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零章 求之不得
如今的河湟之地,經過了去年春夏之際林丹汗的掃蕩之後,留給大西王張獻忠的搶劫對象,已經不多了。
西寧城方圓百里之內,特別是海東地區即青海湖以東地區,已經沒有什麼邊地小城,或者蒙古部落、羌人部落,甚至是蕃人部落,可以讓後來的流賊們搶劫了。
自從崇禎二年以來,曾經人口相對較多的海東地區,先後經歷了木速蠻之亂,經歷了木速蠻之亂后的回漢大戰,爾後又經歷了林丹汗統領的察哈爾余部的劫掠。
如今這片土地之上,早已是四野空曠,原來星星點點的那些小城和村寨,早已人去地空,乾乾淨淨了。
張獻忠的大西營各部,今後要想從青海地區的游牧部落手中搶到足夠維持生存的物資,恐怕就只能到距離西寧城更加偏遠的地方去了。
與此同時,可供他們搶掠的部落,不僅在數量上面少了很多,而且剩下來的那些部落,也不是說搶就能搶的部落了。
因為那些至今還敢於在青海湖周邊地區游牧的部落,可不是誰想捏就能捏的軟柿子。
他們要麼已經臣服了林丹汗,受到了駐牧察罕諾的林丹汗的庇護,要麼就是自身擁有相當的實力,並不懼怕林丹汗或者其他外來的勢力。
這樣的部落,可不是哪個人說搶就能搶,或者說搶就敢搶的部落啊!
比如那個為了避開林丹汗,而率部遷徙到了阿尼瑪卿山下莽剌川以南遊牧的青海土默特蒙古中的最大一支,即火落赤台吉所部,就依然擁有不俗的實力。
林丹汗來到青海察罕諾駐牧,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除了收服了西海土默特蒙古各部之外,也只是劫掠了海東地區,勒索了一把河州的馬進忠。
至於聞風而走、遠遠避開的火落赤所部,即便桀驁如林丹汗也沒敢窮追不捨地前去征服。
再比如,那些游牧在唐古拉山以北、青海湖之南,直到川西北若爾蓋草原這麼一片廣袤地區上的唐兀惕人,西康、衛藏、白利和德格四大部,也擁有不俗的實力。
就連一向狂妄自大的林丹汗,都不敢輕易前去招惹他們,就別說初來乍到、而且之前實力還受損不小的張獻忠了。
這些在西康和衛藏高原上過著農耕或者游牧生活的唐兀惕人部落,也即史書上所謂的唐古特人四大部,與蒙古人淵源頗深,但卻並不是蒙古人種。
當然,他們也並不全都是蕃人,而是蕃人、羌人,以及當年西夏亡國之後逃散隱逸的党項人,甚至還包含了一部分蒙古人,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一個鬆散群落。
唐古特人在明末的時候,他們的人口並不太多,四大部加在一起,總數也只有十餘萬人。
不過,這個族群儘管生存的環境有點惡劣,人口的繁衍和增長比較緩慢,但是他們的成年男子,卻都十分的驍勇善戰。
不管是以農耕定居為主的白利土司部落和德格土司部落,還是仍舊以游牧為主的西康及衛藏地區更加鬆散落後的唐古特人部落,走的都是當年蒙古人全民皆兵的路子。
唐古特人落後的奴隸制,加上他們崇信的藏傳佛教,使得這些唐古特人打起仗來,不僅一點也不怕死,而且還十分嚮往所謂的西方凈土與極樂世界。
對於這一點,就連林丹汗也是心知肚明,直到等他在青海湖以西的察罕諾站穩腳跟之後,他也只是派了幾個喇嘛作為使者,去與唐古特人中的幾大頭人,聯絡彼此之間的通商貿易之事。
而不是如同往常在蒙古大草原上那樣,直接採取征服的手段,派出人馬去脅迫唐古特人臣服自己。
初來乍到的張獻忠,眼下或許還不知道青藏高原上的水深水淺,但若是他敢於按照之前在漢地的做法那麼干,他很快就會知道這一點。
至於距離西寧比較近的那些投靠了林丹汗的西海蒙古各部,若是張獻忠真的大著膽子去搶掠的話,那就更熱鬧了。
或許從此之後,積石關外的兩大勢力,就將再也不可能對三邊隴右之地構成威脅了。
而這一點,也正是如今這位崇禎皇帝正求之不得的一個局面。
至於林丹汗與張獻忠會不會走到一起去,崇禎皇帝則完全不擔心。
在原本的歷史上,八大王張獻忠這個人,與同樣屬於流賊團伙、同樣屬於一個戰壕的李自成、羅汝才、馬守應等人,始終都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已經足以說明他的個性了。
這樣一個人,又怎麼可能與同樣一個尿性的林丹汗走到一起去呢?
