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人要憋出病了
方時君在玲瓏閣單獨見了靳夢雅,直到他回了府,她的話還在他腦子裡盤旋不去。
「佩琬這次回來整個人都變了,當年她雖然僥倖撿回了一條命,但為了忍受巨大的痛苦,她不得不沾染上了毒癮。每次發作的時候痛癢難耐,就和瘋了一樣,唯有再次碰那毒才能緩解,她是想戒掉的,但這不是簡單靠想就能控制的了的。久而久之,身體都被掏空了。子平,咱們得幫她。」
方時君猶自在震驚中。
靳夢雅接著說道:「相信你也看的出來,佩琬現在還能站在我們面前靠的是什麼,是你。我不是勸你接受她,但能不能給她個過程,我怕以她現在的性子,一個想不開就走了極端,我們都不想看到那樣。」
靳夢雅這些話說的也很艱難,她看的出來方時君終於走出了陰霾,與心愛的人過上了全新的人生,她是衷心祝福他的。要不是佩琬的出現,一切都不會亂。
可是佩琬,實在是太可憐了。她回來第一個找的自己,當第一次覺察到她的心思的時候,她就好言勸過她,斷了的紅線是不好再牽起來的,容易傷人傷己。
她勸的多了,佩琬就不再反駁了,每次都表示聽進去了,可還是在彤寶滿月的時候偷了她的帖子以那樣一種方式去了。
她生氣,她心疼,為何命運生生的把一個靈秀溫柔的姑娘給毀了!
方時君把這件事和范香兒交代了一遍,就匆匆帶著平安平順兩個離了京城,他要親自去拜訪一位不出世的名醫。
范香兒已經幾天沒有見過他的人影了,只有懷裡的彤寶讓她覺得自己和這偌大的方府還有點兒聯繫。
說好的下聘迎娶也先放下了,母親那邊已經來問過一次了,幸好被她給搪塞過去了,就說大爺公務太忙,皇上臨時給的任務不敢耽擱。
她想,佩琬這事要是沒個圓滿的結果,以他的為人,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迎娶自己的。
她別無它法,只有等待,希望這次大爺回來能有好消息。
終於把人給盼回來了,他一進了內室,要抱孩子,差點把彤寶給嚇哭。
只見他滿臉鬍子拉碴的,身上的衣服也幾天沒換了,隱隱的散發著汗味兒。
范香兒卻沒心思督促他趕緊去沐浴,而是叫金玉進來把彤寶給抱了出去。
「怎麼樣?請到那位名醫了嗎?」
終於回了家,方時君滿心的疲累全部涌到了臉上,他的口氣也沮喪極了。
「請到了,我是從靳夢雅那裡回來的,大夫已經看過佩琬了,他說這不是病,這是癮,目前的他無能為力。」
巨大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范香兒找不出一個適當的詞來安慰他。
二人對坐半響,相顧無言。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沒有別的辦法,我會繼續為她找大夫,一定要找到治好她的辦法。」
「哦,那你就去吧。」
范香兒多想說,別管她了,就放任她吧!
可是她說不出口,她一向被人視作是善良的。可只要是人,誰的心裡會沒有惡魔?善良的人憑什麼就不能偶爾有惡毒的想法?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那樣說,說出那樣違背本性的氣話來,不只無助於解決問題,更會沖淡他們之間的感情。
方時君本就擅長察言觀色,又把她吃的死死的,怎麼會不明白她心中的苦澀?
他忽的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想要揉進骨血里一般,彷彿這些天所有的勞累和失望都有了停泊的港灣。
范香兒只容許他抱了自己一會兒就受不了了,「你快放開我,你難道嗅覺失靈了,聞不到自己身上什麼味兒嗎?」
方時君這才鬆開他,舉著一條胳膊,自己聞了聞,然後終於笑了出來,「是夠臭的,難怪我一靠近彤寶就哭。」
「那你還不快去洗洗?」范香兒也笑了,沒好氣兒的翻了個白眼。
方時君一把把人給撈了起來,打橫抱著,「陪我一起洗吧。」
「你混蛋!哪個要陪你一起洗?」范香兒蹬著腿,卻如蚍蜉撼大樹,沒有半點用處,被人家輕鬆的就給抱走了。
久違的歡愉過後,方時君暫時放下了公務,被老夫人大罵了一頓之後再次踏上了尋找名醫的路。
好在這次時間不長,不足十天就回來了。
這回不用問,范香兒只看他的臉色就明白了答案。
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感覺他整個人都在細微的顫抖著。
「怎麼樣?還是不成嗎?」
方時君坐下灌了一碗茶水,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昨天其實我就回來了。大夫請到了,仍舊是治不了。你不知道,就在昨晚,佩琬割了手腕,幸好發現的及時,不然她這條命就沒了,鮮紅的血流了一床,再晚一會兒人就不成了,當時我看到那個畫面,我……」
他痛苦的抱著頭,把十指插進了頭髮里,緊緊的抓著,他當時看到那個畫面好像當年的噩夢重演了一般。
范香兒上前把他攬進了懷裡,心內卻一片冰涼。
她在心裡設想了一下,她是否能與人共同擁有他?答案是否定的,只一瞬就被她給否定了。
就算她是妻,別人是妾也不行!
