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甲方乙方

宣致在貓街鬧市的盡頭找到了混吃等死的汪樹。

他當時正在追趕著一個中年瘦削的男人。中年人在前面飛快地跑著，汪樹在後面玩命追趕。

宣致站駐路旁，觀察數秒，待中年男人從眼前經過，一條長腿悄然伸出，輕輕一絆。跑著的人身體失去平衡，摔趴在地。汪樹趕到，抓個正著。中年人嘴裡不忿罵罵咧咧。

「欠債還錢，你跑什麼跑？快特么把我肺跑出來了！」汪樹結結實實扭住他的雙臂，一臉鄙夷呵斥。目光掃到路旁站著的宣致，驚詫萬分。「哥，你怎麼在這兒？」

父親腦血栓后，汪樹一直幫父親慘淡經營家裡的便利店，關門的心思纏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了。他欠了房租，欠了工資，欠了房貸，口糧接近斷供。最近幫著附近麻將賭館館主催賬要賬得些收入。早知生活如此不易，警校那會就不該逞一時之勇幫人出頭打架被開除更改了命運。如果不是宣致出錢出人找人幫忙，他恐怕還在裡面囚著呢。自警校出來，再無顏面見這哥哥，刻意躲開。世上藥品無數，唯有後悔葯不能醫病救人。

汪樹幼時是宣致的鄰居，像條鼻涕蟲一樣常常粘在身後玩。在他眼裡，這個大他5歲的哥哥，不只學習成績優秀，搞不懂為何琴棋書畫和遊戲，樣樣玩的出神入化，令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宣致劍目打量了汪樹兩眼，蓬頭垢面，衣著邋遢，黯淡無光的眼神，這熊樣，哪裡還有那個曾經意興風發聰敏矯健青年的半分？

——

莫燃在公司走廊里和文太擦身而過。

她笑臉相迎把招呼送上「文太！今天衣服好漂亮！又瘦了！」

文太只用鼻子輕哼一聲算是回應。眼睛都不夾她一眼。徑直進了文山辦公室。工程副總王強見靠山駕到，忙不迭跟進來。

文太突然的烏雲壓境，文山心裡浮起絲慍怒。「你怎麼來了？」聲音里有明顯的不悅。

「大山，那姓莫的女人怎麼還在這兒？你出去打聽打聽，就不是正經女人。趕緊讓她走！」

眼神看向王總，王總旁邊忙補刀「名聲確實不太好！」

太太這個時候殺到公司，又帶著幾分怨氣。文山只覺麻煩。他無心管她為何事而來，只想她快點離開。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信用卡放到桌上，「剛給你辦的，密碼是孩子生日，去逛逛商場，買點漂亮衣服和包包！」

文太口氣變軟撒嬌道「昨天剛逛過了，沒看上眼的。」走過來把卡拿起放進包里。

「那就去做個SPA吧，補補水。！要不你就找老萬媳婦打打麻將！我這兒一會有個會，王總，那家廣告公司來了嗎？」廣告公司作提案的會他通常是不參加的，只是今天心裡另有盤算。

「我去看看！」王總起身離開。這家廣告公司正是王總介紹而來，下午過來做瀾山項目提報，他正擔心莫燃工作上那麼挑剔，是否能順利通過簽約！這女人他琢磨不透，老闆也要參加倒正好順了他心意。

文太忽然想起常去的那家美容店裡新添了高科技儀器的時光重現項目，介紹的功效神奇，一療程6次3萬8，上次還沒捨得買，不知道優惠過期了嗎？

文山從老闆椅上起身，拿過桌上文太的包包，走過來，把包放進太太手裡。他一手扶上太太的腰，一手扶著她的一支胳膊，兩手掌略使力氣，往門口的方向帶去。

「會馬上就開始了，有什麼事回家說啊！」

恰巧王總回來，文山一個眼色示意送到電梯處。

等梯時機，文太看四下無人，厲聲對王總說「你想法兒把那女人弄走，我看見她心煩！別又像那個一樣舊戲重演！」

莫燃的存在就像扎進肉中的麥芒，刺得她煩躁不安。

乙方廣告公司的人早早到了會議室，敬閣幫著他們調好投影儀后，去請幾位老總到會。寬大的會議桌一側稀疏地坐著乙方的三個人。另一側滿騰騰坐著銷售部的十來個員工。還有新招的幾個90後置業顧問坐在靠牆放的椅子上。青澀、稚氣未脫的臉龐和好奇一切的勁頭讓嚴肅的會議室陡然有了跳躍生動的氣息。

看到老闆也來聽方案，莫燃意外笑了笑。

「開始吧！」

提案不過都是套路，宣講了一刻鐘后結束。會議室燈光亮起。

乙方客氣地徵詢老闆意見。文山目光看向莫燃，莫燃剛要開口，一邊的王總大聲道「你們設計了幾套報廣的稿子？」

「五套，王總。」

「打開，打開，我覺得有點問題！」

乙方重又開啟PPT，畫面停在香車美女組合的稿子上。

王總喊「就這兒！」

他眉頭皺成一團「這畫面設計的——啊？字體能不能再大些？這是什麼字體？這種字體好看嗎？」

乙方道「王總，廣告稿是要有些留白的。不然視覺效果就差很多。」

王總不搭腔，指著畫面「這畫面能體現我們項目高大上嗎？那是個什麼車？是寶馬Ａ８嗎？」

文山口氣冷冷道「是奧迪霸道！」

王翀調皮的接了一句「奇瑞悍馬！」

銷售隊伍里有人道「凱迪拉克ＱＱ！」

「蘭博基尼紅旗！」

「克萊斯勒捷達！」

就連乙方，都有人說了句「瑪莎拉蒂寶來！」

敬閣已經哧哧笑出聲來，莫燃牙咬下唇忍住笑。劍拔弩張的甲乙方對恃因為文山一個詼諧，氣氛霎時松垮下來。

文山收住笑意說道「具體內容就讓莫總來溝通吧！」

「覺得剛剛的方案如何？」他問莫燃。

「很好！」

「那你來定吧！」文總起身離座，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麼又轉回身來坐下。

問莫燃「你方案的廣告預算是多少？」

「啟動預算300萬。」

「發揮下你們的資源整合能力，這次廣告費用你們銷售部就自籌吧！定金房款你們都可以借用，公司就不再另外撥款了。」

哪尼？原來王翀電話的憤怒事由是真的。老闆這奇葩的心理由何而來？

文山臉轉向王總。

「售樓處和景觀的施工交給誰做了？」

「還在方案比稿中。」王總說。

「每次都是屎到**了，才找茅廁！」文山終於把一直壓制的火氣撒到王總身上，怒氣沖沖扔下這句話兀自走了。留個王總尷尬萬分地坐在那裡，好大一會兒臉色才由紅恢復到常態。好在臉皮之厚也賽過了城牆，對他來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是種超常人能耐。

莫燃對乙方說「方案再細化一下，合同發到我郵箱里。隨時溝通！「

王翀帶著若干的不解，走進莫燃辦公室。順手帶上房門，坐在板前椅上。

「莫總，你真覺得他們方案算好嗎？」他是了解自己領導審美水準的。

「與其自已爭取支持條件，多個人替我們爭取有何不好？他舉薦在先，如果否掉，還得重新提案，沒時間選擇了！我們不能把老王推到對立面！」

「300萬費用銷售部門自已籌措，聞所未聞，現在都是真金白銀的交易，誰會尿我們？老闆的任性也真是越來越升級了！」王翀因為這300萬心裡炸毛，滿臉不情願。

但聽得莫燃幽幽一句「也不是全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