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電話

第四章 電話

余奎吾手搭涼棚,石頭飛了出去,他要看看石頭會砸在哪一層;余奎吾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楊麟也在樓頂關注著他。

石頭呈拋物線最終飛落在十九層,「啪」的一聲砸在飛檐上,滾動然後和幾片碎瓦沿著飛檐滑落到第十八層、十九層,每過一層就砸壞一層的飛檐,噼里啪啦的聲音很大聲、很大聲……楊麟聽到了,扭頭看了一眼會議室;會議場面正處於白熱化狀態,拿起水杯砸人的、拍桌子打架的,這些大老闆沒幾個人注意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們也不會在意發生了什麼。

十七樓,亨利在批改孩子們的作業,錢小龍迫於老師和周江的壓力乖乖坐下寫作業,其他學生開始討論下午去哪家馬場騎馬或是去劇院欣賞新的舞台劇。

瓦片落下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塊大石頭,一層層滑落,在寶塔形的建築上造成的危害就像滾雪球一樣。好奇的學生們湊到窗前,亨利看到落下的瓦片立刻上前阻止:「孩子們,往後一點,不要靠近!」周江也跑去看了,錢小龍趁這個機會奪門而逃——寫個作業還要你來雞婆?

「我的天吶……」亨利看著瓦片和落石像雪崩一樣一層層滑落,不知道說什麼。

「會不會樓要塌了!?」有女生哭了起來,恐懼是會傳染的,畢竟還是小孩子經不起嚇;亨利連忙安撫道:「孩子們不要害怕!這棟大樓絕不會塌的!」

周江一臉的難看……他看見余奎吾在對面樓頂上向前招手。壞掉的彈弓?難道……

「老師我肚子疼想去上廁所!」周江一口氣說完這句話不等亨利回答便跑出教室。走廊鋪著紅地毯,天花板上水晶制的吊頂燈,牆上掛著的油畫等等,無一不顯示著周家的財力與內涵;周江鳳表龍姿,穿著胸口綉金玫瑰的學生制服,小小年紀便透出不符合年紀的瀟洒與內涵。

樓層專用的蒸汽電梯到了,走廊旁邊有內嵌衣櫃,黑木製的柜子造價不菲。周江在衣櫃中拿出一套便服,根據夏天應該穿T恤短褲,他便脫下私塾的制服換上;他又打開旁邊和衣櫃同樣大小的柜子,裡面擺好了密密麻麻的鞋子,有皮鞋、拖鞋、涼鞋、跑鞋,十幾種款式,令人咋舌,他思考了一會兒,換上跑鞋,想了想又了一雙涼鞋塞進真皮背包里,然後背著皮包衝進電梯,拿出梳子對著電梯的鏡子梳理頭髮。

大門前堆滿了瓦礫和碎石,新來的門童臉色煞白。到處都是灰塵,等灰塵稍落,罪魁禍首——那塊最大的石頭才在最後落了下來,在瓦礫堆中又掀起一陣灰塵,灰塵落在門童如同死人臉般蒼白的臉上。

周江衝出酒店大門,對門童說道:「陳哥哥好!」便沿著西正街跑去。門童眼角流下渾濁的眼淚,哽咽了很久很久才說道:「嗯……少爺好……」

楊麟看著下面三個小人快速逃離現場,哈哈大笑起來;龍廣銀從桌上拿起玻璃眼鏡戴上,受不了周圍人吵鬧,走到窗前和楊麟並排站在一起。

「楊麟兄又看到什麼樂事,講給我聽聽,會議甚是無聊。」龍廣銀捻了捻鬍鬚。

「你看,」楊麟隨手指到窗外飛檐,笑道:「周老闆怕是要花大筆的銀錢咯!」

龍廣銀回頭看了眼調停中的周萬興,呵呵笑道:「看人倒霉幸災樂禍的確開心。」

「唉,真沒想到廣銀兄喜歡幸他人之災樂他人之禍,我真是高看你了。」楊麟隨口說道:「不過周老闆可不缺這點銀錢,他賺錢的門路可不止這家酒店。」楊麟指向樓下逃跑的三個小人兒,笑著對龍廣銀說道:「廣銀兄,我說的可是那三個小孩兒,其中那個背著包的小孩你看看認不認得。」

