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能反應
還能嘶喊說明沒有傷及至深,尚能呼救表示暫且存有意識,而此時的沈瓷就如瀕死之人,放棄掙扎,放棄抵抗,就連那聲低不可聞的「別碰我」也絲毫沒有任何威懾力,只是垂死之時的本能反應。
江臨岸聽了卻覺心口發緊,有些意識到不對勁,他好不容易剋制住自己的欲.望,把手退出來。
「沈瓷…」
懷裡的人抖得厲害,江臨岸腦中閃過某個猜測,抬手輕拍沈瓷的臉,可沈瓷毫無反應,只像木頭人一樣僵著自己的身體。
江臨岸趕緊摁了電燈開關,屋裡重新恢復光亮,沈瓷的模樣也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睡裙的領口全被解開了,露出袖長的脖子和白皙的胸,上面有幾道剛被江臨岸弄出來的印子,除此之外臉色早已發白,下嘴唇也被咬出了血,眼神更是空洞得可怕,黑幽幽地定在某個點上好像忘了轉移,可身子卻下意識地蜷縮著,雙手抱在胸前抖個不停。
這是一種絕望的自我防備,讓江臨岸猛然想到視頻里的某些畫面,整顆心臟都揪到了一起。
「沈瓷,我……」他手足無措地想要安撫一下面前的女人,可手指剛碰到她的臉,沈瓷猛地往後縮。
驚弓之鳥,她彷彿一下子丟了魂。
「……對不起!」
是他該死,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欲.望,讓她在絲毫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再度受到了傷害。
江臨岸知道有些記憶大概永遠抹不去,觸一次便會傷一分,而自己剛才的行為無疑重複揭開了她的傷疤,可是他能做什麼?他除了像傻子一樣站在這說一句「對不起」,連抬手碰她一下的勇氣都不再有。
江臨岸發現之前好不容易消散的挫敗感再度襲來,甚至更加沉重更加兇猛,像網一樣嚴嚴實實地蓋到了他身上。
快要窒息了,簡直絕望至極,而這種絕望逼得他心裡的火再也摁不住,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砰」一聲。
沈瓷下意識又劇烈抖了抖,潰散的魂魄終於回歸了一些。
她眼珠子轉過來,看到面前一雙血紅的眼睛,胸膛起伏劇喘,而一隻手握拳重重敲在了她身邊的那塊白牆上。
終於走到絕路了吧,沈瓷似乎也聽到了絕路之處的悲鳴。
罷了!她嘴角木訥般微微勾了一下,拉好被江臨岸扯爛的領口,赤著腳一步步走回卧室。
院子里又傳來風聲,巷口的狗吠都停了,世界消寂,唯剩瀕死的人兒還在互相折磨,互相挾持。
直到卧室的門被關上,江臨岸的拳頭才從牆上落下來,疼痛很快傳遍全身,可他竟覺得無比通暢。
天色微亮之時沈瓷被噩夢驚醒,胃裡又開始泛酸,她跑去洗手間吐了一遭,經過客廳之時才發現屋裡早就已經沒有人。
那個男人來了又走了,抱著她說了那麼一番話,最後又說「對不起」。
沈瓷光著腳重新回到床上,枕邊手機滴了一聲,江臨岸的簡訊。
「我回甬州了,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暫時不會再去見你。」
沈瓷一下倒回床上,目光發愣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直到窗口的月亮落下,有晨光浮起,她才撈過被子捲住自己。
他們之間,大概算是徹底完了吧。
……
江臨岸走後沈瓷依舊住在蘇州,生活繼續,但真的再也沒有那個男人的痕迹,無論電話也好,信息也罷,江臨岸一次都沒主動聯繫過沈瓷,可是城南項目的事情還在持續,不斷有黑幕被曝出來,也不斷有東西被刪,可是刪了曝,曝了刪,這是一場持久的拉鋸戰,更何況輿論力量就如彈簧,你越壓制他們聲討得越厲害,很快網上開始有「城南項目是官商勾結的衍生品」這種言論流傳出來,而且越傳越猛,越傳越凶,甚至有人扒出了昌隆公司的股東背景,其法人兼董事長李大昌,十幾年前只是一個社會混混,卻在短短几年之內勢力迅速擴張,除承建順鑫基金會的慈善項目之外,也參與了多個省內省外的政府項目,而其餘幾名大股東都或多或少具備ZF背景,此言論一出,不管真假也足夠炸上幾炸,而真正將此事推到輿論制高點的是江丞陽的死訊。
被江家摁了一個月的事,警方那邊都守口如瓶,卻在一夜之間被人突然曝到了網上。
江丞陽作為城南項目的開發商,同時也是昌隆公司原始股東之一,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暴斃,其死亡原因還是「注射毒品過量」,消息一出媒體和網路一片嘩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輿論開始覺得這裡面肯定藏了很深的貓膩,而有時候輿論導向可以決定整件事的走勢。各種負面猜測越來越多了。
沈瓷看著網上的局勢,像是有人在背後慢慢的拾柴堆砌,一根根把柴禾從四面八方撿過來,全部壘到一起,最後壘成一座大山,就差最後一點火星了,只要最後那麼一點火星,「轟」一聲,整座山都會燒起來。
