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芙蓉縣城很小，人口不足50萬，治安也還算可以，警局裡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一樁殺人案了，最近的一樁殺人案也是在一年前，當時一名小偷入室偷竊，卻不幸被房子的主人發現了，狗急跳牆之下，一不小心就用刀子捅死了對方……

現在是2016年8月5號下午3點鐘左右，這時有一個年輕人突然來到了警局，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穿著建築工人著裝，年齡大概二十齣頭的帥小伙。

「有事嗎？」一名女警問道。

年輕男子點點頭。

他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話。

「我殺人了，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這話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女警的臉色驟然一變，整個辦公室的人也都被驚動了，紛紛看向這邊。

這時，一名三十多歲的警察走了過來。

「你真的殺人了？」他語氣極為嚴肅，想要向年輕男子再次確認一下。

年輕男子一臉平靜地點頭回答道：「是的！」

「你好，我是這裡的刑警隊長孫元亮，從現在開始，我所問的每一個問題，你都必須如實回答！」說著，這名刑警隊長已經在年輕男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好的，你問吧。」

「你叫什麼名字？年齡多大？」

「李遮天，20歲。」

「職業是建築工？！」

「是的，我是一名建築工人，在工地上搬磚……」

孫元亮點點頭，習慣性的從煙盒裡抽出一顆煙，點燃后遞給對方，以便穩定對方的情緒，「需要抽煙嗎？」他問道。

「謝謝，我從不抽煙。」年輕男子搖搖頭。

「好的，那我們繼續。說說你殺人的時間、地點以及受害人是誰？」

孫元亮將煙收了回來，然後自己吸了一口。其實，當這個叫做李遮天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警局時，孫元亮的目光就一直打量著對方，按說一個年齡只有20歲的年輕人前來投案自首，怎麼會如此鎮定呢？孫元亮心裡頗為震驚，這是他當上警察以來，頭一次碰到的事情！

年輕男子依舊很是淡定的回答道：「就在我來警局之前，我在芙蓉城北的一棟廢棄樓里一共殺了6個人，至於他們叫什麼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他們6人中有一個老大，外號好像叫『虎哥』，專門從事高~利~貸生意！」

聽到這話，在場之人無不感到頭皮發麻，6名受害人啊，芙蓉縣城幾十年來從沒遇到過這種大案！！！

刑警隊長孫元亮震驚的同時，心裏面卻又很是疑惑，「虎哥」那伙人，他是知道的，全都是彪形大漢，眼前這位體格瘦弱，他是怎麼殺了他們呢？

「李遮天，是吧！你別告訴我，就憑你一個人也能殺的了他們6個人！！！據我所知，他們每個人都比你強壯的多！」

李遮天長得劍眉星目，身高175cm左右，帥是帥，但身體確實算不上強壯，反而還帶了點弱不禁風的書生氣。他聽完孫元亮的話之後，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浮，笑了起來，語氣滿是不屑地回答說：「殺人一定要比誰的身體更加強壯嗎？我連小學都沒讀過，可是卻通過了美國哈佛大學的入學考試，難道我還殺不了6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貨？！」

孫元亮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李遮天聳了聳肩，淡淡地說道：「對於這一點，我根本沒有必要撒謊，你們只需調查一下就知道了！事實上，一周前，我已經收到了哈佛大學的入學通知書！」

孫元亮點了點頭，姑且相信李遮天的話。只不過，一個前途無限的哈佛大學的學生怎麼會放棄自己的美好前程，去選擇殺人這條不歸路呢？他的殺人動機究竟是什麼呢？！孫元亮很是好奇，不禁立即問道：「你是怎麼殺死他們6個人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麼？！」

「殺他們的方式其實並不難，」李遮天輕笑道，「我在案發地點的附近買了大量的安眠藥，然後又買了一些啤酒，接著將安眠藥放進啤酒里，與此同時，我以借高~利~貸的名義將虎哥一伙人約在廢棄大樓見面。他們到了這裡之後，一看見我給他們買的啤酒，全部傻不拉幾的打開喝了。結果你知道的，他們自然是淪為了砧板上的魚肉，任憑我宰殺。我不光用刀子插入他們的胸膛，抹掉他們的脖子，最後還一把火，燒了他們！至於說我的殺人動機……其實也很簡單，只是為了給恩人一家報仇雪恨！」

