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再世為人

第004章:再世為人

第004章:再世為人

游向天閉上眼沉吟了一聲,依靠著有些模糊的記憶開始對秦寶玉緩緩訴說起來,停停頓頓,以前的點點滴滴,他已經不能全部記起,但那個手術經常出現在他的噩夢裡,就好像一直印在他腦海里一樣。所以,他對那個手術講得非常詳細,當講到術后得知病人的身份時,他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痛苦哀傷的神色。

俗套的故事在游向天富有感彩的表達下,秦寶玉不可抑止的投入了進去,說者有意,聽者有心,他雖然沒有表明故事主角的身份,但他投入的情感很明顯在告訴她,這故事裡的男主就是他,這故事就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原始資料。

這是一個充滿浪漫的愛情故事,美中不足的是以悲劇收場,秦寶玉不由深深同情眼前這個男人,她在之前果然沒有看錯,他確實是這葬禮中最傷心的人。

大概感受到秦寶玉的異樣,游向天眼裡的哀傷一閃而過,忽然站了起來,也不向秦寶玉告別,就直接走向正在靠站的公交車。

「等……」游向天忽然離開出乎秦寶玉的意料,她硬是愣了一下,才匆匆拎起包,踩著小碎步跟上了公交車。

秦寶玉跟著他上公交車游向天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有回頭,按照目前他和秦寶玉的關係,也就是所謂的相互利用,他利用她宣傳對他有利的信息,她利用他完成她的工作,除其之外再也無任何關係,這以後要不要有關係,他還是有些糾結……

公交車在兩個人上車之後緩緩啟動,游向天站在投幣機前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硬是一個硬幣也沒摸著,更別說是錢包之類的了。他這時才想起,當年身上的錢好像都用來買酒了,最後還是從八寶山跌跌撞撞的走路回醫院宿舍的,途中還被大雨淋得像個落湯雞,難道要他下車再重複以前的經過?

叮,叮,兩個投幣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兩個人。」背後傳來秦寶玉的聲音。

「謝謝。」游向天轉過身對秦寶玉認真道,「我會還給你。」

「那裡有座位,我們過去坐吧。」秦寶玉嫣然一笑,沒有把游向天的話當真,這只是一塊錢而已,又不是千八百塊的,還不還都無所謂,要是她這次順利完成任務,得到的足夠做這樣的公交車一年有餘了。

一個邋遢不堪,一個青春靚麗,兩個人的組合顯然很吸引住了別人的目光,只不過誰在意呢,游向天也沒有心情去注意這些路人甲乙丙丁,走到靠窗的空位做了下來,默默地看著窗外有些陌生的街景。

秦寶玉先去看了這路車的路線圖,見這路車走的路線正好經過她要去的農墾醫院,就到游向天身邊坐了下來,見游向天一直望著窗外,心緒好像已經飛到雲霄外了,也不好再打擾游向天,於是靜靜坐在一邊整理她從游向天口中得來的信息。

「農墾醫院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隨身物品下車,下車請當心……」

秦寶玉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同時瞥了還在發獃的游向天一眼,提醒道:「游醫生,到站了。」

游向天從窗外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另一邊的農墾醫院,淡淡的道:「我在終點站下車,再見。」

「呃?那好,我先下去了。」秦寶玉一愣,想起游向天這樣子確實不適合出現在工作場合上,可她則不同,這出差的時間有限,她得抓緊時間去醫院一趟才行,她下車前匆忙的回頭對游向天告別,「再見,你節哀順變……」

秦寶玉才剛下車,游向天眼裡精光一閃,一掃身上的滄桑頹廢,整個人忽然一下子精神了很多,臉上也變得剛毅起來。別人還以為他才處在剛失去摯愛的傷痛中,只有他才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那個噩夢重演罷了,即便是重生到現在這個時期,痛還還是痛,但他又能怎麼樣,也只能當是又做了那個夢,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傷痛當中。

眼下之勢,不是要他繼續沉溺悲傷的時候,拋開這個思,他還是以前那個近乎無情的神經外科專家,如今既然鐵了心要改變這個狀況,他就不能讓悲劇在他身上重演,以前那種背井離鄉的困苦經歷過一次就足夠了。

