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狼心如鐵嗎?
范香兒整日跟著莫秀秀一起,二人臭味相投,玩的如魚得水。
不僅徹底學會了騎馬,莫秀秀還領著她去了許多從來沒去過地方,例如,青樓。
這裡的青樓不似人們一般理解的那種妓院,而是正經供人們賞風弄月,吹拉彈唱的地方,頗為風雅。
范香兒如同來到了新世界,越發的意識到人生原來可以這般無盡精彩。甚至有一次她還恰巧在青樓里碰到了蘭石澗,他正好來與人談些事情,見到范香兒和莫秀秀在此,不僅沒有端出長輩的架子罵人,甚至還主動幫她們付了帳。
她也越來越喜歡莫秀秀這個開朗明麗的姑娘了,她對大哥一片痴心,范香兒心想如果有可能的話,她願意撮合她做自己的大嫂。
她幾次旁敲側擊問莫秀秀,那天她與大哥約架城外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大哥回來之後表情很不正常?
可幾次都被莫秀秀給紅著臉搪塞過去了,笑道她小小年紀,大人的事兒別打聽!說完才想起來人家雖然比她小點兒,可連孩子都生出來了,就紅著臉悄悄把她的小秘密給說了,就這樣二人的關係越發的近了。
彤寶一日好看過一日,她發育的很好,如今才六個多月,已經能坐能爬了,只是力氣還小,每次爬了兩下就累了,歇一會抬頭看看,若是有人在看她,她就鼓鼓勁兒再爬,若是沒人看她,她就索性不爬了,模樣逗趣極了。
她還是個愛吃的寶寶,尤其喜愛橘子和肉,要人不管著的話,一次她能自己啃完一個中等大小的橘子,啃的汁水滿臉。
除了正常的粥里放少許肉糜,多的可不敢給她吃。
有一次蘭石澗正準備吃著飯呢,范香兒抱著她過來了,一進門彤寶就張著小手咿咿呀呀的叫喚,大家都以為八成是這段時間跟著蘭大當家跟慣了,想他呢。
蘭石澗高興了一把,心想沒白疼這個小丫頭,從范香兒手裡接過彤寶,抱在懷裡吃飯。
結果彤寶在他懷裡根本就不與他親近,小手臂使勁朝著桌子上的菜伸去,嘴裡咿咿呀呀的叫喚不停。
人們這才明白,她根本就是沖著吃的去的。
蘭石澗故意逗她,把她抱的很松,每當她半爬在飯桌上,眼看著就要夠到肉的時候,他就選在這關鍵時刻把她一把抱回來。然後再由她往上爬,再收回來,偏偏彤寶是個不屈不撓的,一老一小,玩的不亦樂乎。
范香兒無奈的笑道:「義父,再不吃飯就涼了。」
蘭石澗才罷了手,從清燉雞湯里撈了根雞爪子放到彤寶手心裡,讓她自己啃。
彤寶一共才長出兩顆牙,還全長在下面,其實根本什麼都吃不到。只見她心滿意足的捧著雞爪子猛啃,小表情認真極了,吃的手上臉上,她自己和蘭石澗的衣服上都蹭了油。
蘭石澗吃一口就看看她,飯都不想吃了。
蘭家大院里一片歡聲笑語,而遠在京城的方家氣氛就沒那麼好了,老夫人在彤寶回來之前都不打算和兒子說話了。
而逸園裡,金玉和金蟬兩個過了最初的沮喪期,仍如平時一樣細心照看各處,心裡都憋著一股氣。想明白了也就不吃醋了,小如小意會功夫能保護姑娘,柳嬤嬤心細經驗多能照看彤寶,帶她們是理所當然的。
她們不敢對大爺使臉色,但是對平安平順兩個卻是敢的。
只要見了他們兩個的人影,橫眉冷對的就開始追問大爺什麼時候去把姑娘和五小姐找回來,弄的二人不勝其煩。
敢情當他們做跟班的容易呢!大爺在做的事他們不能隨便和人說。其實他們比別人更盼望香兒姑娘回來呢,好讓大爺能恢復人氣兒,現在離的他近點都覺得有股冷氣。
方時君前面鋪墊的差不多,終於打算對佩琬收網了。
最近皇上打算對幾個重要官職的人員進行調整,特別是對北方邊陲要有大動作。
從他假作無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她之後,她已有兩次不露痕迹的問他相關的事情了。
如果是范香兒對他隨口問起的話,他也許會毫不設防的回答幾句,但佩琬就不行了,對她說的每個字都要細細斟酌,甚是心累。
方時君做出一副很信任她的樣子,三番五次在疲憊的時候透露些隻言片語,這慢慢的打消了佩琬的懷疑,大半相信方時君還是愛著自己的,想與自己共度餘生的。
她給他添了一杯茶,柔聲說道:「伯母的身體怎麼樣了?我想去府里看看她老人家,上回以那樣的方式露面,現在我想來有些後悔,老人家一定是被我嚇壞了。我一直想著去陪個不是,也想看看你生活的環境,就怕她老人家不歡迎我。」
「其實你不用擔心的,自從范香兒帶著孩子不告而別,母親已改變了許多想法,我會說通她,見一面不成問題的,畢竟以後……」方時君留了半句。
佩琬卻明白了,她日後若是嫁進去的話,婆媳之間總要相處的。
她其實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對方時君到底是什麼心態。當年她掉入懸崖,只剩了一口氣的時候,被倉皇逃亡的蠻族太子救了一命,他帶她去了塞外,花費了大量工夫治好了她的傷,這花了五年的時間,並且讓她染上了毒癮。這期間太子搶回了王位,她便順理成章的為他做事了。
家破人亡病痛纏身的下場讓她的心靈產生了扭曲,她痛恨皇族的冰冷無情,痛恨方家的見死不救,痛恨方時君不能救她於水火!
