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太后
進了四月,草長鶯飛,常山王的儀仗才熱熱鬧鬧地進了鄴城。府中的婚宴可以說是鋪張浪費,流水席辦了足了半個月,日日喧鬧不止。這一日,曲終人散已經到了三更天,玉璋看了看外面濃墨的夜色,放下了手中的筆,招來了縷衣:「王爺呢?」
縷衣悄無聲息地端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書案上,遞了一塊濕帕子給她擦手:「聽說前院來了貴客,只怕要耽誤片刻。」
玉璋擦了擦手,喝了一口茶,睏倦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那我先去休息了,待會你讓丫鬟們多照料照料王爺,灶上的醒酒湯讓人備好。」
「好的。」縷衣上前扶玉璋往卧室里去:「三老爺在北齊,王妃要不要給三老爺下個帖子?」
玉璋搖了搖頭:「先等等看吧,我找機會親自登門。」她初到北齊,萬事都不具備,整個木氏小心翼翼才走到今天,切不能大意。攀上王府的關係自然有利,但是如今情況不明,一招不慎只怕引來殺身之禍,常山王雖然權傾朝野,但是皇權終究是正統,玉璋入了常山王府,已經別無選擇,卻並不想把木府牽扯進來。
已經深夜了,前院還是燈火通明,今晚的王府格外的肅穆,里裡外外都是禁衛軍。宴席已經被撤下去了,高殷錦衣玉袍坐在首座,高演大刀闊斧地坐在他的下首,因為喝了酒,臉色緋紅,此刻面帶笑容地看向高殷:「多謝陛下今日能夠前來,著實是臣的榮幸。」
高殷才十來歲的年紀,那身錦衣壓得他的身子有些萎靡,面對高演的微笑,他勉強扯了扯嘴角,臉色猶如一張白紙:「委屈你了。」
高演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情真意切:「陛下不必如此,這一切都是臣應該的,為了北齊的基業,臣肝腦塗地。」
高殷點了點頭,卻沒有接他的話,問起玉璋來:「聽說王妃是南梁唯一的公主,叔父理應珍視。」
「那是自然。」高演脫口而出。
高殷這才安心了,臉上有了一些血色,畢竟和親是兩國的一場交易,他可不想因為高演夫妻不合而造成兩國結仇,轉而說起南梁和西魏結親的事情:「過幾日蕭府迎親的隊伍會經過鄴城,此事還是交予叔父了。」
高演莊重地領旨:「臣的職責所在。」
高殷的心情好了不少,因為年紀小,為了營造出一種帝王的威壓感,他說話一向很慢,字正腔圓:「你莫要負了朕的重託。」
「定然不負陛下。」
高殷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站起身:「時辰不早了,朕先回宮了。」
「臣送陛下回宮。」
「叔父留步。」
高演當真就止住了腳步,沖高殷拱了拱手:「恭送陛下。」
高殷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外面蟲叫蟬鳴,他跨過高高的門檻,背脊挺得筆直,因為知道高演一定站在燈火之下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不敢有絲毫的紕漏,他是北齊的王,是北齊的君主,卻也活在高演的陰影之下,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低下高貴的頭。
高演看著高殷的背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位陛下還是年紀太輕,沉不住氣,這就上門來敲打自己了。高演貴為常山王,為了北齊的社稷而和親,這已經讓他得到了整個北齊的口碑,小皇帝這是急了。高演笑著搖了搖頭,招了內侍過來:「王妃呢?」
「已經歇下了。」
高演看了看夜色:「今夜確實太晚了。」
內侍見高演自言自語,立在一邊不敢說話。高演在外院站了良久,最後還是往內院去了。
聽到動靜,縷衣忙迎了出來:「王爺。」
高演用手壓了壓,示意她小點聲音:「端一碗醒酒湯來。」
高演喝了醒酒湯,梳洗了一番才輕手輕腳地進了卧室,小心翼翼地鑽進被窩,渾身僵直。在他進屋的時候,玉璋就已經醒了,轉過身問他:「誰來了?」
高演嚇了一跳,黑暗中紅了臉:「陛下來了。」
「沒事吧。」
「我吵到你了?」
「沒有。」
高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那睡吧。」
嗯。玉璋背過身子閉上了眼睛,片刻之間就睡著了。高演卻輾轉難眠,最後一咬牙伸手把玉璋攬入了懷中,不管不顧地閉上眼睛。他身上的氣息玉璋並不陌生,只換了一個姿勢就繼續睡著了。
第二日玉璋醒來的時候,高演已經出門了。她用了早膳之後就在王府四處逛了逛,晌午的時候宮裡竟然來了聖旨,宣自己的進宮。
整個王府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還是丁武一陣風一樣沖回來才解了府里的燃眉之急:「王爺此刻正在宮裡,是太后要見王妃,王爺讓王妃不要怕。」
玉璋已經穿好了王妃的大妝,整個人威嚴無比,聽到丁武的回稟,心中安定了不少:「好的,辛苦你了。」
丁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送王妃入宮。」
說是入宮,也只是到宮門口而已。常山王的馬車是可以直接進入皇城的,玉璋掀開窗帘看著高高的宮牆,不管是南梁還是北齊的皇宮,都給人一種壓迫感,只怕這就是皇權的威壓。一路往梧桐殿去,路上的宮人遇見常山王府的馬車紛紛跪地醒叩拜禮,玉璋挑了挑眉,看來高演在這皇城還真是通天了。
梧桐殿是太后的宮殿,當今的太后是高殷的祖母,也是高演的母親。梧桐百鳥不敢棲,止避鳳凰也。梧桐殿的門口是一株百年的梧桐樹,聳入雲霄,大氣磅礴。馬車剛停,車門就被人從外面拉開了,露出了高演的那張笑臉,他沖玉璋伸出手:「下來吧。」
玉璋含笑伸出手,有些意外:「你也在這裡?」
「下了朝我就直接過來了,擔心你害怕。」
「太后又不吃人。」
高演卻壓低聲音:「這裡可是皇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玉璋的臉色卻一絲不變。
高演有些詫異:「你真的不怕?」
玉璋搖頭:「不怕。」
「常山王妃到!」門口公公唱到。
高演牽著玉璋的手跨過梧桐殿高高的門檻,玉璋側頭看了他一眼,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寧靜,他果真如他所說的一樣,事無巨細,如果可以長長久久倒也不錯,玉璋嘴角的笑容不斷地擴大,但是眼底卻幽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