「哦?」龍廣銀推了推眼鏡,袖著手笑道:「這不是周老闆的公子嗎?小女盛楠就在樓下與他一起上的私塾。他我認識,識書知禮儀,很不錯的孩子,不過還沒到下課時間,他怎麼就偷跑出來了?」

「哈哈,」楊麟笑道:「看來龍老闆有意把女兒交給這小子;我占你個便宜,廣銀兄給點禮金我,我去幫你女兒做個媒提個親怎麼樣?」

「好,」龍廣銀當即從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幣送到楊麟跟前,笑道:「那就麻煩兄弟你牽線了。」

楊麟笑了下,說道:「那感情好,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只負責牽線,至於成不成我也做不了主。」

「沒關係,就當請楊兄喝茶。」龍廣銀十分豪爽。

「好了廣銀兄,別拿我開玩笑了,」楊麟表情恢復如常,看著窗外逃跑的三個小人說道:「周萬興可是拒絕了不少要跟他兒子提親的人,甚至密林省都有家族希望結上這門姻親,可是都沒成功啊。」

龍廣銀看了眼身後亂糟糟的場面,嘆了口氣,久久不語,看著窗外,在窗前醞釀了很久才說道:「富貴磨人啊,也就只有周萬興想得開。」然後好像自問自答般說道:「……也對,畢竟他家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假如富貴不能讓人快樂,還有什麼用呢?」

楊麟沒有說話,看向窗外。

樓下,余奎吾三人要穿過馬路去對面,馬路上車流密集,蒸汽汽車噴出的蒸汽繚繞,人稍看不清就會被車子刮到。

周江說道:「余奎吾,等紅牌再過馬路不行嗎?」

余奎吾回頭焦急地說道:「你家的人已經追來了,絕對饒不了我,我先跑了再說!!」

「那你小心啊!」周江站在馬路邊,不敢過去。

「我倆在另一邊等你!」余奎吾一邊說一邊回頭看路,但下一秒就被車子給撞了。周江和劉思CD驚呆了,連忙跑過去,車流停下來。

「可惡,真倒霉!!」余奎吾從地上爬起來,劉思成擔心道:「你沒事吧?!」

「沒事,快跑!」余奎吾揉了揉腦袋;車速不快,沒傷到筋骨……反正撞著撞著就習慣了。

「哎呀,真倒霉啊,被車撞了。」楊麟看著窗外的車流笑道:「儘管司機有煞車,但是被車撞到了還是有點疼啊……」

龍廣銀不知道說什麼,點點頭「嗯」了一聲。

楊麟忽然對龍廣銀問道:「對了,廣銀兄,你小時候有沒有被車撞到呢?」

龍廣銀笑道:「從沒有,我都看紅綠燈。」

「我可比不了廣銀兄,」楊麟同樣笑道:「我家是貧民出生。我小時候經常和朋友們在路上玩,根本不認識紅綠燈。大家經常被車撞到,但大家都習以為常,拍拍衣服上的灰就可以站起來;可是我不行,我家裡還有個哥哥,家裡的人多口糧少就長得瘦小,我被車撞到了就特別疼啊……我就想,為什麼人這麼多,城市這麼小呢?為什麼城牆外有那麼多土地,為什麼不能用來建房子呢!?」

「我就想啊,想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白手起家,終於……」楊麟轉身指向背後的價值十幾萬德拉克的黑木長桌,笑道:「我終於能坐在這張桌子上,而且我也想明白為什麼了。」

「廣銀兄,家大業大,家就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了,」楊麟轉頭看著龍廣銀說道:「它是你的,也是社會的;我們一嗔一笑都會給我們周圍的一切帶來巨大的影響,你看看外面!」楊麟指向窗外,「你看外面這外面!高樓越蓋越高,人越來越多,就業、教育問題在城市越發嚴峻。那些孩子成長,然後結婚,他們的孩子會不會重複生活在這個窘迫的城市!?」楊麟直視龍廣銀,怒目橫眉:「我們既然站在高樓,就應該承擔更多!」

龍廣銀閉口不言,在做思考,然後對楊麟說道:「楊兄言之有理,所以楊兄您要承擔什麼?」

楊麟表情恢復如常,笑道:「廣銀兄客氣,稱呼用『你』就好。」他轉身離開窗前,伸手猛地拍在桌上!這隻手指節粗壯,筋節有力,雙手主人更是英勇魁梧之輩,更顯其人氣魄!

