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第二個救贖
沐浴在令他痛苦又溫暖的聖光下，烏納斯墜入了陌生的夢境。
溫暖華麗的卧室內，頭戴王冠的高大中年人從半躺在床、一臉疲勞的產婦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嬰兒。
「哈哈，我的兒子，」高貴的中年人轉過頭，面目模糊，「佳麗婭，快來看看你的弟弟，他將是你最好的玩伴和兄弟。」
胖乎乎的小嬰兒在襁褓中微微吸著手指，可愛的樣子能夠融化任何小女孩的心。
「父親，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
雷雨交加的夜晚，金碧輝煌的宮殿門前，一個渾身髒兮兮的金髮小男孩被衛兵架在中間，但他滿臉的豪不在乎。
「阿爾薩斯！你知不知道母親有多擔心？晚上別再亂跑了！」
「啰嗦，我不過是與他們玩捉迷藏罷了！」
「哼，不理你了！母親會處罰你的！」
……
「佳麗婭，很抱歉，你不能嫁給普瑞斯托領主。」
「為什麼！？他愛我，我也愛他，您說過，我可以自己選擇...」
「不要再問了，他並不愛你，他只是在欺騙你、利用你，連他的身份也是假的。」
「我要親口問他！」
「相信你的父親，佳麗婭，別再想起那個男人了，那隻會帶來噩夢。」
「嗚嗚，除了他我任何人也不嫁！」
「你...唉，事實會讓你忘掉他的，我本不想告訴你...」
……
「親愛的姐姐大人，告訴你一個重大好消息，我要成為一名聖騎士啦！」
洋溢著青春的少年興高采烈的吵鬧著，在其他人面前刻意擺出的王室風度蕩然無存。
「嗯，恭喜我最親愛的弟弟，你終於要變成真正的男子漢，姐姐以後要由你來保護了。」
「我才不會保護你，」少年做了個鬼臉，「那是你未來丈夫的工作。」
「小壞蛋，如果我以後沒有丈夫呢？」
「那你就去大教堂做修女吧，聽說沒男人要的女人都去哪了。」
「小混蛋，看來我平時的管教根本不夠，王室禮儀再抄一百遍！」
少年哀嚎起來，「饒了我吧，最親愛的姐姐，我最愛你了...」
……
斷斷續續的回憶像電影一樣讓烏納斯身臨其境，終於來到最後一幕:
「王子殿下凱旋！」
雖然斯坦索姆的慘劇還沒過去多久，全國各地仍然不斷傳來恐怖瘟疫爆發的消息，但遠征北境的勝利還是迎來最熱烈的歡迎，凱旋的歡呼震動全城。
佳麗婭一早就來到大教堂的樓頂——這裡是城中最高的地方，可以直接俯瞰到城門。
在歡呼與鮮花籠罩的城門下，被黑袍籠罩的王子殿下一馬當先，肅穆而整齊的軍隊緊隨其後，整支隊伍沉默莊嚴的氣氛令街道兩旁的聲浪驟然低落下去。
王子和他的軍隊既沒有向人群揮手致意，也沒有停下來發表勝利演說，只是不緊不慢的向王宮進發。
被當做空氣的人們錯愕之後漸漸失望的散去，只有些好奇的人留下來觀察這支怪異的軍隊。
高塔上的佳麗婭當然注意不到這些，她只為弟弟的安全歸來感到高興，等到凱旋的隊伍進入王宮，她才帶著身邊的護衛從高塔上下來，準備趕回去，近距離迎接多日不見的親人。
但半路上就被一隊人馬攔住了，其中有幾個王國大臣，他們慌張的大喊著，「王子弒父叛國，並且正在王宮中大開殺戒，我們拚死才逃出來，公主殿下，您不能回王宮！」
「這怎麼可能？」
佳麗婭當然不敢相信，但越來越大的喧囂正從王宮方向傳來，逃命的人也接二連三的出現，她的信心逐漸消失。
「殿下，我們暫回大教堂躲避，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這點人也無法阻止！」
大臣們和身邊的護衛死命將木然的她帶回大教堂，此時眾人只以為這是一場血腥政變，並沒有意識到屠城滅族的災難將要臨頭。
眾人爬上大教堂的塔頂，目睹了阿爾薩斯的軍隊像黑色洪流般席捲全城，慘呼和尖叫成為這座城市的主旋律。
當那些眼睛閃著幽光的亡靈士兵包圍大教堂時，眾人都已經在恐懼中麻木，教堂的大門雖然堅固，但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
最後的危急時刻，洛丹倫的聖光大主教將佳麗婭帶到教堂深處的密室，從層層的密鎖中取出整個聖光教會最珍貴的寶物——神聖之書。
這件由上古傳承而來的聖典是聖光教義的源泉，只有極少人能讀懂其中的文字，其蘊含的聖力足以供眾生膜拜。
「殿下，我會將這本書封印在你體內，並召喚一位英靈保護你，這間密室後面有一條直通城外的密道，你一定要逃出去！」