他已經在秦寶玉身上踏出了第一步,後面要走的只有更加堅決,他決不會像以前那樣沉淪,害人害己。醫院目前的事情不需要他費多大心,讓他擔心的還是他的家人,只是那年代有些久遠了,加上當時他沉溺傷痛當中,根本沒有顧及家人的感受,他現在得趕回家了解下狀況,這樣他才放心地去放手一搏。

公交車並沒有把游向天送到家門口,他家在縣城南郊最邊上,那裡說是郊區,其實是縣城周邊的一個鄉村,離終點站還有一個公里的路程。

一出終點站,入目的一片城建工程讓游向天記起今年應該是南郊被縣裡規劃成新城區的時間,他家那個小鄉村也屬於規劃區內,最終也沒有逃過鏟車的大鏟。游向天想起這個不是說政府強行徵用活在賠償太少什麼的,當時的他哪有心去計較這些,只不過他不會忘記,那些徵用地賠款一部分用在父母的喪事上,一部分給了他姐姐游向麗,剩下的全用在他出國花銷里了,如果不是有那點賠款支持,他也不一定出國……

後來他在國外聽說這南郊新城區發展得很不錯,只是他沒能親眼見到,如今他看到熟悉的街景,心中不由一堵,這裡曾經是他夢想的起步,可是一切因為一個手術完全改變了。

他家現在還是那個他出生那年建起的老式瓦房,寬敞的院子躺著一片金黃色的稻穀,這就是他家維持基本生計的硬體,那個年代,他家是以種水稻為主,一些農副產品為補,家裡就靠著辛苦種地把他們倆姐弟拉扯長大,並供他們讀了大學,如今他和姐姐都出來工作了,按道理家裡的開銷應該很輕鬆了,可目前來看,家裡還是維持著過去的生活……

僅僅幾個場景,游向天徹底明白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的含義,他繞開地上的稻穀向屋裡走去,背後忽然傳來「哞」的一聲,他下意識轉過頭來,見是父親游志明牽著水牛向院子走來,臉上瞬間呆了一下。

「爸。」時隔多年再見到熟悉的面孔,濃濃的愧疚感湧上心頭,游向天趕忙轉過身迎上去,扶住父親肩上的鐵犁,道:「我來放……」

游志明被游向天的動作弄得明顯怔了一下,緊接著臉上不經意露出一絲笑容,把手裡頭的牽牛繩塞到游向天手中,道:「犁太重,你來牽牛到欄里拴好。」

「呃,好……」接過牛繩,游向天自然而然看向水牛,當他看到牛角上殘留著斑斑白點時,兩眼忽然變得有些獃滯,不由自主靠近牛頭,輕柔地撫摸著牛角上的白點,記憶深處的一個閃影不可抑止的浮現在他腦海中。

那一天,就在這個院子里,他興沖沖的拿起毛刷,沾上強效白油漆一下又一下塗在這水牛身上,一直到整頭牛全身通白為止;下一刻他穿著白西服捧著白玫瑰騎在這頭牛已漂白的牛出現在醫院裡,就在住院大樓前,一幕浪漫的求婚記不知羨煞了多少人,他還因此贏得了白牛王子的綽號……

「小二,怎麼還站在那裡,快栓好牛進屋來,太陽太大了。」

父親的叫聲讓游向天從甜蜜的回憶中醒來,連忙應了一聲,牽著牛向牛欄走去。海南盛夏的太陽一直都很毒,父親這麼一說他頓覺皮膚好像被曬得滾辣辣的疼,想到這麼多年來雙親一直在這樣的太陽工作,心中又不由一堵,上一世雙親為他們操勞了二十多年,他還沒來得及報恩就雙雙去世了,這一世,他不僅不能讓那樣的情況重演,還更應該好好補償辛苦了一輩子的雙親……

王秀珍走出屋來準備翻稻穀,見到兒子從牛欄出來就問道:「小二,今天醫院不忙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慈祥的面孔,關切的眼神,無一不讓游向天動容,只是他剋制得好,盡量讓自己不顯出什麼異樣來。

「我今天休息……」當年他回家后發生了什麼他沒有印象了,不過肯定不是現在這個場景的,他上前接過母親手上翻稻穀的工具,「媽,我來吧,太陽大,你先進屋裡。」

盛夏時節正是發病率最高的時間,此時醫院那邊怎會不忙,母親如此過問肯定是家裡目前對阿蘭的事還不知情。游向天也忘記家裡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事了,眼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根據以前他的記憶,家裡就父親不怎看好他和阿蘭的感情,一直認為門不當戶不對,不會有好結果,可母親一直很喜歡阿蘭,早把阿蘭當成媳婦看待了,他怎開口告訴她這個壞消息呢。

