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只有三樣東西無法掩蓋：咳嗽、貧窮和愛，越隱瞞，就越欲蓋彌彰。

就像一個憋在腸子裡邊的屁，你越想壓制，它就越發躁動。

慾望也是如此。

蒙揚從這些人的各種舉止表情當中看到了很多。

從崔管事對待那柳氏夫人的婢女如此恭謹的態度上可以看出這個柳氏夫人當真如外界傳言那樣在這風泉執掌著乾坤，而從兩人對柳氏的稱謂的不同上似乎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崔管事是司徒大人的手下，所以叫柳氏為夫人，而那個叫小芸的婢女卻叫柳氏為小姐，那麼說明這個婢女是柳氏的陪嫁之婢女，而且在這風泉裡面極為受寵，至少是得到了柳氏的絕對寵愛！

看來柳氏的娘家真如外邊傳言那樣相當強大，一個婢女根本沒把鎮長夫人這個頭銜放在眼裡，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不然，為何她居然仍舊按小姐來稱謂自己的主子，這隻說明司徒大人的背景遠遠比不上人家柳氏的背景，一個婢女眼中也只有柳氏的娘家的威嚴！所以才會這樣。

一時間，這些訊息在蒙揚腦中絲絲縷縷被梳理得井井有條，他好似對這風泉已經熟悉了很多年一樣，這些念頭的莫名出現再次將蒙揚嚇得夠嗆。

何時我能夠根據別人的一兩句話或者是一兩個辭彙就能做出如此細緻入微的分析與思考？

一切似乎只是源於適才他見到那崔管事對待他的態度變化，這些念頭就開始紛至沓來，驅趕不散！

蒙揚不由得又驚又喜，若是自個的大腦真的能這麼靈光的話，那麼自己豈不是萬事都能找到一個最佳的執行方案，豈不是在與人打交道之時再不必擔心吃一些完全可以避免的虧？

就像這刻他福至心靈地立刻摸出三塊靈石塞到了那崔管事的手上一樣，即便是換成昨日，要想讓蒙揚這樣做，你還不如拿刀殺了他呢！

這崔管事在風泉當差，一年下來也不過百十塊靈石的薪俸，這跟著劉掌柜而來的闊少出手倒還真是相當大方，而且還如此知情識趣簡直太會做人了，崔管事低聲道謝，心中對風度翩翩的蒙揚的好感立時增長了好幾倍！

若是蒙揚知道，鐵定會發出這樣的感慨：「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啊，世間誰能阻擋金錢的力量？？？」

這時，那兩道弧形門無聲無息地打了開來，一個一身翠玉短裙的精幹女孩走了出來。

崔管事當先躬身道：「崔書生見過小芸姑娘，這位就是驚神丹藥鋪的劉大掌柜，這位是劉掌柜的表侄蒙揚公子！」

那小芸姑娘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見虎背熊腰卻又長得一表人才的蒙揚初時也是略略一呆，旋即朝劉掌柜二人做個「請」的手勢到：「我家小姐有情二位，崔管事你就在門外候著吧！」

「是！」崔管事躬身應道。

蒙揚經過崔管事身邊時，低聲道：「真是麻煩崔大管事了！」

崔管事回禮道：「蒙公子，等下你若是見到夫人，千萬別在她面前提大人――――」

蒙揚心領神會：「多謝崔大管事提點！」

又是兩塊靈石塞進了崔管事的手中。

看著跟在劉掌柜身後龍行虎步的蒙揚的身影，崔管事輕輕將弧形門拉上，嘴裡喃喃道：「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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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芷蘭最近心情很不好，相當地不好，以致於小芸做事都有些畏手畏腳，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小姐的霉頭。

