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裝神弄鬼

「你去過天宮？」消息太過驚世駭俗，以至於曹操對劉協都忘記了用尊稱，瞪大眼睛盯著劉協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何止是曹操，擔任護衛的龐德、太史慈也是頭回聽說自家的主公曾經神遊天界。

古代人敬畏鬼神，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對待未知的事物，總是習慣將其歸納為鬼神之舉，縱是智多近乎妖的諸葛亮，對待鬼神那也是心存三分敬畏。曹操雖多智，卻依舊沒有達到天上天下唯獨我尊的境界，聽到劉協自稱曾經去過天界，曹操雖心裡告訴自己這是假話，但又不敢不相信。

凡事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理由。曹操並不是頭回見劉協，昔日在大將軍何進手下擔任幕僚的時候，曹操就曾經見過劉協，印象里這是個早熟聰慧的孩子，而在董卓主政時曹操又見到了劉協，那時劉協留給曹操的印象則是委曲求全，膽小怕事。後來曹操刺董失敗逃出洛陽，自此也就沒有再見過劉協，而這次，則是曹操第三次見到劉協。

三次見面，三次所給的印象皆不同。當初得知董卓被刺，天子重奪大權的時候，曹操還幻想著西涼軍亂，以至於天子不得不東歸，那樣一來，曹操就有機會「迎天子以令諸侯」。可誰也沒想到，漢帝劉協在那時開始發奮圖強，內撫李傕之流，外征白波賊寇，一步步強大起來。

當時不是沒有人意識到繼續任由劉協壯大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可他們錯誤估計了正統這二字在大漢的影響。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劉協已經擁有了自保的能力。

袁紹曾經做過嘗試，卻以失敗收場，而在穩定了後方以後，劉協也開始向「故地」出擊，先是巴蜀，后是中原，逐步收復失地，完成天下重新一統的大業。

曹操很納悶，不解劉協為何會有如此好的運氣。董卓被刺之時，只要朝堂上有一個決策失誤，那就很有可能令漢室萬劫不復。但劉協卻偏偏彷彿如有神助，精準無比的做出了最佳的選擇，避免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起初曹操曾經懷疑是有隱士高人在背後指點劉協，可隨著對朝廷內部的探查，始終沒有發現自己所猜測的那位隱士高人的存在。既然不是受高人指點，那做出這些決定的恐怕就是劉協本人。但劉協若是真那麼厲害，當初為何又要坐視董卓亂政？

「別那麼大驚小怪的，去一趟天界算什麼？我還帶了幾件從天界看到回來仿製的東西呢。」劉協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著曹操說道。

「……不知曹某可有幸一觀？」曹操聞聽此言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問道。

「當然可以。」劉協說著伸手問龐德要讓他隨身攜帶的一個竹筒。打開以後從裡面倒出一卷畫卷，攤開對曹操招呼道：「孟德，來看看。」

曹操上前仔細看了看，他看出這副畫卷畫的是地圖，但具體是畫的哪裡，他沒瞧出來，便試探的問劉協道：「聖上，這圖上畫的莫非是天界？」

「鬼的天界，這是我們腳下所站的天下的全圖。」

「天下？」曹操一聽連忙仔細看了看，皺眉問道：「聖上，那我大漢在哪裡？」

「這裡。」

「……就這麼大？」曹操看著劉協所指的地圖上只有巴掌大小的地方皺眉問道。

「沒錯，就這麼大。」

「……那這裡是哪？」曹操想了想后指了指地圖西北角問道。

「這是歐洲。」

「歐、歐洲？」

「唔……我給你具體說說吧。咱們大漢所在的地域屬於亞洲，而除了亞洲外，尚有非、澳、美、歐四洲，其中美洲又分南北……」劉協邊說邊用手指指著地圖的各處向曹操介紹道。不光是曹操，就是龐德、太史慈，此時也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劉協科普世界地理知識。

看著劉協娓娓道來的樣子，曹操確信眼前這劉協所說並非信口胡說，一個人若是說謊時，總是能在眼神或是語調中無意流露出一絲破綻叫人察覺，可劉協沒有，他此時所說似乎都是他親眼見過。可若不是說謊，那他就是真的有神人相助？

「主公，這是哪裡？」龐德忽然指著地圖正南的一大塊代表陸地的標記問劉協道。

「那是南極洲，不過那地方常年冰雪覆蓋，不適合咱們人類常駐，所以我就沒提。」劉協看了一眼后對龐德解釋道。

「也就是說，主公之前所說的五大洲適宜人居住？」

「也不全適合，比如沙漠或者雨林，那些地方也不適合人居住。比如這裡，那就是一大片沙漠，常年高溫，不見幾滴雨水。」劉協說著指了指非洲北部的撒哈拉沙漠說道。

「……主公，那個沙漠是多大啊？」太史慈問道。

「子義見過大海沒有？」

「見過啊，末將出身北海，又怎麼會沒見過大海？」

「那你就想象一下自己站在海邊看海的時候，把海水換成沙子就成。」

「哦。」

「聖上，此處是哪裡？」曹操耐不住性子的也開口問劉協道。

「這裡是美洲北部，也叫北美洲。」

「這個，北美洲也有人居住？」

「有啊，好像是叫印第安人，不過他們的文明程度比不上我們。唔……等天下一統以後，我是說什麼也要派人去那裡一趟。」

「那裡有聖上想要的東西？」曹操又問道。

「嗯，孟德你不知道，這美洲有好幾種高產的農作物，要是能夠弄回來，那我大漢的百姓就不用擔心會餓肚子了。這天下只要百姓不反，那這江山就不會亂，我大漢也就可以集中精力一致對外，不必擔心內部出現問題。」

