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別離

在村裡住，每天早上都是被公雞叫醒，這是一種別樣的感覺，整個生活節奏一下子慢下來。

我學會了燒灶台，婆婆在上面笨手笨腳地炒菜，然後圍著木頭桌子吃著早餐，能夠聽到東家罵孩子，西家狗吠，每個人都活得那麼真實。

致遠特別喜歡這裡，每天打狗攆雞玩泥巴，跟村裡的小孩子一起，都快分不出來。

婆婆坐在木頭小板凳上看著我，「小愛，你說你公公會不會也愛這裡？如果他活著，肯定也喜歡燒土灶，我做飯給他吃。這一晃一輩子就過去了。是我對不起他，沒能給他守住。」

婆婆對於給船王做姨太太的事情很是在意，雖然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她一直都活在內疚里。

「爸一定會喜歡這裡，他最喜歡的應該是跟您在一起的日子。那件事不是您的錯，謝謝您還能讓趙蒙嘗到有母親的味道，讓我能有這麼好的婆婆。您要看著致遠長大娶媳婦，那就是我們最幸福的事情。」我強忍著內心的心酸，婆婆最多半年的壽命，我們都順著她的心意，為的就是讓她多活一段時間。

我希望這種慢節奏的生活，讓一切都慢慢來，讓她也可以慢慢地活著。

「媽是看不到了，你們不用瞞著我，其實徐大師都跟我說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小蒙，他一直都在自責，真的不怪他，如果沒有你們找來，說不定我都已經死過了。那就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這幾年有你們，我過得非常開心，哪怕讓我立刻死去，我都心滿意足。」婆婆滿足地說著。

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讓人看著都溫暖，但是我卻有一股不好的感覺。

就好像歲月隨時都要帶走婆婆，她慈祥得跟要成仙一樣，那眉眼間都是母愛。

「媽，您不要想太多，徐大師還有話，那就是您開開心心的比什麼葯都要好！」我拉著婆婆的手，她的手依舊是冰涼。

「媽開心，非常開心！你們都是好孩子！」婆婆說著說著，就坐著睡著了。我感覺讓娟子姨拿毯子來蓋上。

我看著外面的太陽，玩得跟小泥人一樣的致遠，再看看睡著的婆婆，似一副美好的圖畫，我拍了個全景照片給趙蒙發過去。他的電話很快就來了。

他離開已經有五天的時間，想要回來跟我換一下，我當然同意，我明天就帶著致遠回去，讓他等我到家，再過來。家裡其他的孩子，我也不放心。

徐大師跟張美芸女士出去旅行了，鷹海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都累，我不願意讓晨曦他們去打擾。

然而安排好的事情，卻突然發生了變故。剛入夜，娟子阿姨就尖叫起來，我嚇得被板凳絆倒摔得胳膊肘都出血了。

「出什麼事呢？」我忍著痛捂著胳膊就衝到婆婆的房間，我的心在狂跳，千萬千萬不要出事，趙蒙再也經不起失去親人的痛苦。

然而老天爺根本就沒有聽見我的訴求，我看見娟子阿姨跪在地上，給婆婆做心脈復甦，人工呼吸。

我趕緊打120，但是120說我們必須要將人送到村口，車裡開不進來。可是婆婆這個樣子顯然不能移動，我打電話給村長，那邊很快開了一個拖拉機過來。

「老夫人沒有呼吸，心跳！」娟子跪在地上哭著，哭得很傷心，她是一直照顧婆婆的人，這幾年也算是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相信，一點也不相信，這怎麼可能！」我手腳發軟，四肢並用地爬過去，手顫抖地放到婆婆鼻端，真的是沒有一絲絲的溫度。

