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 身在何方,長夜未央(下)
一卿月不是不知道關原在偷笑,便抬眸一記眼刀飛了過去:「不接受就算了。」
「哼!」她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腳下卻不肯再做停留,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院子當中。
關原黑著眼圈,精神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看到卿月急切的模樣,便也跟著快步走了進去。
在卿月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他也確實夠忙的了。白日里跟著大唐官府的師兄弟們照顧傷員,夜間還得回到玲瓏閣里了,替卿月張羅那邊。
自打老張小哥出了事以後,卿月好似有什麼覺悟。不再大肆搜羅什麼寶物了,這次也實在是因為那種布料她歡喜至極,不然也不會在外面還不安穩的時候就親自走一趟。
就這樣兩頭奔忙,已經夠累了,後面又聽說師父的傷口潰爛,是中了毒。一時間,大唐官府人心惶惶的,他也跟著提心弔膽。
終於,這兩隻黑黑的眼圈佔據了上風,他也沒有心情去再幹什麼。直到卿月回來的前一兩天,程咬金的毒已解,他也才跟著鬆了口氣。
他不敢祈求什麼,只要心裡的負擔能少一點兒,就已經是上天厚待了。幫助卿月打理玲瓏閣是他自願的,又有什麼好挑剔的。
「你的玲瓏閣……」關原跟在步履匆匆的卿月身後,想跟她先大致說一下玲瓏閣的狀況。
卿月忙中抽出一隻手來,在空中搖了搖:「這個不著急,等我先看過爹再說吧。」
「我進來了啊。」不愧是父女,哪怕是名義上的父女,這種親情也會將他們之間的關係無限拉近。卿月就那樣站在門外,喊了一句,便推門走進去了。
程咬金聽到女子特有的嗓音,就已經知道了是卿月回來了,早早地從床塌上打滾翻起來:「你個臭丫頭可算回來了,想氣死爹是不是!」
卿月偏偏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您知道的,我對漂亮的衣服沒有什麼抵抗力。那種布料可遇不可求的。」這還是從自己的世界中帶過來的毛病,雖然沒有現代技術的方便,但是有了玲瓏閣,取材反而更加方便起來。
就沖這一點,她在這裡的一日,玲瓏閣便一日都不可倒。
「哎!」程咬金無可奈何,伸出指頭在空中虛晃了半天,只能感慨一句:「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
卿月抱住程咬金的胳膊:「您也不能這麼想我啊,我這不一聽到您身體不好,就趕回來了嘛!」
說著,卿月還順便打量了一下屋子裡:「劍俠客他們呢?聽說他們勝了蚩尤,人呢?」
有一個疑惑,程咬金一直記在心頭,但總不好說什麼,因為她是他認的女兒,他不能懷疑她的,可是卿月身上不能解釋的謎團又實在太多了一點,叫他怎麼說服自己。
「那個……」程咬金乾咳了一聲,他們父女好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倒是一個好機會:「那個,你……」卿月似乎對劍俠客這一眾天命之人也頗為關注了些,哪怕如今三界太平,她也仍然很操心這個。
卿月環抱著程咬金臂膀的雙手一松,緩緩垂下,「您有什麼想問的,便問吧。」
且先不說她有沒有刻意隱藏她的不同,就算她認為自己隱藏的極好,可奈何面前的這人是父親,他不可能什麼都發現不了的。
而且,這樣似乎真的很不公平。每一段關係,關係的雙方都應該是平等的。沒有道理,自己對別人瞭若指掌,而別人對於自己卻是無論怎樣抽絲剝繭都無法辨認的一個謎團。
「你是,你不是……」程咬金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麼連話也不會說了,他第一次發現了武夫的局限性。
平日在朝堂上,他就比不得那些能言善辯的言官們,只不過年輕時與陛下也算並肩作戰過,皇帝陛下信任他遠比那些後來者信賴地多。
因此,哪怕屢屢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程咬金也總有理由為自己開脫,比如什麼人家是油嘴滑舌,再者輪到自己身上就是,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裡去了,識文斷字還有什麼意義。
這把年齡了,他認識的字怕就不超過他名字中的那三個字眼。
現在說話也使他深刻地認識自己辭彙的貧乏,居然連疑點都描述不出來。
好在,卿月冰雪聰明,自己便說了起來:「我不是這裡的人,父親一定有所察覺了吧。」其實,所有對她的不解,所有的疑心,全部是因為她的身份。
「父親」二字一說出口,一種疏離感頓時顯現在二人面前。
程咬金嘴巴開了開,想接什麼話,可又莫名其妙地將它壓了下去。卿月所說的,她不是這裡的人。「這裡」一定不是單純指的大唐,可能比他所想象的這個範圍還要再廣闊一些。
卿月微微搖搖頭,真讓她解釋,又不知該如何了。畢竟,誰也沒去過她從小長大的世界,要如何說,別人才會對一個從來沒有理解的地方產生認識呢。
卿月只能用最簡單的語言講述:「我不是三界的人,也不算什麼三界五行外的生靈。總之,說來說去,陰差陽錯吧,我來到了這裡,也在非常巧合的情況下成為了您的女兒。」
向程咬金說明的時候,卿月比當時和關原提起來的時候還要簡潔明了。為什麼呢,她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年輕人的腦子轉得總是靈光一些吧。
「啊!」程咬金頓了頓:「那你肯定要回去吧?」程咬金對那個世界並不感興趣,他只是想著,既然不是這裡的,那遲早都是要回去的。
卿月有時候行為那麼怪異,行蹤也不定,說不定就是在為回去做準備。
月亮悄悄爬上窗子,昏黃朦朧的月色也遮擋不住天幕中那偷窺人間一切的眾多星星的目光。
彼時,起風了。程咬金並沒有睡去,只是獃獃地盤腿坐在床塌一角,嘴中重複著白日里卿月回答他的話:「天命之人勝了蚩尤,這是一。還有,就是玄奘大師他們取得真經,重回長安的那一日……」
卿月越說聲音越低沉,別人不知道,只當她是因為不舍。雖然不舍之情也有,但卿月所想的卻還不是這個。
她不能向局中人透露,玄奘這一走,可不是三年五載就可以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