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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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澹揚了揚下巴,轉身對著崔灝惡狠狠道:「我可不是護著你,剛剛他提到了崔家,我是怕你給府上抹黑。」
崔灝笑著點點頭,溫聲道:「二郎的心思我都懂。」
「閉嘴!」他皺著眉,「不許叫我。」
崔灝好脾氣的點了點頭,連聲道:「好好好。」
葉青微與王子尚和李行儀說著話,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李昭、李珪、李珉這叔侄三人不在,灰衣男又與鄭如琢坐在一塊怪石上說話,便招呼他們來喝水。
王子尚笑嘻嘻道:「你們兩個在商量什麼好事情,讓我也參合一下唄?盧況?」
只問盧況,不問鄭如琢,足以見他對鄭如琢還是有成見的。
盧況就是那位勸架時遠遠站著,生怕會連累到自己;跑步時不敢去看葉青微,生怕美色興起的爭鬥會牽連到自己的那位灰衣郎君,他的青絲、眉毛,甚至連眼眸都生的極淡,更兼一身淺灰如意紋的長袍,看上去就像是一團縹緲的煙霧。范陽盧氏教導家中子嗣「中庸」,他父親便是其中翹楚,他更是青出於而藍勝於藍,簡直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八個字刻進了骨頭裡。
盧況深深知道無論什麼事情與王子尚牽扯上關係,便離不開「麻煩」二字,更會讓他背離「中庸」,為今之計就是找個王子尚不敢也不能招惹的人轉移他的注意力。
盧況立刻扭頭對著葉青微道:「麻煩葉小娘子了,我這就去飲茶。」即便在說這話時,他也不肯抬頭看她一眼。
實際上,在學堂學了這麼久,來來往往總會與葉青微碰上,但是,他除了第一次上門時望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敢正眼看她。因為,自他第一眼見到她,他便知道她是個麻煩,天大的麻煩!
葉青微淺淺一笑,手中的扇子微微扇動,隱在後面的嬌媚面容時隱時現。
盧況低眉順眼正準備去拿茶碗,就聽葉青微輕聲道:「除了第一次相見,盧郎未曾正眼看過我呢。」
果然是個麻煩。
盧況身子一僵,頓時覺得有無數道沉甸甸的目光壓在了他的身上。
「阿軟別生氣,他慣來是這樣,讓他前進一百步,他最多就前進九十九步就裹足不前了。」王子尚笑眯眯道。
李行儀「哈」了一聲,毫不客氣道:「難道要像你一樣規定走一百步,你非要行個一百零一步才對,啊不,你可不是個行一百零一步就能算的人,你少說也要走個一千來步才能夠。」
王子尚撫掌道:「果然,知我者莫若阿行也。」
盧況默默吐出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是避過了這一劫。
然而,這口氣剛剛吐完,葉青微卻走了過來,盧況腦袋裡的一根筋又繃緊了。
葉青微放下扇子,端起一茶碗,看了他一眼,盧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然而,下一刻,她卻與他擦肩而過。
盧況不解地轉身,卻見葉青微將手中的茶碗遞給鄭如琢,鄭如琢一本正經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低聲道謝。
盧況看著碗里的茶水,卻只從裡面看到了一個緊皺眉頭的少年郎,他狠狠一晃茶碗,將這碗茶一飲而盡。
「不知道盧郎和鄭郎剛剛在說些什麼?」葉青微慢言細語。
鄭如琢坦然道:「也沒什麼,只是我們兩人覺得嗯……」
葉青微問:「為何遲疑?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鄭如琢看了盧況一眼,盧況只當自己看不見,不肯接受他的信號。
鄭如琢無奈,只得小心措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
王子尚一下子跳了過來,興奮道:「莫非你見了什麼狐妖女鬼?我總是在書上看到這樣的故事,可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我跟你說……」他一轉頭見了葉青微的面容立即卡住了。
葉青微不解道:「為何不繼續說下去了?」
「嗯……」王子尚撓了撓頭髮,露出討饒的神情,這樣的神情在他的身上還真是難尋,「好阿軟,你別介意,我都是胡亂說的。」
葉青微伸手去摸自己的團扇,卻摸了個空,扭頭一看,李行儀不知道什麼時候將這團扇摸在手中反覆打量。
他紅著臉,用自己的手在扇面上摩挲,突然,他下意識抬頭正與葉青微的目光相對。
李行儀就像是抓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左抓右抓,那把輕飄飄的扇子竟然像是滑溜溜的魚一樣讓他抓不住,他更慌了,好不容易抓住扇子就懟進了她的懷裡。
葉青微看了他一路變換下來的表情,覺得他無論是十幾還是二十幾、三十幾都是一張明擺著讓人騙的傻臉。
她用團扇擋在臉前轉過身,遮住有些發懵的神情。
王子尚也跟他的傻臉好友一樣,莫名其妙的道什麼歉啊?
王子尚一見葉青微的神情,以為她真的有些生氣了,更加用力地抓撓著頭髮,瞬間轉移話題道:「啊啊,你們兩個快些說啊,磨磨唧唧的……」
鄭如琢斜眼看他。
「你看什麼!」王子尚揚眉。
鄭如琢轉過臉,小聲嘀咕道:「分明是你自己打斷的,你的不要臉讓人驚呆了。」
「你說什麼?」
鄭如琢一臉正經道:「書院里似乎在鬧鬼。」
「鬧鬼!」
「鬧鬼?」
李昭、李珪、李珉三人從一處假山的山洞裡走出,李珪驚訝,李珉不信,李昭面無表情。
鄭如琢看向盧況。
李珪直接點名道:「盧郎你來說。」
盧況的中庸原則無法堅持下去,只得慢吞吞地站出來,低聲道:「我與鄭如琢都曾在書院周圍看到一晃而過的影子,書院的窗戶也會莫名其妙打開。」
葉青微突然想到李珪拿出情書那天,她感到奇怪的那道窗戶縫隙,夏日如此炎熱,書院的窗戶自然是常常敞開的,又怎麼會半闔留下這樣一道供人偷窺的縫隙呢?
