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節 奪槊
來自北方的寒冷氣流靜靜地吹過清晨的關中平原，它生於西伯利亞，順著蒙古高原一路南下，將酷烈的寒氣帶到了關中。書書網更新最快
冬日的朝陽用冷烈的陽光喚醒了沉眠的大地，馬蹄敲打著被凍得堅硬的土地，一面火紅的旗幟正迎著風兒飄舞，上面「神策軍驍騎都」的字型大小顯得十分耀眼。
李旭騎在馬上，心情已經不如剛剛出城時那樣的熱血沸騰，心思則一門投到了接下來的戰場變化上。
自己這三百多名騎兵真的能讓戰局有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旭並不敢保證真的會有什麼改變，不過既然出來了，那便要讓這三百多人起到應有的作用。
今日天光未亮的時候，李旭便親自率領著神策軍中挑選出來的騎士們從白玉京出發，過咸陽橋到了渭水北岸，沿著寬闊的渭水西進。
為了掩人耳目，旗號用的依舊是神策軍的旗號，並沒有擺開天子親征的架勢。
幸好是內線作戰，一路的補給還算是順利。一早出了白玉京，在咸陽縣吃過了早餐，餵飽了馬匹，李旭一行便又接著出發。現在是初冬的光景，道路兩旁的阡陌早已經給收割完畢，露出光禿禿的田土。
周圍的鄉村都是一副緊張的肅殺模樣，越往西走，也漸漸遇上了一些逃難的行人。
神策軍的騎官們攔住了幾個難民，向他們詢問西邊的戰況。
據難民們說，吐蕃軍隊已經過了縣、武功一代，前頭的斥候已經奔著咸陽過來了。
也就是說，關中平原那個喇叭口模樣的開闊地區已經處在了吐蕃軍隊的掠奪範圍以內。情勢如此，神策軍的騎士們立刻跟著皇帝加快速度，儘快向西行進，希望早點截斷吐蕃人的行軍路線。
神策軍馬力充足，全隊人數雖然不多，但是準備的戰馬還是相當足夠。
快走到半上午的時候，李旭帶領著騎士們登上一處小丘，這裡是渭水北岸的廣闊平原上為數不多的一處平整土地。五感敏銳的皇帝就見到了最先頭的吐蕃軍隊。
遭遇非常突然，兩邊大概隔著四五里地的樣子。
那是一支人數大概千人左右的隊伍，立著很多黑色和青色的旗幟，他們沿著寬闊的渭水行軍，行軍的隊形比較鬆散。每個人都騎著馬，還有些用來背負掠奪來物資的力畜
伴隨著一聲聲馬匹的嘶鳴，神策軍的騎士們在皇帝周圍排列整齊，他們也看到了前方正在行軍的吐蕃軍隊。
「陛下，蕃賊。」曾經負責玄武門守御的神策軍執戟劉無當擎著旗幟跟在皇帝身後。這次隨皇帝出征被神策軍上下視為一個翻身的機會，少不得一番龍爭虎鬥。當初立下了獻門之功的劉無當順順利利的佔了一個名額，出任為皇帝掌旗的騎手。
「朕看見了。」李旭穿著厚重的明光甲，最外面是大塊鞣製的黑色皮板，內里還有柳葉甲片串起來的重扎甲，烏黑的兜鍪上黑纓在空中飄舞著。
「你聽說過郭靖小紅馬的無雙傳說嗎？」皇帝轉過頭，看著擎著旗幟的劉無當。
什麼小紅馬，什麼郭靖，劉無當的話本也沒少聽，從未記得有哪位名將姓郭，當年平定關東之亂的郭汾陽也不叫郭靖啊。
「你們，」皇帝一夾馬腹從隊列分了出來。「都跟著劉無當。」
皇帝的馬鞭指了指打著大旗的劉無當。
「我去前面會一會他們，你們就在這裡不要亂動，等我將他們的隊伍擾亂，你們再等我的訊號，一起突過去。」
皇帝又交代了劉無當幾句話，然後便策動胯下的黑色駿馬奔著那隊吐蕃軍隊沖了過去。
這支吐蕃軍隊是大相尚東贊座下的一支精銳，他們的任務是越過武功縣之後向更北面的奉天縣附近進發，劫掠那裡的鄉村。奉天縣還是虞朝帝王的陵寢所在，若是能夠劫掠那裡，更能夠震懾虞人。
這支分隊的指揮官菩提流支先生是一位很有生活情趣的吐蕃貴族，他熱愛雄鷹，熱愛氂牛，喜歡喝著青稞酒，騎著駿馬一個個鑽手下牧民的帳篷，聽他們妻子的呻吟，感受這些雄健女人的緊緻有力。
從菩提流支先生的祖父起，他的家族就一直是大相尚東贊家族的重要輔弼。
當然，這只是菩提流支先生的自我感覺。因為如果菩提流支家族能算尚東贊大相的左膀右臂，那尚東贊應當是千手觀音化身了。
「那是什麼情況？」菩提流支看到一個虞軍騎士離開了他的戰友們，手裡擎著長長的騎槍沖著自己大隊的方向沖了過來，這一幕十分離奇的景象讓菩提流支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一支弱小隊伍中的騎士孤身向自己的大隊發動攻擊，真是勇敢的近乎愚蠢。
「射手下馬，騎手在射手之後。」菩提流支立刻向他身邊的旗手吩咐道，站在他身邊的雄健漢子們立刻將首領的命令發布出去。
