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鐵騎隕落（五）

二十六年前，也就是二零二二年，地球遭受著無法換回的危機。那一年，也是人類最後看見自己家園的年份。

如同年邁的老人回首生平往事，人類見到的歷史，只有對這顆美麗蔚藍的星球無止境的摧殘。後悔了，企圖改變了，被逼入絕境中的人類懺悔著過往，哀求著他們的家園再給予他們或多或少的時間，而智者們都知道這僅僅是「自私的求生」罷了。那個孕育著包括人類無數生命的星球早已破敗不堪，再勉強居住下去只能遭受滅絕的命運。

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方法只有離開。「曙光號」、「黎明號」、「未來號」、「諾亞號」四艘大型飛船搭乘著最後的希望，穿破大氣層，走進那個漆黑而神秘的宇宙。

下一個適合居住的星球在哪裡，沒有一個人類知道。四艘飛船沿著四個方向筆直飛離人類的誕生之地，與其說是堅定，倒不如說是漫無目的，期待著運氣會將他們從這了無邊境的虛空中與美麗富饒的星球相遇吧？

代表著人類最高智慧的傑作，四艘飛船均有完美的循環生態，所有人類生存必須要的設備都能在船上找到，就算是泳池、球場、影院這些僅用於娛樂設施，飛船上都一應俱全。只要不超出人數上限，依靠宇宙中類似太陽這類恆星發出的光與熱，飛船可以轉換為內部能量無止境地在宇宙中航行。

幾杯啤酒下肚，中年男子幾乎一口氣說出上面的話，似是為了應試背得滾瓜爛熟。藍黑間緊身航天服，滿臉鬍渣以及從不梳理的亂髮，男子已年過四十，對比起「曙光號」上從不過二十歲的青蔥少年，他真可謂是「骨灰級的老人」。每當察覺如此，這名被喚作「大叔」的男子嘴角都會微微上揚，一兩分是自嘲，七八分是無奈。

褪去全息投影的戰鬥服，眼前其餘六位年輕人都穿著與自己相同的緊身衣，臉上興奮的神情還停留在TSG當中。儘管這幾位TSG的最強選手完全沒有理會自己，大叔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不管如何他還是要敘述下去。

「航行原本是孤單的，為了減少意外事件的發生，飛船上僅僅留下最基本的人員。但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很久，人類倖存者當中一位傑出的科學家無意間發現了通往平行世界的方法。為了區別開來，我們稱自己為地球、而那裡則是藍星。

藍星上也不是一帆風順，他們的歷史軌跡與我們相像，時間還停留在我們這邊人類被毀滅之前，我們四艘飛船都決定儘力拯救他們。於是就有了你們的出現，基因改造下培養出來的新人類。

每艘飛船每年都會培養數百名像你們一樣的新人類，你們擁有我們普通人類沒有的能力，是拯救另一個世界的希望。當你們到達十八歲開始，每艘飛船每半年都會舉行TSG，選出最強的五人到達另一個世界，去拯救藍星的人民。

已經將近十年了，儘管藍星還是走向滅亡的路上，然而我們的幫助還是一定程度上改變著他們的世界。而你們幾個也即將成為他們走向滅亡的阻力。」

說到如此，大叔的眼神有些許黯淡，將玻璃杯中滿滿的黃色泡沫液體一飲而盡。

「不管怎麼樣，先祝賀你們十八歲生日快樂！還有在TSG上優勝，獲得成為『Savior（救世主）』的資格。明天開始你們將正式踏入藍星，不要給太大的壓力給自己，儘管將它當成遊戲，『藍星遊戲』！」

「是！是！是！大叔教育得實在對！我們種族這些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的愛恨情仇應該是說完了吧？現在是不是該轉一轉channel真的慶祝一下？」