孫元亮皺了皺眉，掐滅了手裡的煙頭，沉聲問道：「虎哥6人對你恩人一家究竟做了什麼，非死不可嗎？」

這時，李遮天突然低下頭，沉默不語，似乎是在猶豫和思考，過了半響，他抬頭看向孫元亮，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有一件事，我本不願說出來，但我知道，你們肯定會調查的到。所以，我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半年前，我的恩人一家向虎哥借了一筆高~利~貸，可是逾期未能償還。於是，虎哥這夥人經常上門追債。昨天下午4點半左右，虎哥一伙人再次來到家裡追債，家裡面就只有恩人的女兒唐小柳一個人在家，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些禽獸不如的傢伙居然……」說到這，李遮天咬牙切齒，滿臉怒色！！！

孫元亮頓時瞭然，已經猜到後面發生了什麼。

「因為這事，所以你就殺了虎哥他們！」

「難道不應該嗎？！你知道嗎，今天早上，唐小柳羞愧難當，從家裡的窗戶跳樓自盡，隨後被送到了醫院重症監護室，到現在仍舊昏迷不醒！！！」

孫元亮聞言，頓時沉默，過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那個唐小柳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我女朋友，但她是我的親人！！！」李遮天搖搖頭，說道：「我從小就是一名孤兒，五年前流落到芙蓉縣城。那年冬天，天氣格外的寒冷，我不僅饑寒交迫，而且發高燒快要病死了，是他們一家救了我，而且還收留了我，給我介紹工作。因此，他們一家人不僅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親人，唐小柳就是我的親妹妹！看著親妹妹被人欺負，我想，只要是血性男兒都不會坐視不管，你說是不是，孫隊長？好了，所有的事情，我現在已經交代清楚了。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望孫隊長能夠答應……」

「你說吧，如果是在合理的範圍之內，我是可以答應的！」孫元亮點點頭道。

「唐小柳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叔叔和阿姨都在為她擔心，我不希望此時此刻，他們還要為我擔心。我請求您不要把我殺死虎哥等人的事情告訴他們，一丁點也不能說，行嗎？我怕他們受不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導致心理崩潰！如果您還想知道些什麼，我都可以告訴您！！！」李遮天雙手合十，懇求道。

孫元亮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謝謝孫隊長！！！」

李遮天隨後被關押了起來。

芙蓉縣城一下子死了6個人，都震驚了市裡領導，芙蓉縣城刑警大隊立即對此案展開了調查。根據李遮天的供詞，警方沒多久就找到了虎哥六人的屍體，這六具屍體已經全部被燒焦了，慘狀十分恐怖。與此同時，警方還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安眠藥瓶子、啤酒瓶、匕首、汽油罐以及打火機等等，這些東西的上面都有李遮天的指紋。此外，警方還在案發地點的附近打聽了一下，藥店和超市的員工也都表示李遮天在案發當天來過他們那裡購買東西。

自此，案情再清楚不過了，再加上李遮天自己也都投案自首了，於是法院很快就對李遮天下達了判決——死刑。

沒過幾天，李遮天就被槍決處死了！

……

……

李遮天死後的第二天，警察局。

「孫隊長，這是六名受害人的屍檢報告！」

一名年輕的警察遞給了刑警隊長孫元亮一份屍檢報告，孫元亮拿過來看了幾眼，突然間，神色大變！

「屍檢報告上寫著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應在上午10點鐘之前，這怎麼可能呢？！！！」

「孫隊長，你怎麼了？！」

孫元亮突然間像是發了瘋似的，迅速地從抽屜里拿出一疊厚厚的有關李遮天的案件資料，然後攤在桌子上，拿眼快速的掃描著。他一邊看，一邊在心裡快速分析案情：「李遮天來警局投案自首的時間是下午3點鐘左右，而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是在上午10點鐘之前，也就是說，這中間至少相差了5個小時。然而，案發地點離警局並不遠，只有二十幾分鐘的路程，如果我是兇手，在殺完人之後就去自首，之間不會相差5個小時這麼久！也許普通人殺完人之後再去自首，可能會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猶豫，但是以我對李遮天的了解，他顯然是個鎮定自若、十分果敢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情，絕不會優柔寡斷的！他的供詞中說過，他是用安眠藥放倒虎哥六人的，現在只要找出證據證明他購買安眠藥的時間是在10點鐘之後，便足以證明殺人兇手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這，孫元亮趕緊收拾好東西，飛快地衝出警察局。緊接著，他來到了李遮天曾經購買過安眠藥的那家藥店。

