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月下刃

月冷星殘，沙海中寂靜的如同讓人發怵，而更讓人感到恐懼的則是同黑暗一樣漫無邊際的黃沙。

莎莎始終是勻速小跑著，這奔跑很自由，是真正的憑著感覺在走，月色映照下，可以看到它眸中閃爍著一抹青色的光亮。

鞍簍中的顧朝夕則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鬆鬆垮垮的，很放鬆的隨著莎莎的跑動有節奏的顛簸著，看起來似乎在打盹兒，其實腦子裡卻在進行一項精密而龐大的綜合運算。

從塔里木河畔進入沙海腹地，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為了追尋『漂移之城』的蹤跡，這幾天莎莎跑的路，就算橫穿塔克拉瑪干也差不多夠了。漂移指城還未找到，但留下的足跡卻已經在顧朝夕腦子裡勾勒出了一副神秘的圖畫。顧朝夕深信，在這圖畫里，有漂移之城的移動路線規律在裡邊。

「莎莎離『神駝』還是差的遠。總在後邊追，是追不住漂移之城的，必須是『截』。」這樣的認知已經在昨夜就總結了出來，到現在，顧朝夕仍未參透那圖畫中的奧秘，但他並不氣餒，漂移之城畢竟是死物，而不象有生命者那般任意亂走。參破它行進路線的奧秘，僅是時間問題。唯一的麻煩就是，據他所知，漂浮之城對外開啟每年只有十日，找到、進入、出來，都必須在這十日內完成，否則就只能等來年了。

驀的，顧朝夕睜開了眼睛，他雖然帶著頭罩，視鏡、耳罩、呼吸器都齊全，但這一點都不會妨礙他對外界的感知。拍拍莎莎，白駝停下了腳步，顧朝夕身子一晃，便空掠到了十多米外的沙丘之頂，四下看了看，又掐了幾個訣，身上一下子爆起散碎的銀光，像是銀箔紙屑般飄散開來。在這光芒中，有幾縷綠色的煙霧飄忽閃現。

「來了。」顧朝夕微微有些感嘆。在省城誅了那個穿黑衫的年輕修魔者后，他故意留下了可供追蹤的線索，而現在，仇家找來了。利用和反利用，通過那毒素殘留，顧朝夕能準確的得知對方的人數——3個。「現在是兩點，若是夠聰明，天亮之前，就應該可以碰面。」

嘭！顧朝夕左手一揮，有白色的水汽從指尖蓬起，其中綠色隱現。這下，殘留的可供對方追蹤的毒素便徹底消除了。

「每半個時辰產生一次毒素分裂殘留……」顧朝夕核算著毒素殘留節點，回想著他曾走過的路線。他在計算，在挑選，一個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機，以及突然的襲殺。

………………

沙海中，有三個人行動迅疾如浮光掠影，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在貼著沙面急掠。他們剛從凌風幾人的宿營地出來。只有兩分鐘，三人就判斷出有兩伙不同的人曾在那裡休息，其中在胡楊樹下露宿的，就是他們這次的目標。

「停留了足足有四個半時辰，我們離目標已經很近了。」根據胡楊樹下毒素的濃郁程度，三人都有這樣的認知。

「除了目標居然還有其他人，歷師兄，這沙海深處難道有什麼寶藏？」身材矮胖的一位聲音聽起來有些童聲的尖銳，黑色兜帽中的一張臉也極顯年輕，十四五歲的樣子，只是那雙眼睛顯示出些與年齡不相符的油滑和風霜之色。

飛掠在最當先位置的男子劍眉虎目，只是鷹鉤鼻讓他的容貌顯得有些陰鷙，另外就是兩鬢飛霜，看模樣已有近四旬的年紀。他回道：「傳說漂移之城月厙就在這片沙海的某處。」

「真是寶藏。」矮胖子聽的眼神一亮。

「百多年前坊市上流出過一批西域古物，傳言就是來自月厙城。而且是有憑有據、言之鑿鑿。師尊的『賞心閣』就收有兩件，我見過，佛器。」雖是說話，這位歷師兄腳下速度卻是絲毫不慢，而且不似另外兩人飛掠時，衣袂翻飛，獵獵有聲，他的移動是安靜無聲的，彷彿是魅影虛靈，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一聽說是佛器，而這月厙古城又是被人先手過，矮胖子當下沒了興趣。以他的修為和私產，撿別人篩過的破爛，這種買賣還不屑去做。