如果那個男人不是方時君,而是換成其他人,她想她或許還可以接受,哪怕她自己當個妾呢,也不會這般難受。
可一想到他會對別的女人做同樣對她做過的事,說同樣的甜言蜜語,她只是想想都覺得像有刀子在割著她的心頭肉。
一行淚不知不覺的滑落,她自己毫無感覺。
她的手無意識的輕撫著胸前人的後背,心裡卻有些想念以前在麟州的日子,那時候什麼都沒有,只有無憂無慮。
冷靜下來之後,方時君說他要再嘗試一次,這回要走的遠些,橫豎只有這一回了,如果這次還不行,他就讓人慢慢的找。
范香兒只說了一個『好』字。
「你和彤寶在家好好等我,我離不開你們。」
「嗯。」
花園裡的花都開了,范香兒帶著彤寶和小如在花園裡曬太陽。
春天的陽光並不濃烈,微風吹拂在臉上,讓人有種人世美好如斯的錯覺。
范香兒抱著彤寶,注視一朵花已經很久了。
小如見蘭初景走了過來,立即上前去阻止。
蘭初景說道:「我只是想勸一勸你家姑娘,她的狀態很不好,你不會看不出來。你放心我不會做任何逾距的事兒,不過是三五句話而已。」
小如還是不許。
范香兒聽見了這邊的動靜,見是蘭初景,心裡有絲詫異,莫名的又有些覺得理所當然,他這個人出現的怪,說話乖,行事更怪。
他總是以那種形容不上來的眼神兒看著自己,她不多的聰明才智也分得清那眼神兒絕不是愛慕,那是一種無所求的、欣慰而溫暖的眼神兒。
她很好奇,他到底是誰?為什麼獨獨那樣看她?
「小如,讓蘭公子過來吧,你在那邊繼續守著,有人來就告訴我一聲。」
小如只好放他通行。
他毫不客氣的在她身邊的長椅上坐下,見越加壯實可愛的彤寶正一臉好奇的望著自己,不禁笑了起來。
「孩子越來越像你了,能給我抱抱嗎?」
范香兒知道他沒有惡意,便把孩子交到了他手裡,「這是個傻孩子,誰都跟。你把她脖子這裡扶好了就行。」
蘭初景懷抱著彤寶,伸出一根手指到她的小手裡,玩一小會兒,才把目光轉向魂不守舍的范香兒。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想怎麼辦?如果俞佩琬那裡不解決的話,你們何時才能過自己的日子?你看你自己這段時間瘦了多少?你還記得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嗎?」
這話一下子戳中了范香兒的內心,心頭募的酸軟震顫,但他一個男人說這話實在是過了。
她有些硬氣的問道:「你以為自己是誰?我過的好不好,瘦不瘦與你何干?」
蘭初景見她除了對方時君之外,對別人原來也不是那般綿軟好欺負的,便有些氣笑了。
「我當然有資格管了。蘭初景只是我長大后的名字,你知道我小時候叫什麼名字嗎?」
范香兒有些不解,她明明是在罵他,他怎麼扯到名字上去了?