她痛恨一切!
在最初治療期間,她整日躺著,每動一下便如萬蟻啃噬般劇痛難捱。她咬牙冒著冷汗也要撐著坐起來,把那塊定情的玉佩泡進了長眠花的藥液里。
總有一天,她要回去!她要摧毀一切!她要站在他面前,她要像玩弄木偶一樣玩弄他。而那塊玉佩,她會還給他,任憑他或者他的夫人孩子毒死,要讓方家人也嘗嘗什麼是失去親人的滋味!
而現在,見方時君如此對她,她忽然有些迷茫了,到底什麼是愛,什麼是恨?對她來講,也許沒有邊界。
即便現在他們兩個看似相敬如賓,她也不敢期望將來。如今的她有了特殊的身份,她不再是只忠於情愛的女人了,即便是將來能順利嫁給他生兒育女,也與當初的心境不同了。
就算能再給她十年的美好時光把心境轉回來,而有些事,一旦沾上了,是永遠也翻不了身的。
母親不肯見他,方時君提前讓春梅去和老夫人打了招呼,要她到時候敷衍佩琬幾句就行,千萬別往外趕她,壞了他的計劃。
老夫人聽了不禁冷哼一聲,「這個老身願意配合,願意極了!只要能讓我彤寶早日回來,我就是扮演那女人的親娘都成。」
等方時君帶佩琬進來拜見的時候,老夫人果然表現良好,不管她說什麼都聽著,沒幾句就說自己累了,讓她隨意。
方時君帶她回了逸園,他有時候會把公文帶回家裡連夜辦公,這是十年前佩琬就知道的習慣。
皇上要動幾個重要的官職,那裡面不僅有晉王的人,也有蠻族的人。
而這些官職的重新任命安排必然會先經過方時君的手。因此對佩琬來說,越快得知推舉名單越好,方便從中斡旋,不至於所有的釘子都被人拔出了。
她此次來他的書房,碰運氣的成分居多。
方時君與她正就牆上掛著的名家字畫展開討論呢,平安匆匆從外面跑進來,好像是有什麼急事。
平安見有外人在,不好大聲聲張,只好讓大爺附耳過來,小聲說道:「三老爺那邊……老太爺出門去了,老夫人讓您趕緊過去一趟。」
中間的沒聽太清楚,大意就是些內宅陰私,佩琬只聽清了一頭一尾。
方時君面露尷尬,「佩琬,你看這……家裡出了點事兒,我必須去處理一下,不然我讓人先送你回去吧?」
佩琬聽了擺出一副憂心的樣子,「沒什麼大事吧?我好不容易來一回,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呢,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你好了。」
方時君適時的做出了一些勉為其難的樣子,但還是說道,「好吧,那你在這等我,缺什麼叫丫鬟給你上來。」
若是方時君一點不擔心的就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佩琬一定會產生懷疑。但就是他這種恰到好處的糾結,才讓佩琬動了心。
因為他這樣的反應才是最正常的,也讓她更加確認了這書房裡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算不是與此次調職有關的,也必然是與其他要事相關,只要是對我方有用的,不管是什麼,她都不能錯過這唾手可得的機會。
方時君邁著大步和平安離開了,佩琬對金玉說,風太大,她要好好看會兒書,就讓金玉在外面把門給關上了。
她不敢插上門,只好在快速翻找的同時不時的盯著大門,以防隨時有人進來。
沒有!無論是桌子上,抽屜里,還是架子上都沒有!