身邊一個瘦小的問題兒童開口就是這種把大叔氣得快吐血的話。大叔一巴掌就往他後腦勺派過去。

「你這小子真是欠揍！」

話是這麼說，不過大叔也是控制好力道，在不影響這個叫Virus的小子智商的前提下，嘭的一掌打下去像是什麼重物掉落在地上，讓這個不知反省的小子痛並快樂著。

Virus與銀一樣，也是今天踏入十八歲的孩子，他們都是在同一年同一天被「創造」出來，但是Virus身形卻比在座其他人足足小了一圈，劍技不怎麼樣，在今次TSG十八歲這一屆二百七十多人的競技中僅獲得第十六名。不過大家都知道，在同一年大叔的學生中，他可是包攬了「詭辯」、「豐富表情」、「製造麻煩」等多種第一名。

那一雙時刻左轉右突的眼睛總會找到沉默的突破點，不管在宴會上、練習劍技上還是日常生活中，他都會引領眾人走向尋找麻煩的極端。在這些眾多不良能力當中，他的真正異於常人的能力叫MachineControl(機器控制)，可以說得上是直接將大叔逼上了絕路。直接改寫任何機器語言，Virus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可以直接無視這艘曙光號的所有設備。以Virus的劍技，能打上十六名已經算是奇迹，誰知道比賽當中有多少貓膩，這位少年到底改編了多少全息投影等艦載設備。

像今日這個房間、這個小型宴會，原本在TSG上獲得前五名的才有資格參與，而Virus直接是黑掉識別系統，頂著室友銀的身份大搖大擺的走進這個房間。

輝煌、奢華，用來形容他們數人所在的房間一點也沒有誇張。杯碟皆是鑽石、寶石作材質，不是鑲嵌，而是整件物體皆有這些貴重材質組成。牆壁則是刷上黃金粉，房間里一切都像閃著光。

銀他們幾個年輕人根本不在乎這些到底用什麼做成，在他們眼裡這些只是比平常的用具更璀璨耀眼而已。大叔也不在乎，他的確知道這些物品在人類社會裡的價值，前提要是真的。現今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全息投影，「用起來其實也不怎麼樣」，二十多年在這裡生活，早已變得漠然。

咕嚕咕嚕…

大叔仰面朝天，又灌下一杯頂級紅酒，臉上逐漸變得通紅。嘭！他看也沒看，將鑽石杯猛地放到了隔壁機器人手中的托盤上。

「換一杯葡萄酒。」

「是。」

機器人掌心伸出一個小管，對準杯口噴出紫紅色的液體，不一會兒就灌滿整個鑽石杯。大叔一把將杯子抓在手裡，咕嚕嚕地又喝上兩口。酒是麻痹神經最好的飲品，幾杯高濃度的酒精下肚，大叔的精神也異常高漲。

明日就是踏入真正戰場的時分，眼前那幾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卻一如既往地歡快。大口喝著今日才被允許喝的酒精，大口吃著源源不斷送上來的牛排。被詛咒的命運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一絲蹤跡。

「無知真好。」

大叔心裡不僅浮起這一種想法，進入戰場那是九死一生之事，第一日便戰死那不是未曾發生過的事。可這幾個年輕人，特別是那個叫「銀」的孩子還在堅持「拯救藍星」單純的想法努力著，真是可悲…或許舒舒服服享受到二十一歲再被人道毀滅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人道毀滅，幾十年前用於殺死那些無法救治的低等動物，大叔也沒想到現在卻用於同類身上。不能在TSG上獲得資格的人，在二十一歲來臨之時，也是他們生命被剝奪的一刻。「船上不需要沒能力的人」，大叔他們自己都是這樣告訴這幫年輕人。

由此，艦船上都分成兩派人，一派早已放棄了劍技，享受生命每一天。而有實力的另一派則是堅持著為拯救地球而戰。兩派從不發生爭端，所有人都知道無論如何在十八歲以後，死神已經每日等待著他們，在他們不留意的那一刻將他們擁入懷中。

「這是何等諷刺的詛咒，明明人類的壽命可達上百年！」

大叔忿忿不平地想著，差點將話脫口而出。然後又是揚起腦袋，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我在想些什麼！過了二十多年連我自己都失去了希望了么！」

