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影堂

好難受啊。

燕豪驟然感到全身麻木、腦袋刺痛，但他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醒了。

兩片眼皮，沉重得好像被加上了千斤墜，無論如何去努力，也睜不開一條細縫。

燕豪從未有過這種痛苦經歷，像腦袋被人硬生生敲開，再搗成無數碎片。

三段人生記憶化為無數破碎畫面，像萬馬在腦海中馳騁。

一段是奔跑在死亡谷的少年，一段是傻坐在黑山城修真世家的燕府十三公子，一段是倒在敵人尖刀下的地球卧底刑警。

在腦海中，這三段記憶莫名其妙地冒起又毫無由頭地泯滅。

仿若冰山遇到岩漿，激烈糾纏又劇烈碰撞，似乎下一剎就地裂天崩。

無數轟鳴在腦海中炸響，疼痛、麻木一波波襲來。

燕豪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努力了幾十次，也才睜開一條細縫。

刺痛如針扎般從眼眸傳到靈魂深處，再此閉上了眼，朦朧之中，燕豪看到一絲燈光在眼中乍隱乍現。

微微動動腦袋，又一次嘗試睜眼，燕豪終於恢復了大半清醒。

動了動棉布枕頭上的腦袋，燕豪判定，這次奪舍儘管驚險，不過基本成功了。

蹬了蹬雙腿，燕豪發現他正躺在一張小木床上，稍微扭動一下身子，床板就發出嘎吱嘎吱的破響，伸手一摸，薄被粗糙，沒有一絲柔軟，再看四周，厚麻布蚊帳上滿是補丁。

「天吶，我奪舍的難道不是燕府十三少、而是貧民窟孩子？」

大約過了一炷香工夫，燕豪終於真正清醒過來，感覺自己似乎恢復了正常思維。

「我吞噬融合了燕府十三少靈魂，基本熟悉與掌控了他的先天五行靈軀，不對，我還吞噬融合了一個凡人的強大靈魂。」

輕舒了一口氣，燕豪暗道，初步融合了兩個凡人靈魂，我就擁有了他們記憶、思維與技能，靈魂與沒融合前相比則至少強大了三倍。

腦袋一下子塞滿大量信息，針刺狀痛感洶湧而來，讓他再也難以思考下去，於是趕緊爬起，盤膝並調息，一個時辰后，針刺狀痛感才如潮水般急速退去。

痛感還未盡數消失，燕豪就開始梳理腦海中屬於他自己的那段原本記憶。

他深知，若不在最短時間內捋順，這些記憶信息就會大半離他而去，弄到最後，他可能連兄弟親人、甚至他自己是誰都會記憶徹底遺忘。

按照主次順序，燕豪開始梳理起它們——

我奪舍燕府十三少的目的，就是為了報滅族之仇！

我燕府一百三十六口，在我滿月時，除我外都被暗影堂高手屠滅！

忠僕藍衫爺爺冒著死亡危險帶著我遁進死亡谷銀狼族，撫養我整整十六年！

打小我燕豪就少一魄，忠僕藍衫爺爺也就是化形魂獸老銀狼王，他通過自己的王族血脈傳承，讓我與他最疼愛的孫子銀狼共用一魄，要不然，我活不了三個月！如果不在十六歲這一年拋棄自己肉身、同時成功奪舍一具先天五行靈軀，我最多活一個月！

藍衫爺爺不惜獻祭壽命，終於推算出了最佳奪舍對象！

那就是黑山城修真世家燕府十三少！

他還告訴我，燕府藏有一種修鍊靈魂的秘笈！

這種秘笈能彌補並完善我與銀狼共用一魄所帶來的種種後遺症！

藍衫爺爺還說，燕府很可能擁有絕世寶物，不過究竟是什麼卻算不出來。

……

燕豪開始整理多出來的兩段記憶。

他深知，只有在奪舍清醒過來的一個時辰內捋順它們，才會真正讓它們與原有記憶融合，成為他靈魂的有機組成部分。

燕豪快速翻閱凡人靈魂中銘印的種種記憶。

燕豪震撼了，他吞食融合的男子靈魂居然從地球穿越而來。

此人是刑警，生活在地球，成長在夏華國濱海市，多次打入販毒團伙，面對血雨腥風、陰謀詭計，始終遊刃有餘、成竹在胸。

在抓捕毒梟的最後一剎，一把尖刀從后心一直穿到他前胸。

轉過頭，一下圓睜雙目，他到死也不相信，給他這一刀的竟是看門老頭。

這個看門老頭，原來才是隱藏在販毒團伙內部、操控所有販毒人員的罪魁禍首。

然後他看到看門老頭額頭噗的一下衝出一道血花，他知道那是來自戰友的一發子彈，結果了這個暗藏毒梟的性命，他知道，這一發子彈，出自公安局局長之手。

他竭力轉過頭，看到警察湧入大門，視線愈來愈模糊，嘴裡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他感覺身體似乎千鈞之重，再不能邁開半步，面對門口方向山一般倒下。

在即將栽倒地面時，他被一雙熟悉的臂膀抱在懷中，同時聽到戰友們的呼喚：「燕豪、燕豪、燕豪……」

然後，他感到臉上有熱熱的液體流過，他知道，那是戰友們的眼淚。

在徹底墜向黑暗的最後一剎，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夾雜著遺憾的微笑，他想，販毒、殺人的證據都交給了局長，毒梟團伙通通滅亡，這個卧底他沒有白當，只是愧對了雙親、愧對了所愛……

