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四人組⑥
事與願違。
意思是事實與願望相反。
人生的路上滿滿都是事與願違的事情一起又一起的發生。
淦子安沒想再管那個男人的事情,浮萍自己自我剋制不再搭理那邊的事情,黃睿智壓根就沒想過要琢磨那裡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這麼巧,平時從來不八卦不好奇的況曼璇頭一次產生了興趣。
興趣還不小,一個人自己得勁地去調查。
挖出了不少東西。
夏和風。
陰時陰曆陰年出生。
自帶著邪氣與詛咒出生,生來就是個不詳的人。
母親生他時大出血死去。
一歲大的時候因一次高燒而瞎了眼。
三歲時父親因為出車禍而截肢殘疾。
歷經了很多磨難才長大,多災多難的一個人,但家中還算富裕,從小的教育和培養都是頂好的,父親即使是遭遇了這些也從來沒有因此失意,反而把夏和風教導成了一個和善溫柔的人。
從來不怨不恨,對自己這樣的命運沒有一絲憤恨,勤勤懇懇,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但是有一點,值得深究的地方……
「就像我們之前到的那家培訓機構,兩次都很湊巧的,他像是發現了我們。」況曼璇帶著一副平光眼鏡,手裡拿著一堆的書本,「再加上他又是陰時陰曆陰年出生,這樣的人很可能天生帶著靈力,能夠感知到我們這個世界對吧……」
「所以?」淦子安似笑非笑地看著台階上極度認真,怔怔有詞的女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命運嗎?
他更加擔心了。
坐在旁邊的浮萍看起來是漫不經心,敷衍式地給面子在聽曼璇娓娓道來,可她不停刮磨著桌子的指甲,和變幻來變化去腳的動作,朝的方向,都暴露了她內心的情況。
一見鍾情很可怕。
鬼與人之間的一見鍾情更可怕。好不容易得來的平淡的日子,終究要被打破了。
「所以大白兔,你到底想說啥啊?」黃睿智一頭霧水聽了大半天,就記住了夏和風這個名字,其他啥也沒記住,也沒摸透。
「我想去查查,夏和風這些大苦難,究竟是上天的命運,還是鬼魂的惡舉。」
「怎麼突然想弄這個了,」浮萍漫不經心地垂下了眸,隨口一問,「雖然我們有這個權利,可我們也向來不多管閑事。」
「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況曼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很奇怪,她也向來不喜歡給自己給別人惹麻煩,為什麼這次偏偏不一樣了。
「可能是因為他太溫柔了吧,」況曼璇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和他們三個坐在了一塊兒,「對這樣的人總有種莫名的嚮往與憧憬吧,明明遭遇了這麼多不公,還承受著異世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卻依舊溫柔,這樣的人啊……不得了不得了……」
「找到了真相又怎麼樣。」浮萍捂住了自己的臉,抬頭把脖子放在了凳子上,自己沒再用一點力氣,癱在上面,「就算真的是鬼魂做的,也還不了他什麼。」
「啊……」況曼璇沒法反駁,因為浮萍說的是對的?「所以算了吧,這就是命,你看,就算我們不管他,他也不照樣活的好好的嗎,依舊像你所憧憬的一樣熱愛生活,溫柔。」
「嗯……」況曼璇點了點頭,有點垂頭喪氣的。
「不,」淦子安在話題就要結束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句,「去調查吧。」
「淦子安,你認真的嗎?」浮萍看向了他,用從來沒有用過的嚴肅的眼神,「管這個幹嘛?與我們無關。」
「是嗎?」
淦子安也回以同樣的眼神,「與我們無關嗎?」
「去吧,去了解一下,沒準就沒那個心思了,也許你鐘的不過是一副好皮囊。」
一見鍾情鐘的不是情,是臉。
這種浮於表面的東西,禁不起時間的推敲,尤其是浮萍是如此現實的人。
只求那個男人的內里,不是浮萍所念,就算是了,那也就這樣吧。
船到橋頭自然直。
浮萍浮萍,漂泊在水面的無根之物,向來是寂寞的。
「隨便吧……」
「那……我們去唄?」況曼璇以往的茶顏悅色的能力都被她激動的心情給全部包裹住了,完全透不出來,所以也沒覺察到那兩人的不同尋常。