「我哪知道你原本叫什麼?我連你這個人都不怎麼認識。」說完就要把彤寶給抱回來,蘭初景一躲,沒讓她得逞。
「她正躺的舒服呢,你現在情緒波動太大,容易弄哭她。我告訴你我小時候叫什麼吧。我原本出生在江南的一個小鎮,家裡有爺奶父母兄弟,家裡雖然不富裕,但也和和美美。娘總是很厲害,我別的記不清楚了,但印象里總是有她的喊聲,『鐵根!跑哪兒去了?趕緊給我回來!』」蘭初景說這些都是帶著笑的。
范香兒聽了大驚,他說他竟然叫鐵根!他是她那從小丟了的大哥?這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她第一次仔細的把他的臉好好的看了一遍,別說,一旦往那處想,就越看越覺得他長的像娘,她們兩個長的都像娘,只有二哥長的像爹,普通了些。
她急著想問,「你真是我大哥?你沒開玩笑吧?你有什麼……」
蘭初景示意她先不要激動嚇著孩子,繼續悠悠的說道,「咱們慢慢說,別讓小如起了疑心。後來我被拐子拐走了,拐到了滿是黃沙的地方,把我賣給了一戶人家,那家人待我很不好,非打即罵,像對一頭牲口。幸好,後來我在逃跑的路上被人給救了。」
范香兒不錯眼珠的看著他,她丟失了十八年的哥哥,要不是因為丟了他,娘太過悲傷,也不會生下她緩解心痛。全家都寵她如寶,除了因為她是最小的那個,更因為對大哥的那份虧欠全部補償到了她的身上。
范香兒聽的他的遭遇不覺間已是淚如雨下,在小如看不見的角度,蘭初景掏出一塊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
接著說道,「救我的那個人是西北的第一世族蘭家的大當家,在碰到我的前不久,他的妻子和兒女均被有異心的族人給害死了。他救了我之後,我大病一場,險些燒壞了腦子,加上當時年紀太小,原本家裡的事就給忘的差不多了,我只記得娘的喊聲,夢裡也有人喊我鐵根。後來蘭大當家收了我當兒子,他之後再未娶妻,全心輔導我,把我當親兒子一般對待。」
事實是范鐵根因禍得福,幸好被蘭大當家給救了。
但范香兒絕對說不出那樣的話來,他那時小小的人兒到底經歷了什麼不是她能想到的!
她的大哥終於回來了,她爹娘愧疚了半輩子的那個孩子終於回來!她捂住嘴不敢哭出聲來。
「你放心,我已經調查過了,我確認自己就是范家丟失的長子,也就是你未見過面的大哥,彤寶的舅舅。我私下裡與娘已經相認過了,只是沒讓她對別人聲張。我現在算是得償所願了,只是心裡到底遺憾著一件事情。」
范香兒抽噎的問道:「什麼?」
「我遺憾著沒有早點兒回來,那樣我就會阻止我的妹妹遇見方時君,阻止她進方府!她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裡,瀟洒肆意的活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對著花朵自怨自艾。」
「大哥……」
「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這幾天我要回西北,我會想辦法把你們母女二人悄悄帶走。蘭家的禍根已經剷除,義父會喜歡你和彤寶的。」
范香兒驚的忘了眼淚,什麼?大哥說要帶她和彤寶走?這怎麼行?
「大哥!你聽我說,那樣絕對不行!彤寶不能沒有父親,我也不能……」再說她和方時君之間不是感情出了問題,遠遠不該到如此地步啊。
「我和娘商量過了,她也同意我帶你出去散散心。等方時君把這邊都處理乾淨了,有那份心他自然會去接你們回來。若是處理不幹凈,你也就沒必要回來了,不是嗎?」
范香兒被他說的愣住了,是啊,他若是永遠處理不好,她難道要永遠這個樣子嗎?她會慢慢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的。
她只想當以前的那個范香兒。
蘭初景見自己仍是沒有說動她,便使出了殺手鐧。
「我要把你們帶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你和方時君怎麼樣,其實終究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我不該管。但是涉及到了你的安全,我就不得不管了,寧大哥那邊戰事吃緊,我要趕緊回去幫他,你這邊我就沒法照看了。那個佩琬絕對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她有問題。在咱們走之後,我會想辦法告訴方時君我的發現,到時候該怎麼處理那就是他的事了,你我都不必再操心。」
「大哥說佩琬有問題?是說她對我和大爺使心計,還是說她會危害到……」范香兒聽了大急。
「這些你不用管,知道了只會平白增加煩惱罷了。你若是不信我的話,回去找一下滿月宴那天那女人的賀禮,拿去給柳嬤嬤琢磨一下,你就會知道她已經不再是方時君認識的那個人了。西北的風光極美,我想有生之年你值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