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谷
今日是山陽每月一次的大集,八方雲集,人聲鼎沸,呼喝叫賣聲,牛馬嘶鳴聲,不絕於耳。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大集似乎多了一些腰懸長劍的遊俠兒。
韓國位於魏國的南方,齊魏的戰火還波及不到這裡,加上山陽只是一邊遠小城,表面上看起來依然平靜。突然多起來的遊俠兒也沒太引起山陽人的注意,不過一些人除外。
「庖乙,還愣著做甚,還不快快做菜!」掌柜陽青一把掀起竹簾,不滿地喝了一聲道。
「諾。」茫茫的蒸汽中,一個獨臂的漢子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僅剩的左臂拿著刀,專心地切起肉來,掌心一攏一拋,切好的肉塊就準確無誤地拋進了熱氣騰騰的鼎中,連一絲多餘的多餘的水花都沒有濺起。
陽青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若不是有些廚藝,誰要這個殘廢。」
刀聲只是稍微頓了頓,便又急切地響了起來。庖乙幾乎不用怎樣走動轉身,所有的食材就從他的手中一一拋到它們所應在的炊具當中。偌大的廚房,只有他一人。
「燉狗肉……」
「黍米飯……」
「煮藿菜……」
「豆飯……」
「炙豬肉……」
「膾魚……」
「來碗酒!」
……
一樣樣的菜名不斷報進來,一盆盆的菜又不斷地端出去,汗水從庖乙的額上源源不斷留下,他寬厚的唇抿成一線,手下的動作幾乎沒有絲毫的停頓。
朝食的時間早已經過去,但來吃飯的人依然不少,集市還沒有散去之前,食肆內幾乎座無虛席。陽青倚在櫃檯后,瘦長的臉上笑得一片燦爛,布貨互相碰撞的聲音縱然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他依然聽得清清楚楚。每月就靠一次的大集賺錢,平日里,哪有這麼多人來這個邊遠小城?
他心裡盤算著,支付給庖人二十個布幣和跑腿的五個布幣后,他還可以大賺一筆。
「呸,小地方就是小地方,這酒淡得像水一樣。」一麻衣劍客將陶碗中的酒潑到地上,胡亂地抹了抹嘴不滿道。
「虯,你就忍忍吧,等我們完成了這次任務,包你能喝到七國最好的酒,睡七國中最好的女人!」
「文姜也睡得!」
「哈哈……」
眾遊俠兒一齊鬨笑起來。
陽青津津有味地聽著遊俠兒說著葷段子,這樣肆無忌憚地拿齊國王室過去的風流韻事說笑的,很大可能是魏人,最近這兩年,魏和齊的關係變得緊張起來,尤其是上一年齊國還侵略過魏國。不過聽說魏國出了一個龐將軍,把齊人打敗了,魏人就特別有底氣。不過這些魏國劍客來韓國幹什麼?陽青不禁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吃過一些肉,喝過一些酒,肚子里裝了些東西后,一些遊俠兒就開始從嘴裡倒出他們知道的東西了。
「這次白家懸賞萬金小公子的下落,諸位有什麼線索,應分享一下啊。」
「小公子的車隊進韓國后就沒有聽說到了別國,一定還在韓國。」
「小公子是去尋找鬼谷的,找到鬼谷就知道了。」
「爾等可知道鬼谷在何處?」一個劍客忽然神神秘秘道。
「無非在此黃土之上。」另一個劍客攤開雙手,開玩笑道。
「莫非你知道?」那個叫虯的劍客大力拍了拍食案,裝在豆裡面的羹湯潑灑了一些出來。
「切,我跟你說,我還真知道。」
「別賣關子了,陌,速速道來!」
那名叫陌的劍客臉上浮現出幾分的小得意:「我當然知道,我有個兄弟就在將軍府做事。」
「媽的,快說在哪!」一些急躁的劍客開始抓狂了,磨磨唧唧的最討厭了!
「就在這太行山中。」
眾劍客一陣沉默。太行山綿延幾百公里,從齊到韓,中有無數險峰,山谷,誰知道是在哪裡?要找到哪個猴年馬月去?
操!眾劍客齊齊一拍食案,幾乎就要拔劍砍人了。
陌臉色一白連忙擺手道:「諸位莫惱,太行山雖眾,但個中城邑又有幾何?諸位細細尋找,必能找到蛛絲馬跡。」
眾劍客一想,也是,白家小公子出身高貴,必不會涉足那些山野粗鄙之地,在那些比較大的城邑恐怕更有機會找到線索。
眾劍客各懷心思,付過帳后就匆匆離開,另一波的食客又湧入了店內,雖然沒有了八卦聽,但看到店裡又重新坐滿,陽青又眉開眼笑了。
白晉跟著孫賓隨著人流走進了店內。他們兵分兩路,蘇秦和張儀去賣藥材,而白晉和孫賓則背著肉乾和皮毛走進了陽青的食肆。
此次白晉出谷多了個心眼,他知道原主是被刺殺死的,誰知道那些刺客會不會捲土重來?這些日子白晉雖然經常上山或者跟著孫賓他們一起鍛煉,身體變得結實,皮膚也晒黑了些,但仔細看,面容一時不會改變多少。白晉想了想,為了保險起見,他把用薑黃搗出的汁將皮膚染黃,又用木炭將眉毛描粗了,穿著褪色的短褐,這才看起來比較像一個農家的少年。
「店家,這次我們帶了上好的肉乾來。」孫賓走到櫃檯前,將竹簍擺了上去,掀起覆蓋著的麻布,露出紅黑色的肉條。以往孫賓獵到的獵物,都是交到食肆中,雖然價錢低了一點,但比散賣賣得快,也要得多。
陽青隨意掃了一眼就擺了擺手:「有野兔、山雞、狍子、鹿、野豬嗎?若沒有就走吧,本店不收來歷不明的肉乾!」說最後一句時,他特意提高了聲調。
「可是……」孫賓一愣,以前明明也收的。不過他轉眼一看,心思一轉就看穿了陽青的小心思。無非是貨源充足看不上他的這些肉乾,稍後底下里狠狠殺一殺價。再強調一番店鋪里的食材絕對安全放心。
陽青的話一落,店鋪里就響起了一片讚揚聲,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斜視著孫賓。識相的就快快離開,待大集過後才從後門過來。他可管不了這是從哪裡來的肉乾,低價買進,加一些料做得香噴噴的誰還能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