在場眾人都被楊麟這一拍給鎮住了,楊麟抬起手,黑木桌上赫然出現一隻掌印。楊麟哈哈笑道:「各位稍安勿躁!」

有楊麟出來控制場面,周萬興十分高興,他對對楊麟說道:「謝謝楊兄,改天請你吃茶!」轉頭對一眾大老闆說道:「各位、各位!在座的貴客隨便挑一位從我這酒店走出去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事情可以慢慢談,千萬不要傷了和氣!」

會議室里的眾人自知丟人,咳嗽了幾聲該鬆手的鬆手、該住嘴的住嘴,放下手中的椅子腿、煙灰缸,各自重新落座,整理衣襟;龍廣銀也回到桌前坐下,取下眼鏡放在桌上。等眾人都落了座恢復如常,周萬興坐在主位按了按桌上的電鈴。

十幾位衣著統一、溫文爾雅的女服務生便端茶走了進來,嫻熟而又溫柔地將熱茶放在眾老闆面前。

有女侍在一位面色疲憊的客人身邊停下,問道:「先生,您是不是累了,我來幫您揉一下肩膀?」這個中年男人竟然害羞起來,連連說道:「不用不用,這怎麼好意思呢!?」女侍微微一笑,溫柔地說道:「沒關係啦!」便把手按在男子肩膀上,手勁恰到好處,令人如沐春風……

坐在一邊的老頭看不過去了,這小子累什麼呀,打架打累了的!老頭剛指著中年人準備開罵,一縷香風湊了過來,美麗的女侍溫柔地握住了老人的手,然後遞上一杯熱茶,溫言說道:「老先生不要生氣呀,對身體不好,多喝點熱茶……」「……噢,好的、好的……」老頭楞了一下,接過茶杯連連點頭說好,他忽然感覺連心臟都變成年輕的樣子……這就是愛情嗎!!

有女侍看到客人桌椅缺了一隻腿,詢問客人道:「哎呀,先生,您的椅子怎麼壞掉了,我去幫您換一張新的過來。」「不用不用!這是我自己坐斷的,我自己去換!」

楊麟接過了女侍遞上來的茶水,拒絕了任何服務;龍廣銀對女侍視而不見,女侍也緊張地站在一旁不說話。

場面忽然變得紳士起來,周萬興偷偷對楊麟說道:「嘿嘿,佳人在場這群傢伙都變得紳士起來了!」

「先生請不要這樣!」忽然有一位女侍躲開了客人,是陰洪烈;陰洪烈笑嘻嘻地說道:「很漂亮嘛,來大爺的棍子上坐一坐!」然後強拉年輕的女侍過來,有女侍上前阻止,但陰洪烈流氓地來者不拒統統把她們抱住。

「陰洪烈你太過分了!」——「快給我住手!」——「陰洪烈快把人家小姑娘放開!」男人們這個時候紛紛上前威脅陰洪烈,盡顯男子漢風格。

陰洪烈好像沒聽見,盡情地拍了拍女侍的屁股,又揉捏了一把才放開女侍,嘴角快咧到耳朵上,笑著對周圍的人說道:「哎呦……要打架嗎!?哈哈哈哈!」表情囂張而陰狠。

沒人說話,周萬興尷尬地笑道:「陰老闆開玩笑!哈哈,開玩……」

一隻煙圈飄在陰洪烈臉上,楊麟又點起了雪茄。陰洪烈表情凝固,換了副面孔滿臉堆笑道:「哎呀哎呀,英雄救美,要不起要不起喲!」

楊麟一彈手將雪茄彈到陰洪烈臉上,煙霧繚繞中,他毫無表情。雪茄掉在地上。

陰洪烈沒有絲毫憤怒的樣子,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楊麟說道:「我的雪茄掉了,你給我撿起來。」