再趴在她身上聽，感覺不到任何的跳動。

「媽！媽！」我搖晃著她，不，不能就這樣走。「媽，您難道不想見到趙蒙了嗎？」

無論我怎麼哭喊，婆婆在那一動不動，身體都開始慢慢地變冷。

直到村長將外面的急救醫生迎進來，他們用醫療設備探聽了下，最後都搖搖頭，覺得不需要再到醫院，直接宣布死亡。

明明白天婆婆還跟我一起曬太陽，早上我們還一起做飯，這怎麼說沒人就沒了。這讓我怎麼跟趙蒙交代？

我顫抖地給趙蒙打電話，他聽完后一言未發，電話就被掛斷了。

兩個小時后，我聽見天空有轟鳴聲，他居然開了直升飛機過來，後面還跟著空警。他私自飛航線，這是犯法的事情。

「媽！」趙蒙掙脫控制他的人，直接撲到婆婆的房間里，跪在地上就不願意起來。

我出去跟警察交涉，不管多少的罰款我們都認，哪怕要拘留，也要等趙蒙給婆婆辦完喪事吧！這是我們最起碼的請求。

我的態度好，再加上警察看見裡面婆婆的遺體，也就備案然後回去了。這件事等後面再處理，我送走警察，自己都快要站不穩了。

看著趙蒙跪在那裡，我心也跟著痛得無法呼吸，我真沒有想到這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媽走的時候，你跟阿姨都不在嗎？」趙蒙強忍著傷心質問著我，我的眼淚也流不停。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媽還好好的。我以為時間還長，可是沒有想到突然就這樣了。媽沒有給我們留下一句話，就這樣走了！」我跪在地上，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媽走得那一刻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想叫我們，想要說點什麼。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晚上陪著婆婆的，明明知道她身體不好，就不該讓她晚上一個人睡。

「先生，老夫人說想泡個澡，我就去收拾浴室放熱水，誰知道就這麼點時間，我回來叫老夫人去洗澡，她不答應。我就過來扶她，但是手一碰老夫人就倒下了。我趕緊進行急救，夫人就在一邊看著，但是老夫人就這麼走了！」娟子阿姨也是跪在地上，我們兩個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

要是能夠早知道，我們誰不可能離開婆婆一步。

「都走吧！讓我一個人陪著！」趙蒙沒有罵我們，但是他那濃烈的悲傷，比罵我還要讓我難受。

但是我還是出去，將空間留給他，這一刻他比我更要悲傷。

娟子阿姨在外面還不停地對我道歉，我示意她別再說了，我也一樣的失職，如果我能陪著，是不是在婆婆走的時候不那麼孤單。就算不能及時搶救回來，最少她走的時候不害怕。

最少她還能留下隻言片語，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我的失職，就是我的錯誤導致的。

一開始趙蒙還是壓抑的哭，到後面哭得跟孩子一樣，他在裡面哭，我在外面哭。上次的離別，沒想到盡然是他們母子的訣別。早知道這樣，我們誰也不會離開。

村長一家人都陪著我們，勸我要儘早讓婆婆入土為安，如果不懂這邊的白事，他們全程幫忙。

我想婆婆一定是想按照這裡的風俗入土，所以請村長幫忙準備，不過這一切還得等到趙蒙好一點再決定，現在只能現準備著。

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鐘，我不能再等下去，推門的時候，門被反鎖。

「趙蒙，你開門！」

「趙蒙！」

我拍著門，裡面都沒有傳來開門的聲音，十五分鐘后，我直接撞開了門，趙蒙還是跪著的姿勢，頭放在婆婆的腿上，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

絕望得毫無生機，手上拿著一張紙，我再看婆婆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這是趙蒙幫她換得，是婆婆最喜歡的一套唐裝，她當時選這個衣服，就說像她跟公公結婚的時候穿得一樣。但是在平時她不願意穿，因為太紅了。

現在她穿著大紅的如同嫁衣一樣的唐裝，就跟睡著了一樣。

「老公，讓我給媽上個妝，好嗎？讓她老人家漂漂亮亮地去見爸！」我扶著趙蒙的肩膀，婆婆的喪事還得他來辦，這個時候可不能倒下去。

趙蒙木然地點點頭，然後讓開位置，但依舊是跪著的姿勢。

我這才發現他手中的居然是婆婆的遺書，難道婆婆到這來，就意識到她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嗎？

是我觀察得不夠，是我的錯。我這一刻充滿著自責，面對趙蒙，我多想他罵罵我，好抵消這份愧疚。

我幫婆婆化妝好，然後告訴趙蒙，婆婆必須要入土為安，既然我們在老家，那就按照這裡的風俗來辦。我們作為兒子兒媳必須要披麻戴孝，我已經換好。

「好！」趙蒙接過孝服就穿在外面，很是木然地說著，完全沒有意見。

他就跟一個提線木偶，我說什麼都是好，完全木然地辦。

婆婆的遺像那是加緊辦好，一切都按照當地的習俗辦，家裡的孩子也由我媽跟徐大師他們帶過來，作為親家他們肯定是要送婆婆最後一程。

我們每個人都帶著悲傷，掛著淚水，送別婆婆。

雲霓抱著朵朵拍拍我的手背，讓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趙蒙，不要太傷心。

趙蒙此刻沒有眼淚，但卻是最難過，最傷心的人，失而復得，得而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