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鐵騎隕落（七）

凌晨兩點，我還沒有入睡，是因為要前往藍星么？還是因為月？我也不知道。總有一股煩躁悶於心底。

四周一片黑暗，我從睡眠艙中艱難地爬起來。為了不吵醒Virus，我躡手躡腳走房門前，門自動地打開了，走道的光線射入原本漆黑的雙人宿舍內，幾乎將這個僅有十餘平方米的狹窄房間照得透亮。我回頭望了望還在睡眠艙內的Virus，見到他睡得正熟，我向外輕輕跨出一步，房門又自動地關閉起來，宿舍再次歸於黑暗。

那個只有睡眠艙和洗刷空間的宿舍，除了洗澡刷牙和睡覺的時間，曙光號上幾乎沒有人會呆在那麼狹小壓抑的地方。但是一聲「早上好」、一聲「晚安」，就是這樣普通的問候也會將兩個人緊緊聯繫在一起。因而舍友幾乎都是好朋友吧？也許我和Virus的友情也是建立在這些問候之上，好歹我和他不論興趣還是性格幾乎沒有一處相似呢。

「人類真是奇妙的生物。」

在這個暴風雨的前夜，我腦海里只有這樣的念頭。期待著明日會見到的藍星人，也為以後與曙光號上的朋友見面機會減少而感到遺憾。奇妙的是，兩邊也都是人類，卻又是截然不同的人類。

走道依舊光亮，窗外數以萬計的星星作為天然亮光將整艘飛船照得光亮。據說在地球會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曙光號上並沒有這種區別，光與暗僅僅是窗外恆星的多少。

也許是沒有白天黑夜的差別，就算現在是凌晨兩點，曙光號上依然熱鬧非凡。休閑區、飲食區依舊流連著相當一部分人，那些都是被解除一切船上禁忌被叫作「成年人」的人。在十八歲未成年之前，一切都被每一屆的劍技教練所束縛，需要嚴格按照地球的方式在這艘曙光號上生活，晚上十一點睡房準時上鎖，每天早上八點起床吃早餐進行體能早訓。隨後，便是全日的劍技練習。幾乎整個人生都充斥在練劍當中。

而到了十八歲，參加TSG以後，一切都得以解禁，再也沒有人會管我們這群「成年人」。所以成年人在年輕後輩還有一個稱號，就是「被放逐者」。除去少數擁有資格去往藍星的優勝者，大部分人被放逐於劍技之外，被放逐於曙光號大部分人生活之外，一直糜爛生活到二十歲然後步向死神的懷抱。

繁雜的歌聲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沿路走到一個圓形廣場。這是休閑區的正中央，足足有兩三個標準足球場那麼大，四通八達到各處遊玩地點，電影院、飲食、運動場所等在休閑區都一應俱全。

包括這個廣場本身也是一處娛樂設施，在靠近入口的這一邊架起了巨型舞台，現在舞台上的是幾名穿著相似服裝的女子在台上邊跳邊唱。她們衣著暴露，樣子看起來都差不多，總讓人感覺他們七八個都是同一人。

與我最喜歡的歌手差太遠了！回想起來，那名歌手外貌有點奇怪，瘦瘦高高，像個人偶一樣，皮膚也白得有些異常，不過只要他被投影出來，那令人上癮的歌聲，熱血沸騰的舞步必定能帶動全場氣氛。

「沒有名字，也沒有人知道這些投影原本是有多出名。」

他們現在都是虛幻罷了，由記錄下的資料，二十四小時在這個舞台上投影出來供我們欣賞，使這裡變成從不停息的樂園。「被放逐者」直接將這裡所有設施當作根據地，早已沒有時間、日夜之分。

「嘿，銀！恭喜你獲得TSG冠軍噢！」

舞台下的座無虛席，交談聲和喇叭放出的歌聲混雜在一起讓這裡變得尤其吵鬧。觀眾席其中一名漲紅著臉，興奮非常的男子叫游太，他一看見我就像發現寶藏般向我跑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到舞台邊緣，高舉起他手中的酒杯。其他人看見立馬也模仿他的動作。