這兩個人能不打個天翻地覆就不錯了,充其量也就是保持著一個相互提防而不大打出手的局面。
張獻忠這個人,既不是高迎祥,也不是李自成,要想讓他降尊屈貴地依附林丹汗,並且跟林丹汗兩個人穿一條褲子,這輩子想都不用想了!
而林丹汗這個人就更不用說了,已經狂妄自大到了連大明朝的皇帝都不放在眼裡的地步,又怎麼可能跟一個大明朝的流寇走到一起,甚至於向他低頭彎腰呢?
所以,一番計算之後,崇禎皇帝終於放下了對西北的憂慮,除了傳諭內閣和軍機處,追封褒獎李弘嗣和李振聲等西寧守城軍民之外,終究也沒有採取其他進一步的動作。
而是一切還都按照先前的既定方略,由軍機大臣李邦華等人繼續全權負責西北的戰事。
只是再次傳諭督促兵部尚書南居益和戶部尚書畢自嚴,繼續加緊往西北地區轉運槍炮彈藥等軍火和錢糧物資,以備西北官軍各部繼續圍攻蘭州和奪取積石關之需。
說一千道一萬,打仗打到最後,還是看財政。
特別是如今大明朝與流賊和西北木速蠻之間的戰爭,斷斷續續已經持續了一年半。
誰能夠把這場戰爭堅持到最後,誰就能取得勝利。
而能夠最後決定這場戰爭之勝負的因素,對於大明朝這邊來說,主要就是財政問題了。
如今西北官軍裝備的軍械武器,比流賊和木速蠻先進得多了,而戰略上也是步步為營、穩中求進,只求把蘭州的賊軍趕過黃河即可,並沒有什麼犯錯的餘地。
只要京師武備院提供的槍炮彈藥和戶部倉場提供的糧草物資,能夠源源不斷供應得上,那麼取得最後的勝利,就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罷了。
放下了西北的事情之後,崇禎四年三月的光陰,也就在崇禎皇帝的種種悲欣交集之中,很快成為了過去。
崇禎四年春闈如同以往的一樣,考試三場,每場三天,參加考試的舉人和國子監生們,在每場考試期間,都是吃住在考場中自己的考棚裡面。
在這前後歷時九天的春闈大考期間,崇禎皇帝曾經想過趁著考試的時機,親自去到內城的貢院裡面看一看,親眼見識一番這個時代的會試,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這個想法一提出來,就被再次支持春闈的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徐光啟諫止了。
那個被崇禎皇帝派去貢院傳諭的司禮監隨堂太監王坤,回來向崇禎皇帝稟報說:
「皇爺!徐老大人聲言,皇爺御駕親至,興師動眾,動靜太大,波及必廣,對貢院之內參加會試之舉子,恐有衝撞影響,因此堅持以為不可!
「不過,奴婢以為,若皇爺真想去貢院一觀,莫若只少帶三五侍從微服私訪!」
這個王坤,也是經王承恩推薦而提拔起來的太監,此人口齒伶俐,兼且人也機靈,如今在司禮監充任隨堂太監,常常奉旨到朝廷各個部院衙門傳達皇帝的口諭。
原本崇禎皇帝對這個頭腦靈活的司禮監隨堂太監印象還不錯,不過經此一事,觀感大為改變。
最終,崇禎皇帝不僅沒有微服私訪禮部貢院,而且對於這個王坤,也立刻打消了進一步重用他的念頭。
至於宮中的這些太監,如今的這位崇禎皇帝,對他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求絕對的忠誠可靠這一條,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有沒有才華並不要緊,不懂得察言觀色迎合上意也不要緊,甚至是貪點兒小財都不要緊。
而最要緊的是,就是忠於皇帝的根本利益。
如果你不知道皇帝的根本利益在哪裡,那麼最最要緊的就是學會遵守皇帝的規矩。
而這其中最要不得的一點,就是自以為是、投上所好的小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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