「……聖上認為這天下為何會亂？」

「這個問題……問得好。」

看到劉協此時的樣子，曹操頓時生出打他一頓的衝動，可看到站在劉協身後的龐德跟太史慈，曹操只能耐下性子聽劉協說話。

劉協是故意的。曹操不是一般人，心志如鐵，不是能被幾句好話就說服的主。對待這種人，除非他自身山窮水盡又心中還有所牽挂，要不然根本就別想讓他向人低頭。如今曹操被堵在蕭關以西，內無糧草外無援兵，距離山窮水盡已然不遠，可此時他尚有臨死一撲之力。凡是臨死一撲，那都是同歸於盡的程度，所帶來的傷害也極大。劉協並不想為了解決曹操就承受過大的損失，這才想要試試看能不能說服曹操。

以劉協的估計，此時的曹操恐怕已經沒有了對將來的念想，唯一支撐他堅持到現在的信念，恐怕就是那份雄心壯志。而劉協要做的，就是讓曹操明白，他的那份雄心壯志，其實並不怎麼偉大。

熬夜畫的世界地圖雖然只能是個概念圖，但糊弄曹操這個沒見識的卻已經足夠。畢竟除了漢軍廣泛應用起了沙盤和精細的軍事地圖，像曹操、劉備這些割據一方的諸侯，由於漢軍的軍事保密，他們所用的地圖還是老式的那種，給劉協看就跟看抽象圖一樣。在劉協眼裡只能算是一個概念圖的世界地圖，落到曹操的眼裡那就已經算是比較精細的一副地圖了。

原本在曹操印象里地域遼闊的大漢沒想到在地圖上就佔了那麼點，只有巴掌大小，而那些從劉協口中說出的那些從來沒有聽過見過的地名和各地的風土人情，更是讓曹操生出了好奇。

悄悄對比自己當初的雄心壯志，曹操心虛了，再想想獨佔中原時的驕傲自滿，曹操甚至感覺有些臉紅。井底之蛙，抬頭只能看到井口的那塊天便以為天就那麼大，但等跳出了那口井，才發現天下是如此之大，恐怕窮其一生也未必能走遍天下。

「孟德，眼下你的處境，想必我不說你心裡也明白，而我今日請你來此的用意，你心裡恐怕也清楚，給我一個答覆吧。」劉協趁著曹操喝水平緩心情的時候開口對曹操說道。

曹操喝水的動作一頓，隨即放下茶盞，苦笑搖頭道：「聖上，曹操可是亂臣……」

「朝代更迭，江山變色，這是歷史發展規律，你我只不過是湊巧趕上了。你看到了漢室的衰弱，故此有了雄心壯志，而我身為大漢天子，有責任也有義務確保祖宗所留的基業不被他人所佔。我只不過是比你要幸運，得到了許多心向大漢的能臣猛將的相助。」

「可我是亂臣，功高莫過救駕，罪極不過謀朝。歷朝歷代，沒有哪個當權者會放過謀朝篡位者。」

「放不放過，其實也不過是當權者的一個決定。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我當初在長安行差就錯，這天下最後會姓什麼，誰也說不準，你不必糾結如此。」

曹操詫異的望著劉協，忍不住問道：「聖上，曹操不知自己有何處能得聖上看重？」

「呵呵……要是硬說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很欣賞你。你雖出身不太好，但卻自立自強。我瞧不起袁紹，他能成事是沾了他袁家四世三公的余萌；我也瞧不起孫策，江東無英豪，遂讓豎子稱雄。唯有你，從一小小地方豪強發展壯大至獨霸中原，你的才能，令人欣賞，不忍就此捨棄。」

「那劉備呢？」曹操問道。

「……我遲早要清理門戶。孟德，我不瞞你，此番來勸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回。我知你尚有臨死一撲之力，也承認不想為了消滅你而損失過大。可勸降只有一回，一旦你拒絕，那我就不得不下令全軍殲滅你，所有與你有關聯的人也會因為斬草除根這四個字而倒霉，所以我希望你要慎重考慮。」劉協一臉誠懇的看著曹操說道。

曹操知道劉協跟自己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說笑的意思。面對劉協的開誠布公，曹操不得不慎重考慮，尤其是劉協最後所提到的與自己有關聯的人。自己的家眷，還有對自己支持頗多的夏侯家族，兩個家族上千條人命，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劉協等待了良久，終於等到曹操的一句詢問，「……聖上，打算如何安置曹操麾下的人馬？」

