米間隔在全速的狀態下如同平地，宛如一顆流星穿越在競技場。在對面的黑沒有閃避，速度已經模糊了他的模樣，變成黑色幽魂正面迎戰，單手拖動著的巨劍已凌於半空。

「又是這種動作？黑不會以為我還會被同樣的招式擊倒兩次吧？」

我之所以被黑擊倒全因他埋藏在劍技當中的陷阱，他的巨劍幾乎比我的水晶劍長一倍，攻擊距離自然比我遠不少。對付選擇笨重巨劍的對手，一般是以速度作對策。但黑不一樣，他的巨劍為了最大限度減輕重量劍身設計成薄薄的一層。徹底捨棄了巨劍因重量產生的破壞力，他似乎僅僅需要超長的攻擊距離罷了。

在我與黑速度相當的情況下，跑打戰術變得毫無意義，只能正面一戰。在正面對碰中要是我先出手，或許能刺中毫無防守姿勢的黑，但同時我的頭顱也會被他那把長一倍的巨劍整個削下來。

「只能防守吧。」

讓不管被擊倒前還是現在的我大腦里只有這個方法，這就是黑設下的第一個陷阱。

如約而至的黑，動作幾乎與一分鐘前完全一樣，他躍起於空中，巨劍劃過半邊天空，揮出一個漆黑的半圓，將我半邊視野變成了黑夜，未曾染色的劍鋒則是這奪命夜裡皎潔的新月。

這就是黑的第二個陷阱，全力一擊的半月斬，發出這樣的重擊后，無法抽回擊出的武器，全身滿滿的都是破綻。

格擋過後快速給他致命一擊？只要練過劍技的人絕對會有這樣的本能，沒錯，在一分鐘前幾乎被擊暈就是因為我嘗試了「反擊」。

當時我用最小的動作擋住黑的攻擊后，手中的水晶劍便沿著巨劍的刀鋒砍向黑，巨劍刀鋒與水晶劍劍身摩擦發出耀眼的火花。

閃避？防禦？黑根本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巨劍被格擋在空中后，他原本反轉的手腕瞬間扭轉，巨劍從橫放的姿態變成垂直，與我的水晶劍之間出現了一道二十厘米寬的間隙。

「…這是？」

0.1秒，我的劍約莫遲疑了這短暫的時光，在斬到黑之前他已經轉動了致命的齒輪。他的右手放開巨劍，另外一隻沒有沒有握著武器的左手奮力擊向巨劍劍柄。

原本我的劍緊貼著黑的劍，可在他握劍的右手鬆開那一刻將巨劍擊飛，可現在劍與劍之間短短的二十厘米變成無法逾越的距離，我唯有選擇繼續那自殺式的進攻。

巨劍被施下重擊后在空中迴旋著，那一刻，我確實砍中了黑的左手，代價就是巨劍繞過了我的水晶劍，鐵板一樣的劍身重重打在我的後腦勺，差一點就成為制勝的一擊。

「從開始時就計算好我所有反應么？」

黑給我的就是這樣的感覺，但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他如願以償！半月斬來臨之際，我早已將劍放到右下方，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著，目標直指那把黑色的巨劍。

嘭！銀黑相碰間，鮮紅火花點綴下迸濺出近乎爆炸般的巨響。跟隨著的還有浪潮般洶湧的歡呼聲。

「黑，你好帥啊！不要和那閃亮亮的人玩了，快拿到冠軍！」「不要理那些女生！銀！我們所有男生都支持你暴揍那裝酷的小子一頓！」

聲音流淌過我的大腦，我根本沒有任何精力理解裡面的含義，眼裡只有黑手中那把巨劍。

「脫手吧！快脫手吧！」

我不斷期待著黑劍飛離黑手中這一刻。論力量，凌於半空單手持劍沒有著力點的他根本無法與站在地面上的我相比。兩劍相碰的那一瞬，黑的劍像撞到堅硬石塊般被彈開，勝負已經很明顯。在我看來脫手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

我期待著攻擊毫無防備的黑，卻難以理解眼前看到的情景。巨劍還被黑緊緊握在手裡，借住我攻擊的反衝力，黑依舊停在半空，身體自然地旋轉著，巨劍也依照他身體的擺動在半空中反方向劃出一個完整的圓。