其實柳大小姐這個正牌的司徒夫人的煩惱由來已久，嫁到墨水鎮這邊陲小鎮已經快八年時間，她簡直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再加上這段時間隨著仙門選拔日期的逐漸臨近，越來越多企圖通過搭上她這條線以獲得某些仙選時臂助的氏族門閥不斷帶著厚禮前來見她，雖說那些大車小車的禮物沒有幾件她真正看得上眼，但是聊勝於無，那些東西放到俗世當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很多時候，她顧影自憐，為自己這個家族利益的犧牲品感到無比悲哀。

柳氏家族作為天玄京城六大家族之一，為了某一項利益的交換，與司徒這樣的中型家族聯姻，而作為利益交換的籌碼，柳芷蘭根本連一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究其原因，一方面據說是出於司徒望月對柳芷蘭美貌的迷戀，一方面則是因為柳芷蘭修鍊資質在同輩的家族子弟中是最差勁的，修鍊家族功法十二年幾乎沒有任何的進展，所以在家族中柳芷蘭就不幸地淪為一顆棄子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一向心高氣傲又自負美貌絕倫的柳芷蘭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適應生活的巨大反差，所以她和司徒望月之間根本談不上感情，夫妻生活這八年來過得平淡如水。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執手相看，司徒望月心傷於得到了柳芷蘭的人卻無法俘獲其芳心，轉而開始不理世事，專心修鍊而去，於是墨水鎮這一畝三分地就變成了柳芷蘭排遣心中鬱悶的地方，她可以隨意折騰。

好在家族還算待她不薄，陪同她來到墨水鎮的除了丫頭小芸，還有十個家族中的精英護衛，都是修鍊家族功法頗有成績之人，所以在這幾年掌控墨水鎮的過程中，柳芷蘭完全沒有遇到一點阻礙，雖說被家族遺棄了一般丟到這個小地方，但修鍊無望的柳芷蘭倒是通過玩權術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個樂趣。

這次通過家族的周旋，她煞費苦心地將幾大仙門的弟子選拔拉到了墨水鎮，倒不是她想與那些仙門拉上關係，她只是想要得到一樣東西。

修鍊無望，生活乏味，唯有希望她可以將她那絕世的美貌保住，但歲月無情，世俗之人想要留住青春容顏談何容易？

據說，有一種丹藥服用之後，可以讓人容顏永駐青春常在，那丹叫做「駐顏丹」！可是，那丹據說相當難以煉製，這些年來她派出大量的人手四處尋找，卻始終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

所以她想到這個主辦仙門弟子選拔的辦法，儘管說動家族長輩出面與幾大仙門接洽幾乎花掉了她這幾年來積蓄的一大半，但是只要能從幾大仙門得到那東西的消息，花再大的代價似乎都是值得的。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柳芷蘭萬萬沒有想到，這墨水鎮上有一個少年比她的資質還要差，卻夢想著進入仙門修鍊，更加沒料到的是，這個少年會拿著她朝思暮想的駐顏丹前來求她，莫非一飲一啄冥冥中真的都是註定的？

蒙揚跟在劉掌柜身後，被那被女小芸帶到一個會客廳，立刻就有兩個侍女過來奉上熱茶，還在茶几上擺上一些時鮮水果，蒙揚正襟危坐，等著那個在墨水古鎮一手遮天的最具權勢的女人的出現。

他心中依舊有幾分忐忑，不過一手偷偷抹了一把胸口那個裝著駐顏丹的丹瓶，心裡暗暗祈禱道：「寶貝，俺的修仙夢能不能成就全指望你了，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啊！」

若是一旁的劉掌柜知道這小子現在心裡的想法，肯定跳過來就是幾個爆栗，這臭小子簡直把駐顏丹當大白菜了嘛，要知道即便是劉掌柜所在的那個以煉丹聞名修真界的宗門，能煉製出駐顏丹的也是屈指可數。得到這個駐顏丹的方子和煉製秘法，劉掌柜幾乎花光了大半生的積蓄，還欠下了一個巨大的人情債，不過現在丹成之後，一切都不再是問題了！

