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人項籍
?虞周掙開韓老頭的手,心情複雜的向那將軍挪步過去,韓老頭見來的將軍和少年是一起的,也就略放了心。
到了近前,先深深的躬身作揖施了一禮才道:「見過老將軍,多謝老將軍援手之恩,敢問將軍可是姓項?」
老將軍看了看虞周,咂巴著嘴:「多懂禮的娃兒,怎麼就有下得去手的混賬,老夫項燕,你如何猜的老夫姓氏?」
虞周瞄了長身而立的少年一眼。
「哈哈哈,我這孫兒的名氣比老夫還大了不成。」
「不敢瞞老將軍,適才見到這個哥哥目生重瞳,斗膽一猜。」
那少年聽了也是開懷,一巴掌拍在虞周身上,好險沒把他拍的趴下,故作成熟滿面驕傲的說:「我乃楚人項籍,你叫什麼?」
虞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果不其然啊,扛著肩膀上的手,努力站直傷上加傷的身體道:「在下虞周,多謝相救之情。」
老將項燕饒有興緻的看著倆孩子在那裝大人的見禮,插口問道:「小娃兒今年多大啊?」
這還真不好答,具體多大虞周還真不知道,又怕在韓老漢的面前漏了餡。
好在韓老漢見虞周還有點蒙頭蒙腦,只當是孩子被打懵了,替他接下了話頭:「虞娃兒是先幽王七年出生。」
「哦,七歲,和小籍同年歲。」老項燕說這話的時候滿眼的驕傲,看來項籍剛才那神色就從這學的,真是親爺孫。
「大楚項氏果然英豪滿門,看這位項兄英勇不凡,想必用不了多久,又是一代人傑。」
虞周看這爺倆的性子是典型的將門虎威,自然是連連捋著老虎鬍子說話,或許是這話稍長了點,頓時感覺到半邊臉又木又漲的快沒了知覺,話都說不利索了。
項老頭聽了是滿臉得色,轉而又看向了還坐地上倒換氣的屈慶,那邊屈慶也知道這頓打算是白挨了,一臉的畏懼摻和著不甘。
「年紀輕輕如此狠毒毆打孩童,屈旬便是讓你這樣給本將軍徵兵的么?」老項燕一扭頭就是一副怒氣衝天的面孔。
「項老將軍當面,小輩不敢,實在是國有難軍務忙,小輩亂撒火氣了,是小輩的錯。」
「哼,魚肉鄉里還有臉了。虞家娃娃,你想如何處置?」
這事本來苦主就是虞周,轉了一圈,項老頭又來問他的意思,其實這種事情問他反而是難為他,虞周看了看屈慶,開口道:「項老將軍,只是兩顆牙而已,稚子別無他求,拿些湯藥就好了。」
不說想不起,一說惹人惱,虞周不露痕迹的給屈慶上眼藥呢,哪知道項燕還沒發話,那邊項籍動了。
只見項籍上去飛快的一拳砸在屈慶嘴上,扯了他的荷包便丟給虞周,然後扭頭吼道:「快滾吧,再見著打斷你腿。」然後咧著沒門牙的大嘴笑著跟虞周說:「這下公道了。」
那邊屈慶挨了一拳,頓時滿嘴鮮血,也不知還能保住幾顆牙,捂著嘴「唉喲唉喲」爬起身來,怨毒的掃了虞周和幾個老頭一眼,被他的粗漢手下架起來就跑了。
虞周是徹底的跟不上這小霸王的急脾氣了,掏著手裡的荷包看了看,苦笑的看著他:「項哥哥,你這是害我啊。」
項籍皺著眉頭,不解的看著虞周:「怎麼啦,他爹的印信也在他荷包那?」
虞周攤開荷包:「看看,我家上面老下面小,這些個餅金放在家裡,這是要被謀財害命的節奏啊。」
那邊項燕一聽,饒有意味的打量著虞周,截住一臉疑惑的項籍的話頭問道:「虞小子,那你說該當如何。」
虞娃娃變成了虞小子,虞周也就順著桿往上爬:「要不,項將軍幫晚輩保管一段時日,晚輩改日來項府取。」
項燕笑的更是意味深長了:「嘿嘿,小子,這裡是下邳,項府在下相。」
虞周苦笑:「項將軍覺得,小子一家在下邳還能安穩么。」
那邊韓老頭聽到這裡,拽了拽虞周的衣袖:「虞娃兒,咱搬家?也對,那縣尹定不肯罷休。」
「智勇難兩全啊,小籍要是有你這般心思就好了,也罷。」項燕抄手拿過荷包,丟給虞周一個銅牌:「來到下相憑此令找我,若是屈家難為你等,也給他看我家令。」
說罷,不待虞周答話,領著眾軍士打馬便走,小項籍不服氣的瞪著爺爺的背影,爬上馬背,對虞周吼道:「你才應該習武強身。」然後調撥馬頭追項燕去了。
※※※
出乎意料啊,居然來到了戰國末年的楚國,看項羽的年紀,怕是兩三年內楚國就要被湮沒在大秦滾滾的車輪下,虞周望著揚長而去的人馬定定的出神。
「虞娃兒,咱快去醫館看看吧,別傻站著了。」
