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我是韓宇

如果說全寶藍的提醒只是為韓宇打開了一條思路的話，那麼林允兒不經意間說出口的話就可以說是一下子讓他抓到了問題的關鍵之處！

韓宇此前始終在想，如果是他代入他自己，他當初到底會設置一個怎樣的催眠解除指令，但林允兒點醒了他。

他發覺，他前面的思考方式或許是錯的。

因為在他手頭上的所有視頻當中，當時的他都沒有正式提到過所謂的解除指令，而他在錄製最後一個視頻時，那時候的時間已經十分貼近他回國出車禍的時間，這也就意味著……他的那句解除指令，很可能是他在登上回國的飛機開始，直到發生車禍為止的那段時間裡臨時想出來的！

所以允兒的話是對的，他思索的關鍵之處可能不該放在整件事上，而應該著眼於他最後那段遺失的記憶上。

為什麼偏偏是那段記憶無法通過理查德他們恢復？目的僅僅是為了在達成治療的目標之前，能夠順利隱瞞住他真相嗎？

韓宇並不認為是這樣。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那段記憶也根本沒必要藏得那麼深……除非，在那段記憶裡面，還藏著什麼關鍵的東西，比如說，那句解除催眠的指令。

在從片場匆匆趕回家的過程中，韓宇坐在車的後座上，手掌無意識地拍打大腿，腦中的思維甚至還想把思考的範圍限定在他發生車禍的那個短暫瞬間。

因為在車禍的發生誰也無法提前預料，包括他自己在內。

也就是說，在發生車禍前，他也不知道那個他設計的瘋狂計劃真的有實現的一天，而且就在他回到國內的不久后。

基於這個前提，韓宇覺得那句解除的指令，沒準還是他自己在車禍發生的瞬間才想出來的內容。

在發生車禍的時候去想出一句行之有效的催眠指令，這樣的事情在別人聽來顯然是天方夜譚，然而更加天方夜譚的一件事是，韓宇他那個時候還在車禍發生的短短几秒間，順利給自己實施了催眠。

反正都是低概率事件，韓宇索性大膽一點進行聯想。

畢竟，他能大致確定在回國過程中的他自己應該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些事情，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滿心都是回國前的忐忑與期待才對。

誰會為了一件暫時虛無縹緲的事一直費心思？至少韓宇認為那時候的他不會。

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確定自身構想出那句解除指令的環境以後，韓宇就可以一下子縮小範圍，順著思路去想他自己有可能會設置一個什麼樣的解除指令來。

如果是車禍的話，手勢及動作也許會更方便些，但太過簡單的手勢和動作又不行，而且假如沒有經過提前的準備，一般也很難直接通過肢體動作來進行催眠。

更大的可能性還是語言配合動作。

那麼，他當時到底會說什麼樣的話呢？

趕回家裡后，韓宇就匆忙關上了門，連外套都來不及脫下，直接在TOP呆愣般的注目中，大步走到客廳中，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重新點開了他之前查看過的那個視頻文件夾。

他打算再重頭看一遍他錄製的那些視頻，也許能從中尋找到一些靈感。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韓宇就坐在客廳中，反覆觀看他以前錄製的記錄視頻。

「回家前的準備基本上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流程……我沒辦法對別人敞開心扉……因為他們的世界是光明的……」

「我發覺配合醫生進行治療的效果並不理想……我覺得我或許應該採取另一種方式……」

「我忽然有了一個異想天開的設想……所以，我考慮了這個治療方案……那麼之後的我就不會再是現在坐在鏡頭前的我了……」

……

文件夾中的錄像視頻雖然有的時長很短，但畢竟數量眾多，而且一部分內容貌似也無關緊要，看到了後面，連韓宇自己都有點疲勞，他不得不使用快進的方法來逐段觀看他認為重要的片段。

「……所以，這只是一個計劃，很有可能，它永遠都只會是一個計劃。」

坐在沙發上的韓宇看著視頻中自己釋然的笑臉，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他又差不多看完了一遍錄像視頻，腦中總感覺有什麼東西閃過去，卻總是抓不住。

「這應該就是我最後的記錄了……我要告訴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所有人的一點就是，在最後的時刻，我很開心，因為我回家了。」

最後的話說完，電視屏幕也再度黑了下來。

韓宇坐起身來，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起手，按了下返回鍵，準備再重頭觀看一遍這些視頻。