陰洪烈揉了揉笑得僵掉的臉頰,然後彎腰撿起雪茄,遲疑了一下,隨身掏出小刀切掉煙頭濾嘴,然後放在自己嘴裡抽了起來,他感激地對楊麟說道:「謝謝楊老闆賞煙!」

楊麟笑了笑,說道:「陰洪烈,你這地溝里的腌臢老鼠,不要在我面前做任何事,在老子面前你是絕沒好果子吃!」

「噢?」陰洪烈一臉疑惑地說道:「您看我這不吃著嗎?」說完,他抽了一口從地上撿來的雪茄,反問道:「您看?」說著他伸手將雪茄展示給楊麟看。

桌子上的水晶煙灰缸,又厚又重,普通人單手很難拿起來。楊麟三指成爪,粗壯的指節輕鬆地抓起煙灰缸,煙灰缸稜角直指陰洪烈!楊麟三指用力,煙灰缸噼咔直響竟然整個碎成了渣子,說明他控制魄力的手法出神入化!楊麟拿起垃圾桶將玻璃渣了掃進去。

周萬興安撫好女員工,走到陰洪烈近前,說道:「陰先生,請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大家來這裡都是為了討論明水城的未來,這次會議很重要,如果你沒興趣可以離開。」

陰洪烈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周老闆,都怪你們酒店的女人太棒了,忍不住,嘻嘻嘻嘻……」然後他好像對楊麟、又好像對眾人說道:「嘻嘻嘻,其實嘛,這趟會議我根本沒興趣,坐著又累又不舒服,還不如去找兩個小姑娘一起玩兒快活;可是西門老爹的話不聽不行啊,他會宰了我的!」

「所以,」陰洪烈無奈地笑道:「老子他(防屏蔽)媽媽的(防屏蔽)根本不想鳥你們啊其實……」

周萬興面色驟然陰沉,揮手讓瑟瑟發抖的女員工離開了會議室;楊麟毫無表情地啜飲著熱茶,他就早料到了;龍廣銀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皺起了眉頭;其餘眾人慍怒,紛紛拍案而起!

「你以為你是誰啊!!」——「垃圾東西,給我們滾出去!!」——「西門家的狗雜碎!」——「別讓我們見到你,不然砍死你!」

「叮鈴鈴!!丁鈴鈴鈴!!!」會議室里有人的電話響了。在吵吵嚷嚷的叫罵、喊打、喊殺聲中,陰洪烈扶了扶胖臉上的墨鏡,他從西裝里掏出了磚塊一樣的無線電話。

「喂?」

「你他媽(防屏蔽)還敢接電話!!?」——「你以為你是誰!!?」——「今天你別想走出去!!」

陰洪烈什麼都沒有說,絲毫不理會其他大老闆對他說了什麼,起身把身下的黑木椅子搬到長桌的另一頭——正好與周萬興相對,肥胖的身軀異常靈活,最後用雙手恭敬地將電話放在桌前,將電話聲音調至最大后畢恭畢敬地站在旁邊。

「喂?」電話里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我是西門躍龍。」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我不會用這種現代的東西,有人能回句話嗎?!」聲音十分慍怒。

會議室里忽然安靜……楊麟起身走到周萬興旁邊說道:「周老闆,會議正式開始,請上座吧。」然後他走到電話旁,拿起電話說道:「喂,西門老先生您好,我是楊麟。」

門外忽然有人敲門,並小聲說道:「老爺!」周萬興聽出來是老管家,說道:「怎麼了,我正在開會。」

「急事!」門外的老管家說道。

周萬興說道:「進來吧!」老管家進來附耳說道:「少爺他……」

「什麼!?」周萬興聽完就急了,龍廣銀伸手按住周萬興道:「周老爺稍安勿躁,我知道,他跟另外兩個孩子在樓下,但是現在……」龍廣銀看向楊麟,對周萬興說道:「現在,還是請周老爺以大家的事業為重,讓手下人去處理吧!」龍廣銀在說「大家」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格外地重。

周萬興看了一眼和電話聊得開心楊麟,眉頭緊皺,拿定了主意對老管家說道:「去吧,把孩子帶回來!」

「老爺放心,大金一定幫您把少爺帶回來!」管家說完,便立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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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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