「真令人深惡痛絕啊，」燕豪心道，「反應、領悟力遠超常人，千里挑一啊，怎麼就遭被看門老頭算計了？」

再次深度翻閱此人記憶，燕豪心中再度驚訝，這個燕豪，年齡剛剛三十。

「三十歲就給毒梟結束了大好年華，真夠杯具啊。」

燕豪馬上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一個新詞「杯具」，疑惑之後迅速瞭然，吞食了這位刑警靈魂，不就擁有了他的語言、習慣、行事風格了？

黑髮人走了，這位刑警的白髮雙親一定很傷心很絕望吧？

再次搜尋刑警記憶，燕豪明白了，這位刑警自小就生活在孤兒院，無父無母，後來被一個好心的拾荒大爺領走，才算過上了溫馨的家庭生活。

至於親人，除了死去多年的拾荒大爺，還有哪位相愛三年的漂亮警妹林華。

嗯，什麼時候我倒要去地球，看看刑警一直深愛的警妹，也算為被我吞噬融合了靈魂的刑警了卻心中所願吧。

不對，我這個燕豪不就是刑警燕豪嗎？怎麼說也是為我了卻心愿啊。

翻閱過刑警記憶后，燕豪將打量起了燕府十三少記憶。

想起這個男孩只有八歲，燕豪心下忍不住地嘆息了一聲。

「雖未見刀光劍影，十三少等於被我活生生殺死！儘管在銀狼群中長大，我卻不是濫殺無辜的魔頭！這次奪舍，竟吞噬了兩個靈魂，就算重來一次，我燕豪也不會放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黑山城燕府於我恩重如山，我發誓用生命來守護！」

打小就生活在死亡谷魂獸圈子裡的燕豪，遠超普通人明白弱肉強食的原則，但他靈魂深處始終有一種堅守，一條底線，那就是有恩必報，有仇必雪……

如今融合了刑警的知識、能力、性格、思想，燕豪靈魂深處又悄然萌生一種道義。

在翻閱了刑警記憶后，或許受到了他思想影響的緣故，燕豪腦袋顯得有些混亂，待平靜后，立即翻看起十三少留下的破碎記憶。

十三少未受什麼訓練，身體單薄，魂魄脆弱。

他只知道自己生在燕府，卻不曉得燕府就在黑山城，黑山城就在玄歐大陸，玄歐大陸就在紫玄界，更不曉得紫玄界生活狀況大致與地球上夏華國三國時期相當。

燕豪覺得，他從八歲男孩記憶中得到的信息實在太少。

他很奇怪，一個八歲男孩應該懂得不少，在二十三世紀的地球，就算再弱|智，也不會連一個字也不識吧？莫非，這是打工族夫妻所生的孩子，沒有錢上不起學？不知不覺中，燕豪把自己當成了地球人。

燕豪發現，他思考問題不僅從自己，也開始從十三少尤其地球刑警角度出發了。

從記憶碎片中燕豪了解到，十三少不曉得燕府是黑山城排名第一的修真世家，更不曉得父親就是燕府當家人，在他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父親身影。

十三少只記得他自己的名字！

燕豪這才曉得，他、十三少、刑警都叫燕豪！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這也那個太詭異、太巧合了不是？！

不過下一刻，燕豪就生出了一個疑問，十三少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父親身影，難道他老爸連見上一面的機會也不給他？看來這位十三少命運多舛可悲可憐啊。

難道是偏房或者小妾所生？或許十三少老媽出身寒門、身份低微？或許十三少老媽姿色平平被打入了冷宮？奇怪啊，若說姿色平平，那又怎麼會被修真世家的堂堂燕府家主看中收為了老婆？

再次翻看記憶，燕豪發現十三少意識深處藏著凝成光點的三個執念，花費了十息工夫，燕豪才將它們分解融合。

第一個執念——

世上只有媽媽好，長大后我一定要對她好。

從這個執念可以看出，這十三少真是好寶寶啊，燕豪暗自點頭。

吞噬了十三少靈魂，無形之中多了個媽媽，這讓燕豪心中生出了一種淡淡溫馨，而這種溫馨因為刑警的孤兒身份被放大了無數倍。

不過，燕豪很快就笑不出聲來了。

第二個執念——

為什麼爸爸、兄弟姐妹和下人都不喜歡我呢？

「嗯，看來這十三少人緣不好，他老媽也沒有得到丈夫寵愛，娘兒倆在燕府地位低得離譜啊！杯具！真杯具！」

最後一個執念——

我不是笨蛋！我不是笨蛋！我不是笨蛋！

「你不是笨蛋？不笨蛋怎麼一個字不識？不笨蛋怎麼老爸不來看你一次？」

燕豪氣得快瘋掉了，這次奪舍雖說融合了質量級別算得上優質的刑警靈魂，可是……就算之前藍衫爺爺告訴他燕府十三少是個傻子，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燕府十三少竟然笨蛋到如此地步啊。

蒼天啊大地啊，你們不帶這麼玩人的吧？！

不過瞬間，燕豪又生出一個想法，不對啊，這燕府十三少為什麼反覆強調自己不是笨蛋呢？這根本不像笨蛋所為啊，難道……難道被人暗中下毒，給毒傻的？

燕豪是後期武魂士，靈魂本就強大，眼下融合了刑警、十三少靈魂后，更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燕豪立時開始內視，對自己靈魂內角角落落、對重新擁有的這具身體里裡外外，進行了地毯式搜尋排查。

這一搜尋，燕豪立時嚇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