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穿梭一萬年的夢

晚上八點，星月漫天。

杭城郡的夜生活剛剛開始，有錢的人們都出來開始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了。

看著城區里一個個尊貴的老爺們坐著馬車四處奔走，舞廳的舞娘站在門口穿著撩人的招攬客人。

李真背著一個背篼，帶著一雙手套遊走在城市的邊緣，到處尋找可以用於謀生的東西。

垃圾箱還是很多的，這些都是能『藏寶』的地方。但競爭對手也是蠻多的。也有很多和李真一樣沒有父母的孤兒，在到處乞討撿垃圾謀生。

鐵，是一種很值錢的廢品。一斤鐵可以賣到九幣的價格。而通常，只需要二十幣，就夠李真活一個月了。一百幣，就夠李真在公立高中里教一學期的學費了。這些年來一直自供自讀，也不見他有過一天的輟學，可以看出李真對於工作的態度還是很勤勞的。

從小立志要為帝國的復興做棟樑，從小就和多數少年們一樣，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從高中考進帝國理工，成為備受矚目的大學生。得到更多的深造，走在這個世界的科學前沿，成為九州帝國的棟樑。

所以對於學習知識，李真從來都很重視。

遺憾的是，杭城郡這唯一的一所公立高中，教學質量實在是太差了。

上一次從杭城郡畢業，能夠考上大學的事情，還是發生在二十年前……

沒辦法，整個九州帝國只有兩所大學，一個是在首都中州的帝國理工。一個是在東洲的復興大學。

整個九州百姓有一兩億，每期參加高考的學子有數十萬名。而兩所大學每年只會招收幾千人。這真的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一萬年後的高考，比一萬年前更艱難。

一萬年前的人們，沒有太多的雄心壯志想要為國家做貢獻，想要為世界做貢獻。

而一萬年後的每個人，夢寐以求的想要成為國之棟樑，想要成為能夠名垂千古的科學家，復興者。

這是莫大的榮耀，如果你能成為帝國皇權都承認的『科學家、發明家、復興家』。你的故鄉都會為你驕傲，你故鄉的人出門在外都會挺直腰桿，很自豪的說他們那片地方，出了一個誰誰誰……

李真立誓，畢生所求就是成為那個能讓帝國都為自己驕傲的人。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成為高考生，能夠擁有一個參加高考的資格。

因為僧多粥少的原因，九州帝國的高考環境比較惡劣，大多數的商人都從中謀利。需要有錢，來打通層層關係。

算過一筆賬，想要從應屆畢業生成為高考生，坐進那個考堂里。需要花費至少一枚金幣。而這一枚金幣，相當於紙鈔面額的一千幣……

悠悠蕩蕩的，李真走到了整個杭城郡最大的垃圾中轉站里，此地名為『錢塘谷』，是一條非常幽深狹長的山谷。有人傳說，這裡在遠古時代是一條江，叫錢塘江，也沒人知道真假。

踩在錢塘谷發臭的地面上，李真的眼睛變得毒辣了起來，熱切的搜索每一寸地表，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沒有一會兒功夫，背篼里就快裝滿了。

一看時間，此時已經夜裡十點，李真也顧不得再尋找『財路』了。背著背篼就飛快的往廢品回收站里跑。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每天晚上必須十一點之前睡覺，夢她……

「今天運氣很好喔，你竟然能淘到富人家養過寵物的鐵籠。喏，七幣。」

廢品站的女老闆翻找出七幣的零鈔。

李真笑著點頭：「謝謝了。」

「喂。」

「怎麼？」

「你真的要參加高考么？」

「肯定要參加啊。」

李真哈哈笑著。

女老闆皺皺眉頭：「算了吧。」

「為什麼？」

「成為考生的資格，至少需要一千多九州幣。有這些錢的話，你可以生活的很好，不需要每天撿垃圾為生。你可以做一些小生意，以後也能夠娶到媳婦。而這一千多幣，卻只是成為考生的資格。如果落榜了呢？沒考上呢？沒考上的人，一文不值。而事實上，每年參加高考的有幾十萬，而每年落榜的，也有幾十萬……一千多幣，會打水漂的。」

李真沉默片刻：「我必須得考。」

「這麼執著值得么？一千多幣的費用，幾十萬考生與你競爭。一千多幣對於殷實的家庭來說，不重要。但對於你，是用三年撿垃圾淘廢品的時光換來的。那只是一個參考的資格啊……唉。杭城郡出不了能考上大學的人，上一次出現，是二十年前。從此再沒有過了。」

「我能！」

「你為什麼非要執著考大學？其實更多的畢業生參加考試，完全不奢望能夠考上，他們只是需要一層資歷而已。未來父母會為他們安排更好的工作，畢竟是參加過高考的。而你呢？你沒有父母，沒有靠山，你要這資歷也沒有用。何必呢？」

「我能考上。一定的。」

「呵呵，高考還有十幾天就開始了，不說別的了，你錢夠么？」

李真沉默了好久，沒說話，離開了。

廢品站的女老闆搖頭嘆息：「魔怔的人。撿三年的廢品，節衣縮食，只是為了打一次水漂么？我不信你能。因為整個杭城郡，已經二十年沒有出過考上的人了。」

「……」

回到自己的窩棚里，已經十點半了。天色漆黑。

外邊還是很吵鬧，是有錢人們在吃夜宵，在喧嘩。

拿起賣廢品得到的七幣走到屋裡最中心的地方，在沙土地面上挖了一個坑，從中掏出了一個鐵盒子。

翻開鐵盒子，裡邊整整齊齊的躺著一疊塑料材質的鈔票。

這是九州帝國的通用貨幣，名為『九州幣』。材質是採用更容易在風沙環境里保存的塑料，但是極其不容易仿製，因為它的工藝是帝國理工的科學家採取遠古的技術設計出來的。

盤坐在地上將所有錢再次數了數，嘆口氣：「七百二十幣。唉，三年就存了這麼點。」

也不氣餒。

還有十幾天，可以盡情的想一些辦法。還可以問問她，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湊齊高考的費用。