「非是圖寶，對方來這裡是否另有打算？難道是『生毒』……」另一位身材嬌俏苗條的黑衣人說話了，三十歲年紀的女子，身材浮凸有致，宛如一顆成熟的蜜桃，充滿了成熟女子的艷麗風情。

「可能性不大，獨門秘葯，能識者鳳毛麟角。」那歷師兄打斷了女子的話，又道：「不過，我們還是要謹慎些。」他的話音剛落，「嘭！」腳下沙丘突然爆裂起大捧塵沙，宛如埋放了十數斤*zha葯一般，掀起的土煙土浪高達幾十米。

這歷師兄心智、反應都是上上之選，爆土的瞬間不退反進，猛的提速，待到塵煙噴涌、沙石炸射的時候，已然脫出了爆炸的核心範圍。

在最後邊的女子也是見機的快，高速前移中身體一個折轉，身體在空掠中打斜射了出去、隨即卸去了力道，待到沙土爆炸時，更是藉助爆炸的力量如紙片般飄飛出爆炸點十多米外才停了下來。

最倒霉的就屬矮胖子了，三人成行，他行在中間，沙土爆炸他進退維谷，僅是1/5秒猶豫，便正好頂替了歷師兄原先所在的位置，當下就被暴起的沙土所掩蓋。不過這矮胖子倒也鎮定，瞬的在腳下幻化出一面浮雕獠牙鬼面的黑盾，將爆炸的力量擋在盾外並化作將他高高托飛而起的上升之力。同時手中烏光一閃，有黑色的煙霧如蛟龍般盤旋飛卷著直擊而下。果然擊中了某件事物，他清晰的感到了那事物的碎裂和崩壞。

然而，在紛揚激射的沙中，竟有一人形接著混亂接近了矮胖子的後背。

「不好！」矮胖子的修為可觀，搏殺經驗也十分豐富，受襲之下仍是察覺到了對方聲東擊西的企圖，但雙手各操法器，回手已是不及，只好發動護體之力，紅芒閃爍，集於身後，去擋下對方的陰險攻擊。

也就在他剛做出這反應的剎那，在他的身前噴飛的沙中，有一指突兀伸出，正正點在了矮胖子的額頭。

這一指無疑讓矮胖子心膽皆寒，無計可施之下，他甚至有元神破軀而去的打算，但瞬間的不舍還是讓他最終選擇了集一切可能去應對。令他意外的是，結果似乎遠好於預料，除了覺得額頭一燙，這一擊竟是被他成功化解了。

沙爆的瞬間發生的一番交鋒，外面的歷師兄和黑衣女子並不知曉。不過，疑慮是必然有的。一是考慮到因為對方有這突襲的機會，應該不會做無用功，再一個就是這爆起的沙中竟然有法能隔絕，使兩人無法感應內中發生的事，以兩人的精明，自是能想的到內中大有玄虛。

歷師兄還未完全退出沙爆的範圍，矮胖子就隨後斜飛著踏盾沖了出來。

「歷師兄……」矮胖子剛要提醒這沙爆可能是對方的詭計。說了半句，後半句竟是口不能言，同時，身體也在瞬間失去了控制，直衝歷師兄而去，並於接近的同時操縱那如蛟龍的霧氣直擊歷師兄。

與此同時，沙爆的底部，竄出另外一個渾身血沙、狼狽不堪的矮胖子，只聽他嘶聲喊道：「小心……」

『心』字還沒說完，黑霧的蛟龍已然轟在了歷師兄的身上，啪！那歷師兄直接化作了棉布般的黑色碎片，碎片在飄散過程中又化了黑灰而去。

這時，在空中的矮胖子的上空，歷師兄的單手閃爍著黑色的雷光，照著矮胖子轟然而下，原來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使用李代桃僵之法，反殺這個冒充他師弟的敵人。

「不……」黑衣女子想說的是『不可』。她在一旁看的真切，那空中向歷師兄發出『邪霧黑蛟』的，攻擊時間拿捏欠妥，而且行動也與平日的矮胖子多有不同，如此明顯的破綻，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矮胖子中了某種可以短時間控制對方行為的術，而那沙爆底部添油加醋一聲嘶喊的矮胖子，更是讓她確定，空中這個才是真正的矮胖子。