他死死抓住鑽石杯，恨不得將其捏碎，讓碎片插滿掌心以此作為懲罰。誰都可以失去希望唯獨自己不行，大叔看著這一座的少年們，特別是那個競技場上閃耀著銀光的男孩，絲絲溫暖竄入內心。

「他們不一樣，這一年的五人不一樣。以他們的實力，只要好好配合，儘管只有一絲絲，也必定能改變那一個世界。呼，時間不早了，也該進入正題了。」

原本今日就不是來這裡慶祝的，TSG過後，便要將藍星的情報告訴這幫年輕人，明日就啟程帶他們去往那個世界。但是大叔有點難以啟齒，他總覺得開口之後這幾個人就沒有了退路，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性命葬送在那一片他們不熟悉的地方。

最後他還是屈服了，左手在空中飛快地操作著僅有他能看見的面板，房間內那些奢華裝飾一件一件褪去，最後只剩下簡單無比的桌椅。大叔顧不上他那些學生驚訝的模樣，繼續操作著，桌面上逐漸顯示出一副全息地圖。藍綠色是地圖的主色調，碩大的地圖上偶有幾個標記著的地點，旁邊寫著地名。這幅地圖顯示的就是——地球，另一個世界叫作「藍星」的地球。

「都看過來，別再管吃的了。明天你們進入藍星，危險是必然有的。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或許能救你一命。」

看著這群孩子依依不捨的表情，大叔呵斥道。他臉上的酒氣奇迹般沒了七八分，精神的很，一指地圖就直奔主題。

「這裡就是藍星的地圖，地表被70%的水覆蓋，陸地看似不多，但比起我們曙光號那是不知道要大多少百萬倍。你們也知道，藍星的情報是不允許隨便泄露的，所以在你們獲得優勝之前對它一無所知。

現在藍星上面存活的人類不到一千萬，比起以往按十億計算已經近乎是滅絕的前奏。造成這樣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被各式各樣的異獸所逼迫，領地縮小到歷史最小的範圍。僅剩餘四個國家，不足五十個城市。我們明日去往的國家是這個…」

大叔指著接近地圖正中央，數個地殼板塊其中之一，也是最凹凸不平的那一塊。順著指尖，他指著幾乎是板塊最東南端的地方，再往東就是一大片海域。

這個國家叫愛薩爾共和國，我們初登陸的城市叫『空中堡壘』，由數十個空島組建起來的地方。困擾他們的主要是這裡。」

大叔手指稍稍移動了一點點位置，指到那代表城市的縮小模型隔壁的一大團綠色，那是在眾山環繞之下的一片林地。

「這裡叫『翡翠雨林』，也是空中堡壘最大方面的威脅。那個世界每座城市附近都有類似這樣的異獸棲息地，棲息地裡面有數不盡的奇特生物，他們侵蝕著人類的領地，使人類幾乎無立足之地。直到我們的到來他們的生存環境才逐步改善。以下就是一些異獸的圖例。」

大叔一動指頭，地圖正上方開始出現一系列圖譜，儘是一些長相怪異的生物。例如：身高數米，卻長有八隻腳類似獅子的動物，背上還帶有翅膀。又或者看起來像是不應該存在於陸地上的巨魚，身長足足有三米，沒有腳，每片魚鱗都岔開，魚鱗下是一根根的小管。

看著那群原本不耐煩的小子看得目瞪口呆，大叔心裡安定了一些，起碼這群小子看到明天開始將要面對的敵人並沒有掉以輕心，還懂得「驚訝」、「恐懼」這樣的字眼。他繼續說道：

「這些就是你們將要面對的敵人其中一小部分。那個世界異獸的種類數量實在太多，還會有各樣亞種。說實在話，只有在戰鬥當中我們才能知道面對的敵人究竟有多少實力。」

面對的是異獸而不是人類么…說實在話在此之前那幾名只有十八歲的少年從未想過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只是一味知道訓練與戰鬥，以及「那個世界處於危險之中」。如今見到確實的投影圖，大叔身旁一個高壯男子也忍不住提出疑問。

（防盜，4.7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