佩琬有些心急,難得的機會,她真的不想無功而返,上面對她本次行動的進度已經提出質疑了,她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耐下心來又仔細的思考了一遍,開始懷疑這書房裡是否有密室暗格之類的。
她在牆上可能的地方四處摸索,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暗格,就在方才他們討論過的那幅畫後面。
她機警的把暗格里的一個小木盒子掏出了出來,裡面是幾個寫好的摺子,她快速瀏覽了一遍,還真的被她給找著了與調職相關的摺子!是與一個他們最重要的釘子有關的。
必須馬上把這個消息傳給上面,加緊做出部署。
她匆匆把東西恢復成原樣,檢查了一遍書房,與方時君離去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不能等方時君了,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
佩琬推開書房的門,打算與金玉說一聲要走的事兒。
不想嘴巴剛一張開就驚的再也合不上了。
方時君正站在門外冷冷的注視著她,而他的身後還站著數個官差模樣的人。
心裡劇烈的一跳,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完了,但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慌,她剛才什麼也沒幹,沒人能拿她怎麼樣!
她故作鎮定的笑道:「子平,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帶這些人回來了?」
方時君從她身邊經過,徑自進了房裡,擦肩而過的力道撞的佩琬險些沒站穩。
他一把把那副字畫扯了下來,隨手丟在一邊,露出了裡面的暗格,把裡面的摺子拿了出來,亮給佩琬看。
「你看看你的手上。」
佩琬驚疑的望向了自己的手,只見剛才還白皙纖細的手,漸漸變了模樣,十個指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黑。
「你在上面塗了毒?」她眼眶都要瞪了出來,難以置信的問向方時君。
方時君對她的眼神則無半點感覺,只是淡淡的說道:「放心,一會兒他們會給你解藥。」
事已至此,佩琬已是心如死灰,「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我給你第三次求醫的時候知道的。」在他痛失所愛的時候知道的。
「知道多少?」佩琬的臉已呈現出病態的青白。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不知道的,是我並不想知道。」□□。
佩琬凄涼的笑了起來,笑到淚都留了出來,「你為何這般對我?」
「你來滿月宴的那次我就告訴了你答案。我為你尋醫求葯不過是為了道義,而當我發現你早已沒有了道義的時候,我不得不這般對你。你覺得是我對不起你也好,負了你也好,這就是我的立場和選擇。」
「哈哈哈,道義!」佩琬仰天嘲笑了兩聲。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范香兒如今在哪裡?她的出走不會也是在做戲吧?」人心就是這麼奇妙,即使是在最後一刻了,也想知道個因果。
方時君卻絲毫沒了耐心,「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他甚至沒對她說,如果她沒有翻動那些摺子,她至少能留一條性命。
佩琬最後望了他一眼,那眼裡說不清是什麼,愛恨貪痴,複雜的很,就如她的一生一樣,無法定論。
她被官兵壓著帶走了,這些官兵不是普通人,都是頂尖高手,安全把她送進了天牢,等待審判。而在玲瓏閣里,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佩琬出現在那裡,繼續假裝蠻族的內應。
這個假的佩琬只需要演幾天與方時君出了分歧而冷戰的戲就可以了,其他不需要她做什麼,她的存在只為了不讓對方產生懷疑。而佩琬的生活習慣有靳夢雅教她,暗號手段之類都是有專人培訓過的。
解脫了!徹底解脫了!方時君望著佩琬被帶走的背影,直到徹底的消失不見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心中默默的說道,願你來生一世喜樂吧。
遠行的行禮都是收拾好的,皇上那邊他已經讓人帶去了消息。只匆匆去見了父母,說自己即刻就要去西北接人的事兒,老夫人大喜,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快快回來!
平安和平順急著備馬收拾東西,一副歡天喜地又慌裡慌張的模樣,沒辦法,大爺只給他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切必須準備就緒。
金玉和金蟬兩個見了奇怪,終於手快的抓住了平安,一人拉住一邊把他留在原地,「你們要去哪兒?」
她們心裡有了預感,只是不敢確認。
平安雖忙,卻笑著應了她們的話,「當然是和大爺去接香兒姑娘和五小姐回來!」說完就要繼續跑去忙活。
兩個丫鬟卻不讓。
「二位姑奶奶可還有事兒?我這還沒準備好東西呢。」平安急了。
金玉和金蟬兩個對視了一眼,姐妹心靈相通,齊聲道:「能不能帶我們去?」
平安眉毛一揚,「帶你們?不成不成!你們是不知道大爺急成什麼樣!帶你們就得用馬車,大爺帶著我們兩個快馬加鞭,最快七天就到了,帶上你們至少也得半個月!」
兩個丫鬟不依,非要讓他幫忙說好話,平安正被□□的沒辦法呢。
門口傳來了方時君的聲音,「平安說的對,你們兩個負責好好看家。我會儘快把她們帶回來!」
幾人看的一愣,自從姑娘走後,大爺好久沒這麼笑了,就和那雨過天晴的天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