劉協大喜，只要曹操有了認輸的念頭，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無非就是討價還價。沒有了曹操親自坐鎮的曹軍，對劉協構不成多大的威脅。更何況劉協也沒打算完全保留曹軍的編製。

「大部分兵丁會被遣送回家鄉與家人團聚，伯長以上會根據個人意願決定去留。至於軍中的將官安排，暫時會被分散到各軍擔任副將或者校尉，畢竟是降將，讓他們保留原職難以服眾，至於孟德你，恐怕要先委屈一陣，在長安休養一段時日。」劉協一口氣將安置曹操勢力的大概說了一遍。

「……我軍士兵皆可稱之為精銳，就此放歸難道聖上不覺得可惜？」曹操試探的問道。

「孟德，打仗不是單靠將士的勇猛，更多的是看後勤的保障。若是餓著肚子，那再厲害的士兵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中原這些年幾乎年年征戰，民力枯竭，需要給百姓一個喘息的時間。」劉協耐心的對曹操解釋道。

曹操沉默了……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兵馬被朝廷遣散，而是因為劉協提到中原年年征戰。對於中原的情況，曹操比誰都清楚。自黃巾之亂起，中原地帶就是戰亂的重災區，等終於到了曹操手上的時候，中原早已經是千瘡百孔。而曹操為了自己的霸業，沒有去體恤百姓，而是繼續窮兵黷武。劉協張口就準備讓中原百姓休養生息，令曹操不由心生慚愧。

這臉被打的啪啪的！讓曹操一時間無言以對。而劉協卻沒顧忌曹操的感受，如數家珍的告訴曹操自己打算如何讓中原百姓休養生息，首先大量救濟物資的運抵發放是必須的，好在如今朝廷也算有些家底，還能支撐得住。但物資都用來救民了，支持漢軍繼續征戰的富餘也就沒有了。這也就意味著朝廷在短時間之內不會繼續對外擴張。

看著劉協侃侃而談對日後的安排，曹操心裡不由苦笑，這劉協還真有那麼點天子樣，自己想要爭過他恐怕還真不容易。

「聖上打算如何安置我？讓我在長安終老？」曹操趁劉協喝水歇氣的機會問道。

「你想得美，我可沒打算給你養老。在長安待著的時候你也別閑著，多去咱大漢新建的兵學院轉轉，聽聽課，甚至自己上去講講都沒事。雖然暫時不能用你，但等天下一統，遲早會用到你。我記得你曾經的志向是死時墓碑上能刻大漢征西將軍，征西將軍你恐怕沒機會當了，但征東、征南、征北還是有機會的。」

「聖上就不怕我日後領兵作亂？」

「呵呵……不怕，等你領兵時天下恐怕早已太平，那時候你要是還執迷不悟，恐怕不用我動手，你的手下就會先幹掉你。」劉協笑著對曹操說道，那副自信的模樣讓曹操很不習慣。

「讓開，我有緊急軍情，十萬火急。」劉協正與曹操說笑，忽然就聽亭外傳來一陣喧嘩，劉協循聲望去，就見法正滿頭大汗的正往自己這邊小跑。

「孝直，出了何事？」劉協不解的問道。

「主公，出大事了。」法正顧不上擦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劉協。劉協納悶的接過信一看，臉色頓時急變，一旁的曹操見狀不由心生狐疑。

……

「……孟德，情況有變，你我之前所談恐怕要改改了。」劉協閉目沉思了片刻，開口對曹操說道。

「……聖上，出了何事？」曹操小心翼翼的問道。

「……巴蜀出事，遭到劉備的侵攻，所以你這裡，我就無法繼續多待了。」

「那聖上準備如何？」

「……兩家罷兵，我放開蕭關容你返回彭城。」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曹操會向劉協低頭，最大的原因就是曹操自己認定繼續堅持下去也只是徒增傷亡，於大勢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劉備攻入巴蜀的消息卻給了曹操一線生機。眼下漢軍主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中原，巴蜀一地僅有漢安軍一支。既然劉備能夠攻入巴蜀，那守衛巴蜀的漢安軍恐怕此時已然兵敗，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巴蜀對朝廷十分重要，昔年秦能滅六國，也是在得了巴蜀之地以後才有了那份底氣，對朝廷來說，巴蜀絕不可丟。如今劉備攻勢甚急，僅憑巴蜀留守各地的郡兵根本就抵擋不住。一旦讓劉備拿下巴蜀，進入兵進漢中，對朝廷的根基之地關中都會造成影響。劉協想要保住巴蜀，那自己這邊自然也就只能選擇暫時放過。

「聖上可有什麼條件？」曹操試探的問道。他可不敢在這時刺激劉協，萬一激怒了劉協，讓劉協改主意先收拾自己，那麻煩可就大了。

「……雖是放你過蕭關，但你麾下的人馬，除青徐本地人士外，皆要留下。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太吃虧，先前所俘虜的夏侯淵、于禁、樂進、李典四將會還給你，不過他們現在人在長安，回到你身邊大概要有個兩月，夏侯惇和曹仁你倒是可以馬上領走。自此兩家以蕭關向東二十里為界，互不侵犯。」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