未幾，就聽那小芸輕聲道：「小姐來了！」

蒙揚跟著劉掌柜慌忙站起身來，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在蒙揚的眼中，一個美麗到叫人心悸的女人，儘管十六歲的蒙揚還不知道什麼是情愛，但是美麗的東西人們總是心嚮往之的，何況是如此美貌的女人。

蒙揚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在這個姍姍而來舉止優雅風情萬種的女人面前，他無所適從。

直到在崔管事殷勤的陪同下走出風泉古堡的大門之時，蒙揚都還處在一個高度夢幻一般的狀態當中。

當苦苦追求的夢想實現就在眼前，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了一些。

當夢寐以求的接近上品的駐顏丹出現在柳芷蘭面前的時候，她完全有一種被幸福擊暈的感覺。她沒想到這個叫蒙揚的傻小子明明就比她的資質還要濫，居然還想進仙門去學習長生之法，居然拿著萬金難求修真界也極難出現的駐顏丹來求她。好幾次，一向泰山崩於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柳芷蘭差點沒能控制住內心的狂喜。

她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她可不認為這個叫做蒙揚的傻小子可以搞到駐顏丹這等逆天的神物，關鍵的問題還在於那個驚神丹藥鋪的劉掌柜。

看來不但這駐顏丹跟劉掌柜離不開關係，恐怕這叫蒙揚的小子跟劉掌柜的關係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想到劉掌柜背後的神秘門派竟然拿得出駐顏丹這樣的神物，柳芷蘭暗自慶幸一直以來風泉都沒在大小事務上難為過驚神丹藥鋪，不然也許這輩子她就真的跟駐顏丹擦肩而過了。

當她拍著高聳的胸口承諾一定報送蒙揚進入任何一個這次前來選拔的仙門之時，劉掌柜適時地再度示好，承諾以後風泉到驚神購物一律享受九折優惠，蒙揚參加選拔一事就算是正經八百地定妥了下來。

柳芷蘭豪爽地免去了蒙揚那曾經苦苦積攢而不得的一百塊的報名費，並額外贈送蒙揚五百靈石，蒙揚婉拒之下不能推脫只得收下。

大半天的時間，蒙揚感到自己完全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想到昨日還在為如何湊夠一百塊的報名費而冒著生命危險與蒼狼殊死搏鬥，今日不但兜里裝著幾大百靈石，還得到保送進仙門的資格，真是天堂地獄的區別啊，再看到以前只敢遠遠看著的風泉崔大管事就在自己身旁一副謹小慎微恭敬有加的樣子，難道就是因為那幾塊靈石的功效么？

不，這是權勢與金錢交織出來的效果！

這是蒙揚的頓悟。

十六年來，蒙揚第一次覺得墨水鎮的空氣是如此清新，連帶著看向那一片連綿起伏看不到邊際的落魂山脈都覺得分外親切，他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心情第一次無比的輕鬆，能進入仙門，哪怕是修練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手段，但到底已經達成了他夢寐以求的心愿，他很滿足。

緊跟著劉掌柜不緊不慢的腳步，蒙揚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知道今天能有著一切可以說劉掌柜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沒有他的駐顏丹，沒有他親自陪同到風泉見柳大夫人，他那個仙門夢就只能還是個依舊懸浮在虛無縹緲中的夢幻！

這份感激之情蒙揚把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償還劉老恩情的萬一，只希望進入仙門能修鍊有成，那才有報答人家的資格。

這一點蒙揚相當清楚，所以他嘴上並沒有在說什麼，只是跟著劉掌柜回到驚神丹藥鋪。

劉掌柜今天完成了一個多年以來未了卻的心愿，情緒頗高，吩咐小釘子去準備一桌酒菜，他要跟蒙揚好好慶祝一番。

那是蒙揚第一次喝酒，劉掌柜當天也喝得有點高，等蒙揚回到山神廟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日暮之時了。

盤坐在那堆枯草之中，蒙揚細細思索他身上最近這一系列不尋常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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