兒子懂得幫自己做事,做母親的哪有不高興的,王秀珍把頭上的草帽摘下往游向天頭上罩去,細心的她在那一刻看出了兒子與平時有些不一樣,她認真打量了兒子一番才問道:「小二,頭髮怎麼弄得這麼亂,衣服還髒兮兮的?」

王秀珍緊接著嗅了嗅,狐疑的問道:「你喝酒了?」

「喝了點酒,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下,弄髒了……」游向天瞥了母親一眼,順口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沒有傷到哪裡吧?讓媽看看……」王秀珍本能的上前準備檢查兒子。

「媽,我沒事,你先進屋裡,外面的太陽太大了。」游向天眉頭一皺,是他疏忽了,他應該在回來的路上考慮怎麼跟家裡說這個事的,印象中他說什麼母親都相信的,如今在母親面前說謊還真讓他有些不自在。

「你這孩子,再大的太陽你媽也曬過,這點太陽怕什麼?你做不慣這些,還是讓我來翻,你進屋去沖一衝,長這麼大了還弄得這麼邋遢,要是讓小蘭見了你這樣跑了你可別跟媽哭。」王秀珍眼裡露出濃濃的笑意。

游向天停下翻稻穀,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他望著母親久久才道:「媽,阿蘭已經死了,你兒子再怎麼樣,她也見不到了……」

「呸,你這孩子怎麼亂說話。」王秀珍面色一凝,「是不是和阿蘭鬧矛盾了?」

「沒有,是車禍。」游向天想起往事心中又是一痛,推著王秀珍向屋裡走去,「你先進屋裡,等下我再跟你說……」

王秀珍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兒子認真的神色讓她一下疲軟了下來,呢喃著事情怎麼會這樣,看樣子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多麼想否認也得接受,王蘭因車禍導致最終死亡的消息讓王秀珍痛惜不止,就連游志明聽了這消息后也沉默不語,游向天見自己給家裡徒增傷感,連忙又跟家裡說這事已經過去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要父母也不用想太多。

知子莫若父,游志明知這個時候最傷心的人應該是兒子,可見到游向天表現得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強,心中也不免有一絲欣慰,人就得要這樣活下去才行。

家裡的電話很不適時響了起來,游向天本能的望向父母親,見兩老好像還沉浸在這壞消息中沒有醒來的樣子,當下站起來過去拿起了話筒:「你好,這裡是游家,請問找哪位?」

「天哥?」張六軍臉上掠過一絲疑惑,這聲音平靜得出乎意料,一點也不像是這幾天老友那嘶啞的聲音,「你手機怎麼不接電話?」

這個年代叫他天哥的能有誰,游向天聽出對方就是張六軍,他摸了下身上沒有找到手機,遲疑了一下才道:「小六,找我什麼事?」

「我今天值班,你現在方便過來一下嗎?」張六軍壓低聲音,「我剛從大舅那裡聽到消息說那些「磚家」給出結果了,好像很嚴重……」

「我這就過去。」游向天幾乎沒有猶豫就順口答應了下來,不用張六軍說他也知道當時的事態確實嚴重,不嚴重他也不至於因此丟掉醫師執照了。

放下話筒,游向天努力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這次手術有關責任的醫師有三個,他和張六軍占其二,另一位是急診科的江醫生,以前他沒有關心那些專家怎麼調查的,印象當中,如果不是張六軍有個副院長兼任醫務科主任的舅舅罩著,估計也不會好過的,至於急診科的江醫生最後怎麼樣,他就沒有一點印象了。

「爸,媽,醫院那邊有事,我要過去一下。」見父母都在望著他,游向天隨口向他們解釋了一下,這一次他可不會像以前那樣因為心情而不注重那些專家的調查,對付這個事就如他平時搶救病人一樣,快速診斷出病情就馬上實施治療方案。此次事故對他來說有些久遠了,對一些細節完全沒有了印象,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張六軍直接接觸,張六軍有個掌握醫院實權的舅舅,某些消息一直都很靈通的,從剛才張六軍的來電來看,明顯已經從他舅舅那裡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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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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