象徵菩提流支的黑色將旗先動了動，在空中按照一定的速度劃出一個圓弧，這表示著全軍應當從行軍狀態進入戰鬥狀態。
然後是一面綠色的三角小旗晃了晃，然後是一面繪著白色飛鳥的紅色方旗動了動。三角小旗象徵弓手，紅色方旗象徵騎手，綠色意味著弓手在前，紅色則表示騎手在後。
經過旗號的指揮，原本是騎著戰馬行軍的吐蕃軍隊立刻做出了應對。
弓箭手們從馬上翻了下來。步行的弓箭手在射程上比騎射手要佔據優勢，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弓身更大，所能蓄積的彈性勢能更強。而且步行的弓箭手可以利用腰背的力量輔助射擊，而騎射手主要是依靠臂力。
菩提流支已經看到那黑色騎將身後的騎兵隊伍，那些人擺出了一個形似「野豬頭」的楔形陣，這是騎兵衝鋒前慣用的陣型，顯然對方似乎想要趁機突襲自己。
在側翼遇到騎兵威脅的情況下繼續擺出行軍隊形是嚴重的錯誤，菩提流支決定先擺出步弓手在前，騎手在後的防禦陣型。
還有更多的吐蕃軍隊就在菩提流支的後面，他有時間陪這些騎兵多磨一會。
然後接下來的情況告訴菩提流支他想多了。
那員騎著戰馬的黑色騎將賓士到他的陣前距離大概一箭之地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李旭手裡捏著長槍，勒住韁繩停在吐蕃軍隊的陣線之前，仔細觀看著菩提流支擺出的陣型，這其實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自己可以根據對方的應對，觀察吐蕃軍隊的戰法。
眼前這支千人左右的吐蕃軍隊大概排出一個兩百人寬的方陣，最前面是差不多三百多名弓箭手，他們都手持巨大的單體弓，手裡的烏羽箭矢搭在弓弦上。
弓箭手後面是身披厚重披甲，頭戴金屬頭盔的騎手，在李旭看來這些站在後面的騎兵能夠為前面的弓箭手們提供很好的保護，因為如果自己的騎兵貿然對眼前的弓箭手們發起衝鋒。
那時後撤的弓箭手就能躲到吐蕃騎兵的後面去，而吐蕃騎兵也能纏住自己的騎兵，為更後面的步兵加入戰局贏得時間。
李旭控扼住韁繩，策動駿馬緩緩走進吐蕃步弓手的射程範圍之內。
馬蹄緩緩的踩在冬日堅硬的土地上，李旭能夠聽到自己身上甲葉輕輕碰擊的聲音。胯下的黝黑駿馬不安的打了一個響鼻，皇帝緩緩挪向吐蕃軍隊的側翼。
自己這是有意在向吐蕃軍隊的弓箭手們發出挑釁，考驗著他們的耐心。不過這些弓箭手不為所動，他們得正面依舊沖著不遠處小丘上的虞朝騎士，那裡才是他們主要的防備對象。
很快，李旭就迎來的第一個對手，一名吐蕃騎手不能容忍皇帝向他們的側翼包抄，他直接策動戰馬，沖著李旭沖了過來。
皇帝調轉馬頭，將後背露給衝過來的吐蕃武士，策動戰馬向虞軍騎士列隊的方向跑去。
耳後得馬蹄聲越來越近，顯然皇帝這種貌似怯懦的行為讓那個執行驅逐任務的吐蕃勇士十分興奮，他呼喊著揮動長槍，準備沖皇帝的后心扎過去。
然後李旭停住戰馬，轉過身子，策馬衝鋒的吐蕃武士在李旭眼裡簡直就是慢動作播放的影片，皇帝輕輕伸出左手就將吐蕃武士的長槍握在手裡，然後輕輕一抖，一股大力便抽打在吐蕃武士的胸口，將他生生從馬上抽了下來，重重倒在堅硬的土地上。
李旭抬起左手，將剛剛奪來的長槍舉高，然後向前一擲，長槍直接貫胸而入，伴隨著一聲慘嚎，便將那個被自己從馬背上掀下來的吐蕃武士釘死在地上。
皇帝勇武的形象立刻引起了遠處神策軍的一陣歡呼，雖然大家都見過皇帝把程公公當麻布袋摔的威武場面，不過那個時候彼此敵對，根本無心欣賞這樣英武的姿態。
現在終於能夠體驗一把金吾衛那些孫子狐假虎威的威風，讓神策軍的騎士們很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我早就跟你們說這次根本就是九生一死。」擎著大旗的劉無當沖自己周圍的袍澤吹噓道：「什麼戰場奪槊乃猛將所為，沒看咱們陛下跟玩一樣就把那蕃賊給抽了嗎，我看，這千八百人根本就不夠陛下收拾的。」
神策軍執戟的睿智見解引得周圍同袍的讚歎，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皇帝更誇張的表演，在奪槊反殺了那個吐蕃武士之後，皇帝翻身下馬，左手解下雕弓，右手從馬鞍上的箭囊內抽出一支羽箭，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向吐蕃的軍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