黃睿智更不用說了,唯一的情商腦子都用在了戰鬥中,日常生活里,尤其是面對這三個,他從來都不動腦子。
四個人就這樣輕易地下定了一個改變了他們一生的決定,一起遞交申請,離開了地府,再度上了人類世界,去到了那個培訓機構。
經過一系列調查,況曼璇說的果然沒錯,夏和風這些遭遇都不是所謂的命不好,意外,全都是人為的。
不,是鬼為。
他確實能感知到鬼魂的存在,甚至在瞎之前,他很明確地看到了鬼。
而這種體質太陰了,天生招鬼惹鬼,而鬼魂難得碰到一個這麼小,這麼可愛的粉嫩的玩具,自然是愛不釋手。
想怎麼玩怎麼玩,想怎麼逗怎麼逗。
弄瞎他,讓他看不見他們,然後夏和風就完全看不到他們的動作,他們就可以肆意欣賞孩子倉皇失措的恐懼的模樣了,讓他們心裡一陣舒爽,把死亡的怨氣建立在這樣傷人的玩樂上。
弄殘他父親,因為他父親太礙事了,總是在他們在捉弄夏和風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救走,還發覺了不對的地方,妄想去找一些二三流的術士來將他們驅逐,一個生氣就將他困在馬路中央,控制車子,嘭——的一下撞上去。
還有他的母親,不能說是被鬼魂直接害死,也算是間接了。不詳物的出生,那天鬼魂四起,為了這個孩子的存活,一大堆陰氣涌動,沖向正在生死邊緣的母親,本就失去太多力氣和熱血的女人,再遭受這樣的陰氣衝擊,承受不住便死在了手術台上,死後產生的死氣還順勢被夏和風吸收,讓他安然出生。
那些作惡的鬼魂已經死的死,輪迴的輪迴,唯獨剩下的幾個都被浮萍等人抓住送回地府懲戒了。
而在調查這些事情的時候,免不了在夏和風面前瞎轉悠。
這幾個人都可以說是在與這個男人同吃同睡同住了。
越是接觸,越是發現這個男人和剛開始初見時是一個樣子的,外表如何,內心就如何。
他的父親已經年邁,因為自己兒子眼睛的原因,也自己提議去養老院住,不再給夏和風添麻煩。
所以夏和風就一直是一個人居住,一個人住在大屋子裡,只有鋼琴與他作伴。
還有四個他看不見的『人』。
浮萍在這次的事件里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在其他三人瞎忙活的時候,她就靜靜地坐著,不聞不問,當一個沒有生氣的花瓶。
她知道淦子安什麼意思,她也知道淦子安是個什麼人。
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不信任的態度,對所有人的內里都持有厭惡的心理。
人本惡,性本惡。
淦子安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活下來的,孤獨地活著。
所以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是對夏和風表示鄙夷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還懷揣著一顆純潔向上的心靈。
不存在的。
一個受到這麼多磨難,這麼多不科學的靈異事件,感受著身邊的風起雲湧,內心怎麼能不千瘡百孔。
大概是這樣吧,大概是這樣想的,所以帶著自己過來了,想讓自己看透那個男人的骯髒的內部,然後把那所謂的一見鍾情忘記。
浮萍托著個腮幫子,嘆了不下十次氣。
「看吧,我說了別來,來了又怎麼樣呢,證實了什麼呢,還不是陷得更深了……」
浮萍說這話的時候正和夏和風呆在一塊兒,一個房間里,書房。
其餘三個人都在客廳搜刮著魂氣殘餘。
她如果有意識的話是不會獨自待在男人在的房間的,只不過那個時候腦袋瓜子里亂的很,想的很多,所以一時間根本沒有注意到。
況曼璇和黃睿智不會管浮萍偷不偷懶,所以壓根就沒想叫她一起過來。
而淦子安在這麼多天的相處里已經發現了與他預計不一樣東西。
這種遊離於他設想世界之外的東西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所以這麼多天的偵察時間裡,他都是麻木的,所以他也沒有看到浮萍正一個人呆在書房裡發獃。
這才有了兩個人獨處的時刻。
「你想證實什麼?」男人站在書架旁邊,手裡抱著好幾本厚厚的,硬殼版包裝的書,手上還在摸索著書架,在找剩下來想要拿出來的。
那時候是下午,陽光正好的時候,落地窗的窗帘並沒有拉上,整片整片橘黃色的溫暖的光線打在那個毛絨地毯上,打在男人身上,臉上,睫毛上。
像是一個快要離地而起的天使。
心臟很明顯地在跳動了。
比第一次相見時還要厲害好幾倍。
