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著她，總想起那個黃臉婆
他盯著顧染許久，才緩緩啞著嗓子開口道：「親手做的？」
「對，親手。」顧染說得十分誠懇，笑容帶著三分悲痛七分真誠，挑不出任何毛病。
俞磊就算是心下驚疑，也不能懷疑什麼。但是這瓶插花……他十分抗拒，不想收。
不說這插花的風格和林衣太像了，像的詭異，就說他每天看著這東西也厭煩，拿到手裡還得照顧著，不然這眾目睽睽地送過來了，以後別人沒在家裡面看見，不是惹人非議嗎？
想著，俞磊勉強笑了笑道：「這心意實在是太過貴重了，我替衣衣謝謝你。但是……」
顧染看了俞磊一眼，詫異道：「怎麼了？」
「但是……」俞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為難，「衣衣最不喜歡的花就是梅花，這瓶子上畫的應該不是梅花吧？」
顧染的手收了收，指尖泛白。
她笑容微微一滯之後才開口道：「是梅花。」
但林衣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真的關注過嗎？他在意過嗎？現在一句信口胡謅，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加方便而已。俞磊，從今以後，已經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了。
「啊，那真的要說聲抱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顧染笑了笑道。
俞磊一愣，眼神複雜了一瞬，抬頭看著顧染。
這人說話的語氣分明和林衣截然不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能夠輕易聯想到林衣的身上。
「我的意思是，我是有做過功課的。」顧染輕鬆地解釋了一句：「聽說林小姐愛好廣泛，有幾幅畫作現在就放在美術館拍賣，那幾幅畫……好像都是梅花？是不是俞先生記岔了，畢竟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可能俞先生沒太在意？」
溫柔婉約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約約露出來的尖角，只是這一句便提醒了眾人——真這麼情深義重的，會連對方的喜好都不知道嗎？還不如一個幾面之緣的人更加了解？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變動了，氣氛頓時凝滯了不少。
「可能是我記錯，衣衣的愛好太多，就是因為她太優秀，所以我才跟不上她的腳步……留不住她的人吧。」俞磊感嘆了一句，沉重的語調瞬間將凝重的氣氛一刷，眾人的眼神又再次轉為同情。
顧染眼神一眯，輕笑著將花遞了，沒有再說，轉身回到了座位。
她看著自己離開時俞磊的眼神朝著大廳的一角看了一眼，就是那個女人的方向。
一落座，陸司野便將眼神放在了她的臉上。
「彈得不錯。」他微微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很有故事，不知道還以為你和這位林家千金不是幾面之緣，而是二十年以上的閨蜜。」
「是嗎？我演的這麼好？」顧染皮笑肉不笑地退後了一些，餘光瞥到俞磊離開了大廳，立刻轉頭盯著他的身影。
他一直走到了花園的位置，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那個女人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著俞磊的方向走去了。
整個大廳已經成為了商業沙龍，沒有人注意到兩人的去向，窗外的天色也漸漸開始昏暗。
顧染思考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
「我去洗手間。」她轉身對著陸司野解釋了一句。
陸司野沒有反應，心不在焉地看著周圍，依舊是一副眯著眼睛饜足的狀態。
顧染轉身離開，移動步子便直接朝著俞磊的方向去了。
「解釋什麼？行了你，你當初既然能偷我的腥，為什麼不能偷別人的？看見漂亮的就走不動道了？俞磊，姓林的管不住你是她沒本事，你別以為拿著哄她的手段就能對付我！」
小聲的爭吵從花園的一端傳來，顧染還沒有靠近便已經能夠聽見，選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站著。
這裡的構造她最熟悉，這個側門的背後絕對安全，就算兩人直接出來，只要不轉身，就看不見她。
「我怎麼會哄你？藍藍寶貝，你還不知道我嗎，今天不是因為那女人漂亮我才這樣的，你知不知道她……」俞磊頓了頓，「我知道我想法有點怪異，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總想起那個黃臉婆。」
顧染咬牙。
「想起她？！」女人尖聲叫了一句：「你想她幹什麼？你是不是還有點懷念啊？我說你好好的辦什麼追悼會，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是啊，前妻又乖巧又聽話，蠢人就適合養在家裡，還做的一手好畫，能歌善舞的，怎麼著，後悔撞……」
「江夕藍！」俞磊聽見最後一句，突然厲聲開口：「說話注意。」
江夕藍的聲音突然沉默了一瞬，似乎也知道自己過了點，轉而開口道：「行了，你自己也檢點些。平時沒有這麼莽莽撞撞，今天一雙眼睛都掉在人家身上了！」
江夕藍……江家。
顧染突然想起了這個名字。她知道四大家族，但是前世一心顧著自己的婚姻，倒是沒怎麼見過這些人。江夕藍就是江家的女兒，這一點她隱約知道。
「那女人的事情以後不要在外面說。」俞磊開口。
「知道。」江夕藍不情願地應著。
兩人停了一瞬，江夕藍突然笑了一聲。
「幹什麼，別動我……」她聲音很輕，還帶著點羞惱：「你有本事就永遠別碰我，不是有其他人讓人上心嗎？」
「胡說八道。其他人我都看不上，只要你。」俞磊低聲開口，笑聲蔓延。
隨即是接吻聲，細碎的呻吟。
顧染晃了晃，深深吸氣，怒氣和恨意隨著這樣熟悉的聲音直接沖向了頭頂。
「誒，那女人死而之後，這麼重要的場合弟弟都沒有出來，合適嗎？」江夕藍突然開口：「如果別人問起來，怎麼說？」
弟弟……
顧染猛地清醒了些，伸手抓住了門，仔細聽著，腦子裡突然閃過了那張臉。
她沒有一刻不想聯繫他，只是現在身份特殊，就算聯繫了也沒有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讓俞磊發現端倪。所以一再克制，但她遺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俞磊要報仇，自然不會漏掉林家的所有人……包括她的親生弟弟。
顧染開始顫抖，剋制不住地顫抖。
「他啊？」俞磊輕笑了一聲，聲音突然冷了不少，「現在就算讓林季塵那小子過來，他能說得出致辭嗎？」
江夕藍哈哈笑了起來，一低一高兩個聲音在花園中響了起來。
顧染腦中的某個神經突然斷裂，嗡嗡作響。
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說不出致辭？能讓這地狗男女笑成這樣的是什麼情況？
她想衝出去掐著俞磊的脖子問個清楚，眼眶已經紅了，視線一片模糊，只能狠狠地掐著自己來達到清醒的目的。
不能衝動，不能……否則前功盡棄。
「走吧，那些人該等急了小妖精。」俞磊開口。
顧染咬唇，手指狠狠將地面一摳，蹲著，胃裡幾乎痙攣。
她忍著吐意想要站起來離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只能重新蹲著，捂著嘴，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俞磊帶著江夕藍，就從她的身邊跨了出去，搖曳的裙擺在她視線中一晃，吐意更加強烈。
前方的腳步突然一頓，顧染心下一驚，手指瞬間收緊，將身子縮得更小了。
絕望一點一點爬上心頭……只要稍稍一側身，他們餘光就能瞥見自己，那就什麼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