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告別
從自家出來,顧朝夕並沒有直接離開這個城市,而是拐進了青大。對於這所學校,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假的,這裡畢竟承載了一段最絢麗的青春時光。
「教室、同學、籃球場……」顧朝夕插著兜慢慢的走,六月的上午,光線充足、校園裡草地茵綠、樹木也掛滿了生機,上課時間,校園裡並沒有多少人,可以看景緻,而不是看人頭。
這不是顧朝夕覺醒以後第一次來學校,但卻是惟一沒有來去匆匆的一次。
「乓乓……」籃球蹦跳著從顧朝夕不遠處滾過,一名穿著紅色球褲背心的大個子奔跑過來一把鏟起球、摟在手裡,看了一眼顧朝夕,又看了一眼,「咦?顧朝夕?」
顧朝夕笑笑,「嗨!紅髮男。」這哥們兒雖不是同班,他卻認識,叫郢華,染了紅髮,稱自己是青大的櫻木花道,為此還被年級主人責難過,也算是小名人。現世的顧朝夕兩大課餘生活,一是暗戀林靜宸,再一個就是這籃球了。當觀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學校里的幾個熱愛籃球事業的『筋肉人』他都知曉。
郢華能認得他,這到讓顧朝夕有點意外。再一想便釋然了,他的現世視界實在有點窄,腦子裡對林靜宸之外的人物如同都隔了一層紗,可這並不代表別人也是如此。
「聽說你當了飛人,現在看起來好的挺徹底。去夏威夷療養的么?」
「煙熏浴,這樣顯得更健康一點。」
「哈哈!」郢華笑,「行啊,學會開玩笑了。有進步。」
這時候,郢華的夥伴已經在叫他了,兩人也沒什麼深交,擺擺手,郢華入場打球去了。顧朝夕也懶得再轉悠,索性走到場地邊緣的條椅上看,他在等下課,跟林靜宸告別。再回來林靜宸十有八九已經畢業了,她家在潮汕,到時候可謂天南海北,搞不好兩人這關係也就不了了之了。
相較而言,大學生活是比較自由的,有一大清早不上課玩球的體育狂,就有這個時候才吃過早點、晃晃悠悠來校的混子。三五個人,勾肩搭背,走起路來扭腰耷腿,懶散形骸。
混子跟體育狂一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象顧朝夕這種的就是主要的欺壓對象了。
「哎,這不是那70碼么?沒撞死你丫,呵呵。聽說你是一撞暴富,給兄弟們搞兩個來花花吧。」
顧朝夕看了說話這人一眼,也認識,還是正兒八經的同班同學。吳昊,自乘昊哥,匪號耗子,五峰市本地人,認識社會上的古惑仔,這人油滑,做些惡棍地痞的事從未被抓住現行,也算是青大有數的幾個異類之一。
「吳昊,自問往日沒招沒惹的,怎麼一見面說話這麼不討彩呢?」
「喲呵、喲呵,瞧那兒小樣兒,會裝了啊,以為晒黑了皮就能打了是么?」吳昊和他的幾個哥們兒呵呵笑。
郢華和他的幾個哥們兒端著球走了過來,一個個人高馬大,足足六個人。
「顧朝夕,什麼事兒?」
這麼說話,就是有挺顧朝夕的意思了,吳昊當然聽的出來,吳昊有點惱火,筋肉人是不好招惹,他卻也不怕,畢竟都是外來戶,對方也忌諱地頭蛇。
不過未等吳昊說話,顧朝夕就先說了:「沒什麼事兒,這不遇到了曾經的同班同學么,聊起現在30萬在五峰市能買人身上的哪一件。感慨啊,錢真他媽是王八蛋。」
郢華和吳昊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顧朝夕,這話可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顧朝夕所能說出來的。其實顧朝夕也是考慮到郢華畢竟只是一個學生,卷進這類是非,遇上個沒完沒了的主,那可夠頭疼的,影響學業,因此直接攬過來了,這些混混流氓,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楞了一小會兒,吳昊哼哼道:「是啊,有錢真是好,可沒命,就真的不太好了。」說罷呼喚了他的幾個兄弟揚長而去。
「你要當心了。」郢華看著吳昊幾人遠去的身影,皺了皺眉。他對吳昊這人也算了解,是有些小陰狠的,他啃不動的骨頭,不代表站在他後面的人也啃不動,這年代,光有幾個錢僅是塊肥肉。這些道理即使不出校門,人們也懂,資訊發達嘛。
顧朝夕點了點頭,「謝了。」
郢華呵呵一笑,跟他的夥伴笑鬧著又去打球了。
顧朝夕繼續坐在那裡看,打球的技術到還在其次,那種投入和熱情在顧朝夕看來更值得欣賞。
心中寧靜,也不覺得時間難熬,更何況顧朝夕腦子裡有個巨大的圖書館,如果想,隨便挑揀出來一些『咀嚼』一下,也足夠打發時間。於是,放課時間就在顧朝夕的輕鬆愜意中到來了。他給林靜宸打了電話,兩人就在籃球場不遠的林道上見面了。