「請問，你還記得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來買安眠藥的嗎？請仔細想了想，最好可以告訴我一個具體時間！」孫元亮拿出李遮天的照片放在藥店售葯員面前，問道。

售葯員回憶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在下午1點多，那時我才剛剛吃完午餐……」

「好的，我知道，打擾你了！」

孫元亮跟售葯員道謝之後，便走出了藥店。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殺害虎哥六人的真正兇手並不是李遮天！！！

然而，孫元亮並沒有因此而感覺到一絲快樂，相反，他的內心滿是自責和內疚！心想，如果自己能早一點發現問題，李遮天就不會被處死了！

這時，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孫元亮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在大街上茫然地走著。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家醫院門口，看著這所醫院，孫元亮不由愣了一會兒。這所醫院正是唐小柳住院的那所醫院——芙蓉人民醫院。

「殺人兇手毫無疑問就是唐小柳的父親唐元忠！！！」

孫元亮無比篤定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走進了醫院，沒一會兒，便來到了唐小柳的病房。

一進病房，孫元亮頓時愣住了。

病床上，唐小柳渾身裹著紗布，到處插著管子。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臉色十分憔悴的中年婦女，她雙鬢泛白，模樣看上去應該要比實際年齡大上好多歲，而且還時不時的咳嗽，不過，她卻儘可能的壓抑著自已的咳嗽聲，以免打擾病床上的女兒。另外，這名婦女的懷裡還抱著一個一歲不到的嬰兒……

看到這樣一幅畫面，孫元亮氣勢洶洶，原本是要來抓兇手的，現在卻立即偃旗息鼓了！

「先生？您找誰？」唐小柳的母親看見孫元亮，不由站起身，小聲的詢問道。

孫元亮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答道：「您好，我是唐元忠的朋友孫元亮！」

「我怎麼不記得他有您這個朋友？」

「我們是很久以前的朋友，所以他沒有跟您提起過吧……」孫元亮編了一個謊話。

「哦，」唐小柳的母親點了點頭，說道，「您請坐吧，很高興您能來看我們家小柳。」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女兒，隨後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頭，聲音有些哽咽地感嘆道：「唉，我們家小柳的命怎麼會那麼苦啊！！！」

看著這一幕，孫元亮心裏面也不好受，不禁跟著嘆了口氣！

「嫂子，您也別太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看您似乎身體也不好？」他問道。

「是的。自打今年我生完孩子，身體就病了。老唐為了給我治病，家裡面的積蓄也都花光了，可以說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家裡沒錢了，老唐就去跟親朋好友們借，能借的，我們都去借了，可是到最後，我這病還是沒治好。走投無路之下，老唐就瞞著我去借了高~利~貸。誰承想，竟然把自己家的閨女給害了！唉……早知如此，我寧願往牆上一頭撞死就好了，也免得連累了大家！！！」說完后，唐小柳的母親忍不住抽噎起來。

孫元亮雖然是警察，但也並非鐵石心腸。原本身為警察的他，其天職本該是捉拿罪犯，可是此時此刻，他根本下不了手。這一家已經夠凄慘可憐了，如果再失去唐元忠這個家裡的精神以及經濟支柱，恐怕整個家庭將瞬間崩塌！！！

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唐小柳，看著生病不斷咳嗽的母親以及她襁褓里的孩子，此時的孫元亮突然之間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遮天為什麼願意替唐元忠頂罪了，他其實不光是為了救唐元忠，更是為了拯救這個家庭！！！

一時間，孫元亮忽然感覺鼻子酸酸的，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他現在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弄明白，唐元忠，一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他是如何殺死6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而李遮天又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孫元亮的心裡仍然疑惑重重。