不過這時，他看著跳迴文件夾界面的電視屏幕忽然愣了愣。

他若有所思地又點開了最後那個視頻，按下快進鍵，一直快進到了最後的部分。

他看著視頻中的自己在伸出手按掉設備開關的同時，低聲地說了一句：「……在最後的時刻，我很開心，因為我回家了。」

韓宇莫名地皺起眉頭，把視頻倒了回去，再從這段視頻的結尾開始觀看。

「我要告訴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所有人的一點就是，在最後的時刻，我很開心，因為我回家了。」

接著，視頻結束，韓宇又按了倒回。

視頻上的他再一次說出了那句相同的話。

「……」

韓宇怔怔無言地放下了手中的遙控器，整個人往前彎下腰去，用雙手撐住了額頭。

他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

「家……回家了……」

一句近乎囈語的低沉聲音在安靜的客廳中響了起來。

片刻后，那道獃獃坐在沙發上的身影就猛地站起身來，在旁邊那隻小黑貓下意識昂起小腦袋的動作中，突然走向了家中的浴室。

「啪」的一聲，浴室的燈光被打開，滿室亮堂。

神色難言的韓宇來到了洗手池前站定，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鏡中的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觸碰鏡面上的那張臉孔。

他至今仍然記得，最早他經歷車禍后，他第一次在鏡中見到自己這張臉時的心情。

那時的他覺得一切都很陌生，不僅是陌生的環境，還有陌生的自己。

可到了今天，他發現他忽然間不再感到陌生了。

那微微泛著血絲的雙眼，那無比熟悉又好像十分陌生的眉眼，鏡中的這張臉孔，總算是和他腦海中的那個人，那個存在於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漸漸重合了起來。

「我們……」

嘴唇在輕微的顫抖，韓宇雙眼微紅地注視鏡中的自己，不知為何，他在那張臉孔上看到了好多個自己，但定神一看，又只有一個他。

「我們……回家了！」

剎那間。

在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韓宇彷彿看到了他手下的鏡面碎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那無數的碎片在他面前的半空中停滯，每一塊碎片都像是在折射他的一面，在折射著一個他……

『還差一步。』

一道耳熟的聲音驟然在他的身後響起。

他發怔地抬頭看去，只見一塊碎片上正折射出一道拄杖的白西裝身影，「他」身姿筆挺，語氣冰冷又堅定地對他說：『還差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

『去好好想一想吧！』

又是一道清朗的聲音加入進來。

另一塊碎片上，一道身穿黑西裝的身影抱著雙手出現在了旁邊，即便眼前的視線一片恍惚，他好像也能看到「他」挑起一邊嘴角的那抹微笑。

『你還留給自己一個問題。』

『一個最後的問題！』

兩道一大一小的身影先後出現。

他們或是弔兒郎當地在伸懶腰，或是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捧著小臉。

但無論如何……他都能感覺到，他們，正在凝視著他！

最後的問題嗎？

他失神地進行回想。

腦中的記憶片段在不斷閃回。

是小時候他向母親問出的那個問題嗎？不對。

是少年時他向允兒還有泰妍她們問出的那個問題嗎？也不是。

那是青年時他向自己問出的那個問題？同樣不是。

還是說是他歸國前在內心不斷徘徊的那個問題？統統都不是……

最終，一句話突兀地闖進了他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伴隨了他二十多年的問題。

Whoareyou？我是誰？

他半舉著手，愣了幾秒，忽地低笑出聲來。

「我是韓宇！」

他抬起頭來，非常確定地面朝前方地說：

「現在的我，只是韓宇！」

終於，那些停滯的碎片不再空懸，它們飛散出去，消失不見，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個黑洞般的門。

『好了，這下子我們終於出來了。』

四道完全相同又各有不同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他們的語氣相當欣慰，又像是蘊含著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如同在傷感地道別。

不等韓宇回頭去看，冥冥中有四隻手搭在了他肩頭，不約而同地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進了那個藏著最後秘密的黑洞中。

『現在，該你自己進去那個鬼地方好好轉一圈了。』

在意識徹底陷入昏迷前，這是他聽到的，或者說嘴裡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

「喵……」

一頭霧水的小黑貓小心翼翼地來到浴室外，探頭往裡看。

只看到男人昏迷半趴在浴室的洗手池上，嘴邊，卻帶上了一抹沒好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