「怎麼會有空過來?「林靜宸知道周正吳雪修鍊的事,也大概清楚顧朝夕的作息時間,因此有這一問。
說實話顧朝夕對林靜宸的感覺是比較特殊的,並不因為他現世的記憶,還因為林靜宸的性格。連吳雪和周正都開始修鍊了,以林靜宸和顧朝夕的關係,只要她開口,顧朝夕自然會應下,可林靜宸卻從未張這個口,甚至當初知道顧朝夕的真實身份、以及青春永駐、長生不死這些時,也是表現淡淡。感情上也同樣如此,不能說她不付出,也不能說她不要回報,但就是那種『你回饋情感於我,我是開心的,不回饋,我也會活的很好。』此種性情、定性、人生態度,真的一點都不像青春正少的女孩子,反倒跟他這個老妖有的一拼。
「難道也是覺醒了前世記憶?就算如此,她的前世恐怕也非同尋常。可惜自己不善卜算,也不可能算不清與自己發生糾葛的人的命運。否則還真想看看林靜宸的前世是誰。」顧朝夕曾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過,卻也只是想而已,不具備實現可能。
「我要出趟遠門,來跟你簡單告別。」顧朝夕望著林靜宸的眼睛,他欣賞這雙眼睛,清澈而淡然。林靜宸的氣質也是這樣的,安靜秀美,彷彿灕江的山水。不過,與其相信林靜宸能有這種氣質是因為未被塵世的種種不堪污濁,顧朝夕到更願意相信是她心中自有一方自在天地,才保留了如此靈韻。林靜宸的家世、這個社會的複雜,已經不可能造就出那種真箇不韻世事的純真女子。
「陪我走走吧。」林靜宸說。
顧朝夕點點頭,兩人並排而行,也沒選個目標,只是很隨意的走。
「看來你要走很久。」林靜宸並不看顧朝夕,而是看著前路,眼神有些遙遠。
「回來時你可能已經畢業了。」顧朝夕也不隱瞞。他跟林靜宸相處,感覺到愉快的地方之一就是無需去哄,二十八歲的蔣雨筠都需要,林靜宸卻不需要。因為他能讀懂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信息,不是做作,是真不需要。
「哦。冒險之旅。秘境?洞窟?異界?」林靜宸仍是那樣不疾不徐的走著。
顧朝夕聳聳肩。「差不多就這些了。」
微微一笑,林靜宸道:「感覺似乎很自由。」
「也很危險。」顧朝夕接過話:「或許你那時還有心情去我家看全息電影,以我的視覺再度感受一段段冒險之旅。」
「大男人主義,習慣性保護。」林靜宸嫣然一笑,「這算是邀請么?」
「當然算是。」顧朝夕也笑。林靜宸說的沒錯,顧朝夕確實有這樣的習慣,替他人安排道路,有些象父母長輩。「這或許與自己的年齡有關吧!」顧朝夕如此想。
「真是的,要到離別時才表態,繩索啊繩索。」林靜宸神情有些俏皮。顧朝夕話中的暗示,讓她有些開心。她知道顧朝夕跟她說話時不會刻意去隱瞞真實感情,就象顧朝夕知道她也如此一樣。所以顧朝夕這麼說了,也就意味著確實是在意她的,並不是因為現世記憶的那份單戀的痴怨。
「發現有時候是不經意的。想一想,有你在的日子也很不錯。」
「不用哄,不纏人,是么?」
「嗯,應該能走很遠,而且是愈沉澱、情愈深的那種。」
「也不確定,說不定又是一次不經意的發現,我其實是那個你最恨的人。」
顧朝夕有些失笑,「怎麼有如此極端的假設?」
林靜宸盯著顧朝夕反問道:「極端么?你的神奇不就是極端的一種?還有什麼極端是不可能的呢?」
顧朝夕一愕,很認真的想了想。認真的答道:「六百多歲的人品還是有一定保障的。」
「連同歲月一起繼承的那些因果呢?」
這一問,顧朝夕足足沉默了近十分鐘,才道:「有些確實要了斷。有些若不起波瀾,就算了。還有些化解的方式可以緩和些。老實說,有些恨不起來了,畢竟『恨』和『報復』不是我的目的。」說到這兒,顧朝夕心中生出了疑惑,細細的看了看林靜宸,言道:「你最近做奇怪的夢了?」
林靜宸搖搖頭,「我只是怕命運捉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已經經歷了兩次了。」
顧朝夕知曉,一次是姓閆的那哥們兒,一次是自己的現世。雖然如此,可顧朝夕還是覺得有些疑慮,因為林靜宸給他的一貫感覺並不是那種會自憐自艾的人。
「或許是我對她的了解還太少吧。」顧朝夕這樣為自己解釋。他和林靜宸的關係還沒有達到那種有必要解除所有疑惑的親密程度,在這類揣測上浪費時間在顧朝夕看來是不明智的。
告別儀式就在漫步中結束了。顧朝夕送給林靜宸一個小木偶的鑰匙鏈作為留念。雖然顧朝夕沒明言,但林靜宸知道,這小木偶應該是個護身符之類的神奇物件。
「保重。」林靜宸最後只說了這兩個字。
顧朝夕笑著點頭,揮手離開。
看了看手中的看起來很卡通的小木偶,林靜宸的目光投到漸行漸遠的顧朝夕遠去的背影上,直到完全消失不見。才喃喃的道:「我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