窩棚里沒有床，沒有任何傢具，只有堆了一牆的舊書籍。

李真就地躺在了沙土地上，蓋了一層塑料在身上禦寒，就很快的睡了過去……

他睡著了，在這個世界睡著了。

在另一個世界卻清醒著。

再次來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間里，這裡四面八方一片漆黑，天上只有一輪殘月，但總是看不清周圍到底什麼樣的景色。

李真隨意的坐在地上，看著殘月，入神著，等待著。

無論多晚，她總會到來的……

另一片星空下。

一個高檔小區之中，穿著粉色睡衣的女孩兒在檯燈下翻閱著書籍。

『叮鈴鈴』

鬧鈴響起，女孩眼睛眯成了月牙兒，期待的笑容出現在了臉上：「又十一點了，又該睡了。」

「爸，我睡覺了。」

「你快要高考了，再複習一下。」

「困了。」

「不允許，我向你叔叔阿姨把牛都吹出去了，說你肯定能考上北大。你不要讓我失望。」

「媽，我真的好睏，你管管你老公啊。」

「唉，孩子累了就讓她睡吧。」

「哼，那你睡，但是不準玩手機。」

「不會。」

「……」

自從一年前出現那種奇怪的感覺之後，每晚的十一點，成為了約定的時間。他和她，都愛上了在十一點之前睡覺。

一直到了十一點半，李真等的有些焦躁了，她終於也出現在了這片黑暗的空間之中。

「真！」

「至！」

兩人會面。互相凝望著，片刻后，又互相哈哈大笑。

他不記得她姓什麼，只知道她叫真。她也不記得他姓什麼，只知道她叫至。

「你今天做了什麼。」

「我今天把你告訴我的那些東西，講給我的老師和同學們了。說世界毀滅於核裂變，很多人為我鼓掌。」

至皺皺眉：「我那是猜測的。畢竟我們這裡現在都是和平時代，第三次世界大戰沒有開始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但是猜測，肯定也會是核彈之類啦。」

「反正我覺得很靠譜的。」

「來，真同學，今天晚上呢我要給你補習數學了。昨晚學到哪兒來著？」

李真回憶了一下，說：「函數與微積分的關係。」

「對對對，微積分。唉，我也不是很精通啦。我數學其實可差了，都是為了教你才好好學數學的。沒想到……為了你而學數學，我現在數學考試竟然會是全校第一。哪說理去。」

「嘿嘿，可惜你無法將你們遠古時代的書籍帶到夢境中來，不然我就自學好了。」

「呸，什麼遠古時代啊。你才遠古時代呢，我們是現代科技文明好不好？」

「我們新曆一萬年才是現代。」

「叫姐姐，你比我小一萬多歲哦。」

「……」

「吶，炮彈從炮筒里射出去，它運行的射程，拋卻了原始動力之外，是依賴於什麼呢？」

李真皺皺眉，不確定的道：「角度？」

「對，多少度角時，射程能夠達到最遠呢？」

「不……不知道。」

「記住咯，45度角。這就是微積分的一種運用，在已知條件之下，利用函數，求未知條件……高等數學很重要，絕對不會是簡簡單單的數字遊戲。你要把它們利用到各個領域。對了，一萬年後，數學真的失傳了？」

「也不能說失傳。日常生活中的數學運用一直都在，但是，沒有像一萬年前的你們，將數學研究的如此透徹。沒有什麼高等數學。」

「啊，那一萬年後的學生得有多幸福啊……」

「……」

不幸福么？幸福么？

李真苦笑著。

在夢中的時光是最短暫的，也是最愉快的。

他能夠見到自己心愛的人，也能夠像是吸血蟲一樣，肆虐的吸收著知識。

他曾經無法想象，一萬年前的人們，竟然將各門學科研究到了極致。多麼讓人無法想象啊。

而一萬年後的學科水平，用至的話來形容「小學水平」。

一年來，李真在夢中學會了太多太多遠超了這個時代的學問，所以他迫切要考進帝國理工。只有進入了帝國理工，他的知識才能得到重視，才能夠為復興九州帝國做出巨大的貢獻。

至經常調戲他，說他有革命先驅的精神。

李真不知道什麼叫做革命先驅，他只知道，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與自己同樣的思想。只不過我比他們更加迫切而已……

在知識的海洋里徜徉著，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很短暫。

忽然，一股強烈的心悸感傳來，這種感覺李真並不陌生。是夢要結束時的撕裂感。

「要結束了。」

至忽然開口。

李真有些失落：「這麼快么？」

話音剛落，只見至的身體開始變淡，即將消散。李真低頭，自己的身體也在漫漫變淡，似乎在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撕扯著。

兩人對視著，溫情脈脈。

心靈一動，兩人忽然默契的對彼此大喊一聲：「你姓什麼！」

「……」

一年的夢境，每晚結束時都會以這樣的方式告別。每次都會忘記了問對方姓什麼，每次都只有在分別的那一刻才能想起來。

有幾次他們互相知道過。

但過兩天，又會忘記。

夢，總是容易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