「銀！恭喜了！」

「沒想到真的是你這個傢伙拿了冠軍啊！我原本還看好黑的咧！」

「黑是天才，銀可是努力的天才！得到冠軍是應該的！」

「啊？謝謝大家啊…」我早就忘了這件事，他們提起我才開始有點冠軍的感覺。真正的冠軍，被簇擁著，高呼著，傲視群雄的感覺。我接過游太遞給我的另一隻杯子，一飲而盡。游太的臉依舊漲紅著，興奮非凡，我甚至懷疑到底是他拿了冠軍還是我拿了冠軍。

「怎麼這麼晚了你們還在這裡玩？」

「我們都了無牽挂，不玩還能幹什麼？練劍？夜禁？Gotohell！現在這樣才是生活！你們說對不對？」

「對！」

聲浪撲面而來，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和我相同年齡的同級生，就算不熟好歹也一起訓練十幾年。我真的沒見過他們現在這一副模樣，沒有一切負擔瘋狂的笑著，就算平常最沉默、最冷淡的面孔也像派對達人一樣侃侃而談。

「銀，反正都贏了TSG的冠軍，不要想那麼多了。現在和我們一起來happy一下吧！」

「呃…抱歉啊…明天要去藍星了，我辦點事就回去睡覺了，下次吧。」

「哈哈，我懂我懂！晚安！」

聽完游太如同「早上好」一樣興奮的道別後，我轉身就離開了他們。其實我一點事也沒有，如同他所說，贏了TSG以後和他們瘋癲一晚也無所謂，對藍星幾乎還是一無所知的我無論如何準備也是無濟於事。可我不想被他們的氣息所污染，感覺與他們坐在一起我會再也不想離開曙光號，不會想起我還有「拯救那藍星」這種看起來毫無希望的願望，畢竟沒有人生來就希望人生崎嶇困難的。

最後我的雙腳還是帶領我走到了AI訓練室，可能是不碰到劍心就安定不下來吧。打開那扇已經緊閉的大門，淡紫色塗有受影材料的牆壁、地板是這裡唯一的顏色。沒有任何人，這個接近一平方公里的地方僅僅只有我一人，空洞得令我產生絲絲恐懼。但隨著我的進入，這間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霎時間變化出青綠的草地，藍色染成的天空，還有柔和的風吹拂過臉龐，這些都是仿造藍星上的環境。

「難以置信，根本就不像是同一個地方。」

我不僅為之驚訝，這是首個進入訓練室的人才會看到的景色，即便是十八歲已經在這裡累積訓練時長長達兩年的我，也僅僅看到過兩次。相比較之下，那位突然出現，穿著中世紀女僕服裝徐徐向我走來的女子則像老朋友一樣熟悉，她年輕柔和的美貌從未曾因時間流逝而發生過改變。

「主人你好，現在是深夜兩點，目前訓練室人數為1，場地寬敞。請問您需要怎樣的場地和AI機器人？」

「呃…我只是路過而已…唔…既然來了，那就…場地保持原樣，AI要最高級的十級。」

「提醒：十級AI會有將挑戰者擊暈的危險，確實要召喚十級AI？」

「是。」

「正在準備，請稍候。」

女僕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化作光點散於空氣，光點似乎被某些力量吸引著，又飛回原點，逐漸凝聚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ID：銀。申請投射自定義裝甲、劍。」

我沒有理會眼前那一束光，向著清澈的藍天高呼著。隨即我的身體也被白光所纏繞，那套熟悉的裝甲已經包裹在我的身上。我右手動了動，做出「握」的動作，三尺余長剔透的水晶劍便憑空出現。雖然有心理準備，那突然出現的重量還是差點脫離我的掌控摔在地上。

「呼…差點就脫手了…你呢？已經調整好了么？」

「是！」

一把粗糙的悶響回答了我的話，眼前的光線已經收束成一個完整的人體。那是一副修長的身軀，灰暗的裝甲是他的全部。十級戰鬥AI沒有身體，裝甲的空洞處總是浮現著使眼睛難以聚焦的黑暗。

「要吞噬四周的一切。」

對於那些剛練習劍技的弟弟妹妹來說，光是看見這種不詳的模樣恐怕已經嚇得動也動不了。但是對於我來說，十級AI也只是愚蠢的數據罷了，長年累月的練習讓我對其自信一笑，說道：「那…Start！」

沒有任何回答，那套黑暗裝甲舉起手中的長槍向前一踏步，腳底產生強大的推力讓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長槍原本是中世紀用於馬上戰鬥的武器，既重又長，沒有坐騎幾乎不能產生任何攻擊力。十級AI單憑自己的爆發力掩蓋了這個缺點，憑藉雙腳使出「天馬突擊」，浮空的身體如同坐著飛快移動的坐騎！