「完全卸去了我的力量！」

來不及感嘆黑的劍技，黑色遮蓋了我整片天空，黑劍從我的左邊奇迹般轉而攻擊我的右邊。而用盡全力攻擊巨劍的我還停留在攻擊時類似高爾夫球揮杆的姿態。

「單憑劍技我根本不可能和黑對抗，唯有用能力了吧？」

站在懸崖邊緣的我還沒有感到絕望，我還有名叫「能力」這種滑翔器。我在心裡默念道：

「Accelerated30%！」

世界對比起上一刻變得緩慢起來，這並不是流竄在空氣之中那樣叫「時間」的概念物體減慢了它的速度。而是我的大腦性能加速了將近一倍，智力、觀察能力、分析能力等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從而使身為人類的我有了時間減慢的錯覺。

每一秒都被分解成無數個細小瞬間，原本必定會被巨劍削去我腦袋的劇本也得以改變。巨劍一點點在放大，用劍格擋或者后跳閃避已經變得不可能。但是我還有自己鍛煉多時身體！

我的身體在儘力往下蹲，同時強行將揮劍的雙手扯向右邊，手中的水晶劍雖然無法到達格擋的位置，但我右手的手臂已經伸向黑色巨劍。

如同伸入一座碎肉機，正常人無法也不會做這樣的動作。開啟Accelerated之後的我對此絲毫不在意，憑著腦海里一秒鐘產生那數十個瞬間，將臂彎以毫米為單位精度放在橫劈過來的巨劍劍身之下，向上一頂，半米寬的巨劍擦著我的頭髮呼嘯而過。

遮蓋天空的黑暗消逝后，出現的並不是晴天。冰冷的兩顆漆黑眼睛沒有從我身上移開視線，彷彿已將我的身體連同想法看個透徹。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失敗的懊悔。危險的信號…

我下意識向後一跳，稍稍與黑拉開距離。有別於黑巨劍，另一條黑色的物體從我眼前橫掃而過，路徑的正中央是我剛剛頭部所在的位置。.

「…」

看著那條黑色的物體被黑收回，垂直放於地面上，我說不出一句話。為了TSG的公平，隱藏能力是所有人一貫的作風，黑不可能完全掌握我的能力。換句話說，黑的第二劍除了我以外或許沒有人能這樣擋下。

預測？只能說黑的劍技已經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戰鬥對於他來說比呼吸更輕鬆。在連續施展兩次半月斬后，他居然還留有橫踢這一手。那一條黑色物體正是黑的腿，要是被擊中，就算不暈眩也徹底封住我的動作。

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后怕，開啟著Accelerated快速消耗著我的體力，稍微調整狀態后我再次向黑衝過去。人類一般只能運用大腦的10%，但其中消耗的能量足以點起一個舊式鎢絲燈泡。在Accelerated30%的狀態下我強行將大腦運用到30%，消耗的能量等於平常三倍。換言之此刻我可以——點亮三個燈泡！

這不是一個笑話，好比有人要往你身上多放三倍於你重量的物體時，即使你嘴角上揚，那僅僅也只是苦笑罷了。

「進攻！進攻！進攻！」

我的劍宛如流星雨閃耀在黑的眼前，在Accelerated30%的輔助下，我出劍前根本不用思考，只要在途中根據對方的防守姿態稍微改變方向刺向其他空檔，正常的對手早已無法招架這鐘詭異的套路。

「可黑不是正常人…」

我早就猜到沒這麼簡單。拉開至只有他巨劍能攻擊而我無法攻擊的距離；在我改變劍勢前徹底封住我水晶劍的所有去路；他正運用各種技巧徹底化解了我的能力。

「真厲害啊！」「平分秋色，誰也沒佔上風！」「沒想到黑居然被那個銀色小子壓製成這樣？！！」

觀眾席上歡呼的巨浪蓋在我與黑的身上，而我們眼中只有對方。我與黑，兩團競技場上的焰火，相互碰撞數十回合也難分難解，誰也無法擊中對方任何一劍。

勢均力敵？別開玩笑了…我可是開著能力與黑在戰鬥，而黑僅憑劍技已經將我平分秋色。在他開啟能力的那一刻，或許就是我落敗的時候吧？

平勢的狀態維持了將近一分鐘，眼前的景色逐漸被灰暗所覆蓋。這不是黑的身影，是我的大腦開始缺氧，我向後連連跳了幾步，解除了Accelerated的狀態。

「呵…呼…」

我猛烈地呼吸著，每次使用Accelerated后，當新鮮的空氣湧入鼻腔的那一剎那我都覺得氧氣才是人類最美味的食物。

（防盜，4.3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