不止是因為那個剛剛好喜歡的容貌,更多的是與生俱來的溫柔的氣質和那個淡雅的笑容。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真是該死。
也真是可笑。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浮萍知道自己不能回答,不該回答,但嘴巴還是自動張開併發了聲,「證實想證實的東西。」
我不能說話,不能溝通的。
不行。
「是有關我的嗎?」男人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但嘴角的笑容拉大了,也不知道傻樂個什麼勁。
「唔。」浮萍這倒是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我感覺的到,你,加上你的同伴,有四個人吧。」夏和風把抱在懷裡的書都理好,放在了書桌上,掰了掰指頭,算了一下,「兩男兩女,對吧,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來,又為什麼回我的話?」夏和風拿起了桌邊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敲著地板,摸索到了浮萍身邊。
「你膽子倒是挺大的啊,知道我是什麼東西還敢靠我這麼近?滾開。」夏和風是沒什麼感覺,感知力再強,也不過是一介凡人,眼睛瞎了,是做不到那麼明確的位置的確認的。
可浮萍不一樣,夏和風就這麼直愣愣地走到了她面前。
鼻子只差分毫就能貼上他的衣襟了,皂香味更加明顯了,還帶著男人獨有的活著的熱度。
她臉沒有紅,而是一瞬間刷白了。
緊張,不安,害怕,逃避。
這些感情如滔滔江水直翻湧上來。
讓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抱歉。」夏和風聽到那個一直包含能量,那樣動聽有活力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顫抖,皺了皺眉,向後退了一大步,「失禮了。」
尷尬的氛圍在安靜的襯托下瀰漫。
一人一鬼,尷尬的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想知道為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啊。」浮萍笑了笑,不願意接受自己情緒的大起大落,不願意相信自己會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一見鍾情,所以重新掛上了她的招牌笑容,狐狸笑。
主動靠近了男人,將自己的氣息全部釋放,貼著他耳邊說,「我們是來看看,你這麼不堪的命運,究竟是為何,是天命如此,還是我鬼魂對你不敬。」
女人香。
很甜的味道。
夏和風並不想像個猥瑣大叔一樣嗅著女人身上的味道的,可是那一瞬間,這種淡淡的香氣包裹了自己,很好聞。
好聽的聲音配上好聞的香氣,女人的相貌自動自發地出現在了腦子裡。
一個長相妖艷不羈,但表情卻帶著一股青澀的偽裝。
「那……結果如何?」
夏和風一個偏頭,問道。
嘴唇恰恰劃過浮萍的臉頰,輕輕帶過,如蜻蜓點水般。
力雖小,時間雖短暫,但依舊濺起一波漣漪,久久不能平復。
「鬼魂所害,我這種鬼魂害的,害的你母親死去,害得你再也無法看見,害的你的父親變成了殘廢,都是鬼魂做的惡!」
「啊,是嗎?那還真是不幸。」夏和風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感覺剛剛又一股涼意突然出現。
快的以為是幻覺。
浮萍臉已經不是白色了,而是紅色,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用那樣兇狠賤兮兮的表情對著夏和風。
「就只是不幸嗎?輕描淡寫一句話?你的人生都被毀了,被我們。」
「被那些傷害過我的鬼吧,沒有被你們。」夏和風的臉色表情都沒有變化,「你們是來幫我的嗎?」
語氣平淡,完全不像是在談論著自己。
浮萍莫名地有點生氣。
不知道是氣夏和風這樣無所謂的態度。
還是氣剛剛發生的一切。
還是兩者都氣。
但她不想呆在這裡了。
「我叫夏和風,你叫什麼?」
男人察覺到浮萍的離去,在後面輕聲問了一句。
「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