「老哥幾個,我帶虞娃兒去縣城醫館看看,今天謝謝仗義直言,改日我請老哥幾個喝酒。」韓老頭打發了另外幾個老叟,一手抱起虞小妹,一手攙起了虞周。
虞周回過神,什麼都沒說,任由韓老頭牽著往醫館而去,下邳醫館說是個醫館,其實只是個簡陋低矮的土坯房。
連年的征戰正一點點的耗盡楚國的元氣,如今的下邳絲毫看不出一侯封地的繁華,凈是滿目的蕭條,偶有一隊軍士跑過,也盡顯著腳步的凌亂和焦躁不安。
醫者是個花白頭髮佝僂著腰的山羊鬍老頭,似乎是見慣了各類的傷患,面無表情的仔細檢查了一遍虞周,嘆了口氣。
「小娃兒身上無甚大礙,挨了一下也僅是皮肉傷,牙齒脫落因為本就是換牙的年紀,早已鬆動,就是這腫脹的臉頰……」
「醫師,這臉頰怎麼了?會否破相?」
「那倒不會,只是,軍中急需,各類止血消腫的創傷葯早已掃空,怕是小娃兒只能硬捱幾天疼痛了。」
「哦,原來如此,那多謝醫師了。」說著韓老頭便去掏診金。
「不必了,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或許是看虞周年紀小,有些不忍心的說:「娃兒實在疼得厲害,便著村中巫醫使些手段吧。」
虞周正慶幸身子骨沒受傷呢,聽完這話立馬翻了個白眼,心說謝謝了,本來就疼的睡不著覺,再弄個跳大神的更鬧心了,我還不如咬個花椒呢,就是不知道這年月這麼蕭條的小縣城,花椒好不好找。
出了醫館,爺仨早沒了採買的興緻,匆匆買完必用品就回了村。
※※※
韓老頭其實年紀也就五旬,古人本就短壽,再加上常年的勞苦更顯蒼涼,年剛半百就已經滿頭花白。
韓老頭的住處在任何一個後世人的眼裡都算是寒酸破舊,低矮的茅草屋裡擺設只手可數,讓虞周意外的是,屋前搭了個簡易棚,居然架著一口爐子,旁邊儘是手錘砧子等等,這韓老頭還是個鐵匠?難怪那麼大力氣。
回到住處,爺倆都悶悶不樂,只有虞丫沒心沒肺。
「韓爺爺,是孫兒不好,連累爺爺還要搬家。」不管怎麼說,虞周總覺得,這事即使不是自己的錯,鬧到了要搬家的田地,總歸很是愧疚。
「虞娃兒唉,莫說了,韓爺爺也是在軍伍中呆過的人,見過骯髒齷齪,能隨大軍坐言起行,哪兒的土不埋人唉,咱走便是了。」
「韓爺爺,那今日一起的那些叔伯長輩……」
「他們應該無礙的,走時我去告知他們幾個一聲,不願一起走的便各自躲幾天,那貴人得知咱走了,想必也會以為一起走了。」
「那好吧,任憑韓爺爺安排。」商定了搬家事宜,虞周就打了盆水敷起臉龐來,畢竟是個孩子的身體,那一巴掌扇下來覆蓋的很嚴實,現在整個左半邊臉都腫脹起來。
韓老頭看著虞周,總覺得虞娃兒今天一天怪怪的,性子冷淡了很多,一點都沒有孩子該有的好動和眼神里的好奇。搖了搖頭,娃兒不是被打傻了吧?
韓老頭已經跟虞娃兒生活里一年多,從很多細節他都看得出,這孩子以前一定是有身份人家的孩子,膽子不大,很可能都從沒挨過打,乍遇到這種事,可能都嚇掉了魂兒了,所以一下子變得怪怪的了。
要不去找巫醫來看看?韓老頭一邊嘀咕著,一邊去準備飯食了。
虞周洗著洗著,又是滿心的迷惑了,雖然腫起來半個豬頭,雖然已經從魁梧壯男變成了垂髫小兒,但是他還是認得出,這就是自己前世的模樣,急急忙忙褪下鞋子,怪哉,前世腳踝的胎記不見了。
自己到底是鵲巢鳩佔了相同面孔的身體還是身心都來到了這個戰亂的年代?如果是鵲巢鳩占,那兩張相同的面孔代表了什麼?如果是身心皆在,那自己的胎記呢?
況且之前清晰的記得是中彈了,結果完全沒有傷口,胸口的疼痛也是因為被那屈慶砸的。
「虞娃兒,吃飯了。」
抱著這會兒只會流口水的虞小妹坐上飯桌,這個年月的飯食並不豐盛,糜子饃饃粗糲難咽,一個小盆里涇渭分明的盛放著薺菜,木耳,還有……見鬼了,這好像是荇菜?
自己第一次聽說荇菜這玩意還是從詩經里的那句「參差荇菜,左右流之」,雖然自己前世也一直遊走在邊境,條件差的時候吃住也都還算比較野,可還真從沒把這個是當菜吃過。
而且這個年月的烹飪方式乏陳可數,無非就是煮和烤,顯然菜是不能烤的,那就只有涮和煮了……看著對著這樣的飯菜都兩眼亮晶晶的流口水的虞小妹,虞周心裡說不出的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