「不，教父大人，您比我更有資格保護這件聖物，應該活下去的是您！我要留在這裡，我要親眼看見阿爾薩斯現在的樣子！」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願相信嗎？你見不到他的，外面的亡靈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逃走！」
眼見倔強的公主無法被說服，大主教的十字手杖猛的亮起白光，毫無防備的佳麗婭被這道法術擊中，被一道金光鎖鏈牢牢纏住。
「原諒我，佳麗婭殿下，」大主教的眼神中充滿悔意，「我本可以阻止這場慘劇，我本可以的，偉大的聖光曾給我以啟示，但膚淺的我並沒有理解這個可怕的未來，這是我的罪，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懺悔。」
佳麗婭「唔唔」的叫著，她的嘴巴也被封住了。
「如果阿爾薩斯還保留有一絲人性，你是唯一能讓他的屠刀猶豫的人選，洛丹倫的未來在你手中，佳麗婭，等機會到來時，請將我的救贖傳遞於他。」
在輝煌的金光中，佳麗婭陷入昏睡，等她醒來時，已經在一輛行駛在偏僻山路的馬車上，幾位忠誠的王家侍衛正環繞四周。
幾乎失去一切的公主開始顛沛流離的生活，他們東躲西藏，但是天災軍團遍布大地，王家侍衛不是戰死就是失散，人數越來越少。
等遠山修道院的人類勢力崛起后，他們也到此避難，但由於身份不明被拒之門外。
侍衛長——也就是蓋爾大叔多次勸說佳麗婭表明身份，以得到白銀之手和北楓軍團的保護，但都被她堅決拒絕了。
這一年來數不清的苦難早已將那個倔強驕傲的公主殿下變作一個怯懦的女孩，她不斷的在心中問自己：洛丹倫的人民還會接受米奈希爾這個姓氏嗎？
她聽到太多對弟弟的惡言謾罵和詛咒，阿爾薩斯一手製造的災難殘害了無數人，倖存的人們對墮落王子的仇恨毋庸言表。
血親的罪行讓佳麗婭承擔了巨大的罪惡感，這將她壓的透不過氣，米奈希爾虧欠整個國家和她的人民，這就是她所有的想法。
所以她不願向任何人表明身份，甚至不想在洛丹倫這片土地生存下去。
又一次偷渡失敗后，忠誠的侍衛終於只剩蓋爾一人，僥倖逃回的兩人只能投奔正在招募人手的毒蛛峽谷。
當峽谷的守備官答應將她送到地底時，她才久違的感到一絲輕鬆，期望著異族的國度能夠淡化高山一樣壓在背上的負罪感。
但是沒有預料的是，身份的泄露引來了綁架者，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為她死亡的人數再次增加，眼睜睜的看著拚死前來救她的聖騎士被惡魔戲弄，眼睜睜的看著聖騎士墮落為本應誓死為敵的惡魔。
這一刻，她彷彿看到了最親愛的弟弟是怎樣墮入黑暗的。
那個無比崇尚正義和守護的男孩怎麼會變成殘酷瘋狂的巫妖王？
這個每天晚上都困擾著她的問題就在眼前得到了解答——太快，太輕易了，由一位高尚的聖騎士墮落為惡魔只需要一瞬間。
阿爾薩斯，我親愛的弟弟，你也是這樣墮入深淵的嗎？
聖騎士的身影漸漸與弟弟重合了，佳麗婭的意志變得堅強起來，我絕不能傷害他，我要救他！
即使被聖騎士掐斷脖子，佳麗婭的執念也沒有消失，大主教的話重新在腦中響起——「將救贖傳遞給他！」
彌留的靈魂借著神聖之書的強大聖力得以短暫的存在，佳麗婭化作金色的英靈，將大主教灌注給她的法術釋放出來。
神聖之書落在烏納斯的胸口上，磅礴的聖力進入惡魔之軀，點燃了他眉心中灰暗的聖光之種，惡魔之心上的裂痕被無限擴大，惡念正在被聖力清洗凈化。
洛丹倫的聖光大主教用生命換來的神術本是用來救贖阿爾薩斯的靈魂，但現在被烏納斯「享用」了。
連心臟處的貝瑟瑞斯也被神聖之書壓的無力防禦，只能在這輝煌的聖力下接受凈化。
烏納斯魔化的身體漸漸復原，皮膚恢復健康的紅潤，雙手和雙腳變為原狀，蝠翼和惡魔角無聲剝落，人類聖騎士又回來了。
經過漫長的等待，他睜開眼睛，站起身，有些不可思議的打量四周，魔化猶如一場噩夢，他終於從夢中清醒過來。
神聖之書和與他戰鬥的白影都不見了，只有路易莎的屍體靜靜的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烏納斯在夢境中感受了她的全部，她的恨，她的愛，她的痛苦，她的快樂，他成了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輪到我來救贖你了，我親愛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