可惜，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歷師兄以為看穿了對方假借矮胖子襲擊他的真相，夾怒一擊是一點手都沒留，啪！拍在矮胖子頭上雖然聲音不大，一道黑電卻通體灌下，矮胖子連聲都沒叫出來，就直接渾身焦黑，化作了飛灰飄散在了風裡。

那邪霧頓時散了，鬼面獠牙盾也跌落到了沙丘上。同時，歷師兄心中一悸，馬上覺悟到矮胖子死了。「可惡……」知道自己中了計，然而這咬牙切齒的一句話卻變作了一口鮮血噴出，急怒攻心固然有之，更多的是因為一道『不得同門相殘』的誓令。他親手斃了自己師弟，當下引動了誓令，也虧得他實力深厚，否則就不是吐血受傷，而是心核爆裂了。

就在黑衣女子說出『不可』的『可』字時，那從沙爆底部脫出的矮胖子已對空中的歷師兄悍然發動攻擊。攻擊方式非常直接，竟然是直衝而上，飛身一掌。

「噗！」歷師兄這時噴出了那口血。掌到了。

「傀儡！」再度警戒聲中，黑衣女子已然飛掠而至，然而她距歷師兄畢竟有著三十多米的距離，從靜而動，即使是全速，仍是慢了半拍，只見那沙爆翻卷的塵沙中，一人捧劍脫出，直刺歷師兄，那劍在月光下寒光四溢，光煞朦朦，竟然是一口古之寶刃。

歷師兄眼射血光，噴血之下，仍然應急妥當，寬大的袍袖一卷一揚，陰風如刃，飛掌擊來的『矮胖子』頓時被這『袖卷陰刃』切割成了一天散碎。而這一揚之下，恰恰對上了渾身裹著沙霧流塵、捧劍次刺來的那人。無數細密血光從歷師兄的袖筒中噴涌，磅礴之力，沖勢如決堤之潮，捧劍之人劍尖離歷師兄的手掌已不及三寸，卻在這威猛一擊下生生被擊退，在血光狂潮中，如同中了強力太陽風暴的衛星，無數焦孔、並迅速散碎破裂，連那寶刃都被污了光芒。

幾乎是歷師兄揚袖的剎那，其背後的虛空中，光芒閃耀，一句咒言如雷響起，術法名言訣：「天地縱橫斬——逆十字！」

『騰！』歷師兄身上圍繞的淡不可差的黑氣瞬間化甲，此甲表面羅列十三個血**符，這便是他的盾，邪氣甲、魔符盾，可瞬間幻化於任何一處凝結顯現。

然而匹練般光華璀璨的『逆十字』雖然有甲可擋，那被袖卷陰刃且歲的『矮胖子』中，卻有模糊的人影脫出，同樣是一掌，閃爍著湛藍電光，近距離摁下，避無可避。

歷師兄知自己陷入了絕死之境，卻是仍不氣餒，凝身縮體，在這模糊人影一掌已經觸到了他衣物的剎那，一根黑槍從他腋下竄出，那勁猛的威勢，切裂了歷師兄的衣服、皮膚，帶起一抹血光閃耀。但這一槍的主目標是那對歷師兄施以雷電之掌的模糊人影。

黑衣女子的一擊，身未到，技法卻在千鈞一髮出手，趕在潛在碎裂的『矮胖子』之中的人影對歷師兄造成致命傷害之前的1/10秒一槍捅穿了對方。

『一槍捅穿？』這個結果如驚雷一般炸響在了黑衣女子腦海中，她千算萬算的救命一擊仍是浪費在了一個假身上。若非假身，便是她的冰絲彩帶槍再強悍，也不可能瞬間殺死如此強悍可怕的敵人。

時間已經來不及再讓黑衣女子多想，那光芒燦爛的逆十字正正撞上了歷師兄的魔符盾，炸起漫天散碎星光，便在這璀璨中，有月牙如鉤閃耀。噗！鉤穿了歷師兄的頭顱，由后而入，由嘴而出。

轟隆隆，沙爆的聲音這時才真正傳開，翻湧撲盪的塵沙中，有衝天的一股飛沙凝而不散，直立指天，那天上的月，有銀光閃耀，一人無聲飄落而下，立於水柱般顫微微的浮塵沙柱之巔，俯視著已經有些呆然的黑衣女子。

「原來，他在月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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