聯盛那段時間的股票跌得很厲害,特別是江丞陽的死訊被曝光之後,公司簡直內外動蕩。城南項目更是亂成一團,江巍又躺在病床上,群龍無首,各大股東眼看利益遭損,紛紛以探病為由跑到老爺子病榻前去幫他洗耳根。
「江董,公司不能一日無主,這麼大攤子總得有人接手啊。」
「以前大江總在的時候您不管事,現在他人走了,您又這樣……不是說您管不好了,可您畢竟到了這個歲數,身子骨不比以前硬朗了,總得找個合適的人選先培養起來。」
最後連蕭鎮遠都坐不住了,特意去醫院跑了一趟。
「老巍,我知道你還沒從丞陽離世的悲痛中緩過勁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啊,既然已經是既定事實,你總該想想往後的事怎麼辦。現在公司內憂外患,再沒人出來頂一下恐怕真要完蛋,至於誰最合適你心裡應該也清楚。」
其餘股東來說情,江巍尚且能忍,可他和蕭鎮遠畢竟具備幾十年的革命感情,聽他這麼一說火氣立馬又冒上來了。
「連你也被他收買了要來當說客?我告訴你,不可能,你讓他想都別想!」老爺子靠床上抖著手指罵囂,氣兒都喘不順。
蕭鎮遠真是哭笑不得,只得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勸:「都到這份上了你怎麼心氣兒還這麼高?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現在情況你也看到了,公司一團亂,需要有人出來臨危受命,上上下下也只有他能服眾了,再說你疑心病又重,能找外人?」
「他就是外人!」
「對對對,從血緣上來說他確實是外人,可起碼也是在你身邊長大的啊,就算不是親孫子,也好過把公司交給完全不知情的人吧,更何況他是不是外人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如果你真把他當外人看,怎麼還讓秦蘭住在家裡?」蕭鎮遠太過了解江巍,有些話雖沒完全點名,但已經足夠了。
老爺子橫在床上朝他剮眼瞪眉,一聲聲踹著氣呵斥:「你知道什麼,你知道個屁!」
蕭鎮遠只能苦笑,拍著他還打著留置針的手背說:「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裡到底怎麼想,我知道有些事你暫時還不能接受,包括我,我也無法想象丞陽已經不在了,但悲劇既然已經發生了,說明命該如此,而且目前這種形勢也容不得你固執,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順應大流。」
蕭鎮遠說得很中肯,道理也順,江巍轉過臉去想了想,他雖固執,雖暴躁,但腦子還沒糊塗。
形勢所迫,順應大流,他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行了,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蕭鎮遠出去的時候老爺子獨自一人弓著背躺在床上,腦後頭髮花白,身體也在短時間之內消瘦得不成人形。
中年喪子,暮年又因為意外失去了唯一的孫子,儘管風光半世,可末了末了身邊竟連一個體己的親人後輩都沒有,換個角度想,其實也挺蕭條,但是蕭鎮遠有句話說到了他心坎兒里,命該如此,他又能怎麼樣。
三日後老爺子出院,按照醫生的要求在家靜養。
出院第二天他被蕭鎮遠推著去了趟公司,上午召開董事會,中午就有正式文件公布了下去,當天下午網上就有消息流出來。
這則消息一時炒得很熱,因為是江丞陽注射毒品死亡之後的連鎖事件,沈瓷自然也看到了。
看到之時她正買完菜拎著從外面回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遇到對門的阿彩。
「沈小姐,你這陣子怎麼一直住在這裡啊?」阿彩還是那麼熱情。
沈瓷只能敷衍著「嗯」了一聲,結果阿彩變本加厲,又問:「發生啥事了吧,是不是要在這住上一陣子?」
沈瓷那性格不喜歡與人多談,只點了下頭就開門進了院子,結果這些行為落在阿彩眼裡又成了清高孤傲的證明。
「啥拽兮兮的,以前還覺得是什麼高級貨色,現在誰不知道其實就是個被人暴過的雞么…」
阿彩說這話時似乎並沒有意要躲著沈瓷,所以沈瓷關門之時聽得一清二楚。
之前髮網上去的那段視頻雖已經被刪乾淨了,但她清楚很多人都已經看過,阿彩之前是認識她的,自然知道視頻里的那個女人是誰。
所謂人言可畏,如萬箭穿心,真到這時候沈瓷肯定也會難過,可是合門之時她兜里的手機突然想了想,新聞推送——「聯盛科技前副總,恆信金服創始人江臨岸先生被董事會任命為代理執行總裁,暫代江丞陽管理公司業務。」
那一瞬沈瓷什麼心情?
她突然想起那一晚孤樓之上,她摟著他暗暗發誓,又想到她被江丞陽強.暴的那天晚上,為什麼要救溫漪,為什麼要讓她先逃出去報警,而把自己獨自置身於危險之中,難道真的只是單單要報溫從安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