「嫂子，唐大哥呢，怎麼沒見到他人？」他試探著問道。

「我也好多天沒見著他了，不過，昨天晚上他突然打來電話說，他在他朋友那裡打工賺錢，而且工資還挺高，叫我好生照顧好小柳和兒子。我心想，小柳治病需要錢，總得有一個人出去打工才行，因此，我也就沒有催他回來！」

孫元亮點點頭，又問道：「我聽說有一個叫做李遮天的年輕人跟你們家的關係很好？」

「是的。當年我們救了他，而且還把他當作親人看待，只是沒想到，小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就突然消失不見了！」唐小柳的母親有些氣憤的說道。

「嫂子，也許你誤會他了！」孫元亮微微一嘆，他答應過李遮天，不能把他的事情說出來，生怕再度刺激到已經頻臨崩潰的她們。

「我希望也是這樣，遮天這孩子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嫂子，那您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就在小柳入院那天。那天，老唐怒火中燒，說是要找虎哥那伙人算賬，而且還約了他們在城北一棟廢棄樓見面。可是半天沒見老唐回來，我擔心他會出事。因此，當遮天來到醫院之後，我就讓他趕緊去那裡看一下。過了一段時間，他就給我回了一個電話，說叔叔沒事，然後就掛斷了電話。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人，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

「嗯……」孫元亮點了點頭，事情到這裡，一切都清楚了！李遮天是從唐小柳的母親嘴裡得知了唐元忠的下落，之後李遮天發現了虎哥六人的屍體，並且料定這些人一定是唐元忠殺死的，一旦警方介入調查，一定會很容易鎖定唐元忠這個殺人兇手。於是，李遮天便做了種種手段以掩飾唐元忠的犯罪痕迹，並且試圖通過投案自首來誤導警方！事實上，如果不是自己追根究底，他可能已經成功了！！！

孫元亮的心裡頓時五味陳雜，儘管真相大白，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李遮天畢竟已經死了！

隨後，孫元亮就告辭了，但在臨走之前，他將錢包裡面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唐小柳的母親，總計1251塊8毛……

次日清晨，孫元亮起了一個大早，簡單的吃了一些早餐，便前往李遮天的墓地進行拜祭和懺悔。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他在這裡居然碰到了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的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唐元忠！

孫元亮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配槍，但旋即又鬆開了。

唐元忠身高一米八五，平頭，臉上鬍子拉碴，頹廢而又憔悴，此刻他正跪在李遮天的墓前，痛聲大哭。當他看到有人來了，立即停住哭泣，伸手擦拭眼淚。

「你就是唐元忠吧，李遮天其實是替你而死的！」孫元亮凝視著他，沉聲說道。

唐元忠聞言，不由神色大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你不必擔心，如果我要抓你，昨天就可以發布全城通緝令了！只是，如果把你抓進監獄，李遮天的死也就白死了，同時也等於是打了我們警方自己的臉面。所以，這件事就讓它隨同李遮天永遠被埋在地下吧！哦，對了，你以前當過兵？」孫元亮向前走了幾步問道，軍人出身的他在唐元忠的身上感受到了同樣的氣息。

唐元忠沉默了一下，回答說：「是的，我以前是一名特種兵，而且是王牌特種兵！！！」

孫元亮震驚道：「難怪你能殺死虎哥他們！」

「他們死有應得，只是我沒有想到遮天這孩子會替我頂罪……其實面對死亡，我一點也不害怕。當年我執行任務時，多次九死一生，可我又何曾退縮恐懼！但是現在的我，有妻子，有女兒，還有兒子，她們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被抓，我要是被抓了，她們怎麼辦？所以……所以我在殺人之後的第一時間選擇了畏罪潛逃，倘若我知道遮天會替我頂罪，我寧願去自首！！！」

唐元忠一想到墳墓下面埋葬了一個年輕而又善良的生命，禁不住抱頭痛哭起來，「遮天他才20歲啊，多麼年輕的生命，未來還有非常美好的生活等著他，他不應該死的！！！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結草銜環，給他當牛做馬！！！！」唐元忠內疚不已，一拳拳打在冰冷而堅硬的地板上，宣洩著心裏面的痛苦。那地板上全是殷紅的鮮血，似玫瑰一樣璀璨的綻放著，有的隨著地板的夾縫沁到了泥土之中，像是唐元忠對已經死去的李遮天捎去重重的承諾：今生的情，來世一定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