十級AI能熟練使用任何武器，而我對付他已經不下五千次，他使用每一種武器的優劣性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圓錐形狀的長槍攻擊模式太貧乏，唯有槍尖捅進敵人身體才有巨大的破壞力，光滑的劍身即使AI使用橫掃，我憑單手就能擋下。

因而十級AI的突擊破解方法相當簡單，我向側面輕輕一跳，手中的水晶劍向長槍一揮。長槍被擊中立刻改變了軌道擊空，十級AI也因慣性整個人向我撲過來。我順勢移動身體卡於他的落腳點，無處借力的他身體在空中徹底失去了平衡。我掄起沒有握劍的左手，一拳猛擊於他的面部，匯聚了雙方速度的拳頭將威力增加了將近一倍。

「啪！」

AI向後飛出四五米，摔在地上。從他進攻開始計算到現在，時間僅僅過了一秒。這反擊看似很簡單，其實已經融合了攻擊距離的計算、反應力、預測力、經驗等我十八年所學習的一切。

「數據重置。」

我的話音剛落，躺在地面上被判定昏迷過去的AI如同一個扯線木偶被牽拉起來，他手中的長槍也液化流竄著開始重構。數秒后，長槍變成細劍，AI雙手緊握，將其立於胸前，配上他中世紀樣式的裝甲，儼然皇帝座下的騎士一般。

「Start！」

我高喊一聲，AI立馬飛速襲來。換上細劍的他與握有長槍時的強大衝擊力截然不同，輕巧的腳步飄忽不定，極速圍繞著我不斷進行刺擊，刺劍劃破空氣的軌道如同流星一樣迅速。誠然，他的速度比起我，甚至比起黑還要快，和他比速度的話我必定會被捅成馬蜂窩。

可是劍技並不是單單速度和力量的對碰，理解對方的劍技才是對決中至關重要的因素。細劍擊中的範圍很小，除了刺中致命要害所造成的傷害都不大，因此AI被設定為只攻擊要害部位，這是它的優點也是它的缺點。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一步，只是扭轉著身體不讓AI進入我的視線盲點。全身如此大的面積完全防守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但是僅僅防守眉心、頸部、心臟、小腹，只要看準他的劍路揮劍一擋，這就變成過家家一般的小遊戲。

他刺、我擋；他刺、我擋；我本來就沒想過要來認真訓練，索性開啟著Accelerated15%讓大腦擁有足夠的運算能力將全身心都放空。

「十八年來都是為了明天。」

這一句話已經在我心中重重複復過，可身體一放鬆還是會浮出腦海。僅有一個目標的人生，有時候我會都覺得自己相當可悲，要是可以選擇，我情願回到崩壞前的地球，縱使有絕望，那也是個多姿多彩的人生吧？現在的我只有也只能：

「拯救另一個相似的世界。」

「銀…銀…是銀么？」

沉思中我沒有察覺到有人到來，這把清脆女聲打破了我的思路。是月，肯定是她，她的聲音我不會認錯的。

「恩？是月？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

我故作鎮靜地詢問著，心裡時而高興時而又感到悲哀。還沒看見她的臉，光是知道她站在我背後我已經感受到一股壓力。心裡總有另一把聲音在說道：

「在月面前我不能輸，我要以壓倒性的實力擊敗AI，讓他知道我並不比黑差多少。」

在AI的細劍再次刺向我心臟的時候，我放開了手中的水晶劍。水晶劍翻轉著掉落地面，鋒利的劍尖直接插入濕潤的泥土裡。同時，我默念道…

Accelerated30%！

AI細劍劍尖與我的心臟已不到半米，我伸出左手，食指與中指一收攏，細劍劍身被我準確夾在兩指之間。細劍沒有立刻停下，在我手指之間繼續滑趟而過，劍鋒刻劃著我手部皮膚，那紅色代表傷口的印記變得越來越大。

我根本不在乎這投影造成的假傷口，側身避過破風而至的細劍，夾住細劍的左手逆流而上，劍身、劍柄、握劍的手…獵人變成了獵物，我張開的左手手掌如同猛獸一口將AI握劍的手和劍一併咬住。

（防盜，4.8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