「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見過這道身影,」王子尚摸著下巴陷入思索,「阿行,你見到了嗎?」
李行儀仔細想了想,臉上的淺紅漸漸消退,他突然一拍手,將眾人嚇了一跳。
王子尚瞭然道:「你想到了?」
李行儀點點頭,甩了甩小辮,道:「就是你與鄭郎衝突的那日。」
見王子尚依舊一臉迷茫,他提醒道:「那個樹叢……」
「啊,是……」王子尚驟然轉身,手指遙遙一指,「崔灝鑽出來的那個樹叢曾經閃過一道黑乎乎的身影。」
「莫非是……」
還沒有等李行儀和王子尚一唱一和栽贓,葉青微便轉身問:「師兄,你見過那道黑影嗎?」
崔灝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們怕是看錯了吧?那裡只有我一人,也許是林子里的鳥,或者其他動物,若是真有鬼又怎麼會令我們如此逍遙呢?」
他態度從容又堅定,讓人不由得信服。
崔澹卻敏感地瞥了他一眼。
李珪道:「這又何難?咱們去確認一下就好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沒有人敢提出反對意見,而唯一有資格反對的李昭一副不感興趣、敬謝不敏的模樣。
「我們商量一下,想辦法捉住那鬼,」李珪笑容漸大,「即便是什麼鬼怪,本宮也定然抓來看看!」
他又轉頭對葉青微道:「阿軟你小心些,要不這段時間你別一個人行動,本宮會保護你的。」
葉青微眨了一下眼睛,笑容溫柔道:「可是,咱們比試的時候,你不是輸給我了嗎?」
李珪:「呃……」
她環顧了眾人一圈,眾位郎君皆面有愧色,武功比不過心中女神什麼的,簡直太丟臉了。
當她的目光路過李昭時,他霍然抬起了頭,軟媚的目光糾纏上冰冷的視線,他微抬下頜,看上去並不認為自己會輸在她的手下。
李昭是嗎?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了。
葉青微嫣然一笑,道:「你們也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只不過……你們倒是讓我憂心……」
李珪立刻道:「放心,我們集體行動,不會讓那隻鬼有可趁之機的。」
葉青微捏著團扇,遲疑地笑了笑,她覺得其中另有隱情。
「說起來,明晚老師不是會給我們上天象課嗎?鬼都喜歡在夜間出沒,會不會突然跳出來啊?」王子尚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
「有可能。」剩下的人紛紛響應。
葉青微用團扇擋在臉前,暗中觀察,卻發現李珉正望向崔灝。
崔灝道:「也不盡然,若是真有神鬼之能,咱們今日的談話想必也讓它知曉了,與其勞師動眾,不如任其自然,世間一切都有其存在的法則,何必要求同伐異呢?」
雖然他們中有多人反感崔灝,不過,崔灝也不愧為葉明鑒的弟子,說出來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崔澹冷冷睨著他,道:「你為什麼總是在為那鬼說話?莫非你和那個鬼真的有什麼關聯。」
崔灝失笑。
崔澹立刻道:「你不用作出這些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難道能不知道你的套路,你定然跟那個鬼有關係!」
這話乍一聽,像極了存有偏見之人故意陷害的言辭,崔灝又擺出「我原諒你」、「我不會與你計較的模樣」,然而,葉青微卻覺得崔澹雖然矜貴傲慢,這次的話也有他的可取之處。
「好了,你們也不用爭吵,」李珪下定決心,「本宮定然要會一會這隻鬼,只是時機還要再等上一等。」
眾人紛紛響應。
李珉一直難以插言,此時終於可以出聲道:「我們一直等在這裡,卻根本沒有人來,老師呢?」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葉青微的身上。
葉青微轉著手中的摺扇,道:「咦?難道我沒說嗎?」
「阿軟要說什麼?」
「我父親說今日他有要事,所以,大家跑完之後就可以下學了。」
眾人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若說這話的人是跟他們一樣的郎君,他們早就上去揍那人一頓了,只是面對的是嬌滴滴的葉青微……
「算了算了,」王子尚弔兒郎當地往外走,跳著勾住了李行儀的脖子,「今日下學早,不如出去玩耍?你說咱們是去騎馬,還是去斗蛐蛐呢?」
盧況也跟鄭如琢說著什麼,兩人並肩往外走。
待眾人都開始準備離開,李昭卻越過幾人走到葉青微面前,葉青微仰頭看他,只望見如玉石雕刻的下頜。
眾人瞧見這一幕紛紛停下了腳步。
風揚起湖藍色的衣擺,李昭低沉冷淡的聲音響起:「來比試一場。」
她眸中含笑,他眼中依舊冷淡。
眾人屏住了呼吸。
她輕搖扇子,從容應戰,道:「這是我的榮幸。」
「喂,你說,要是阿軟輸了,我們該如何安慰她啊?」王子尚的胳膊吊在李行儀的脖子上,低聲詢問。
李行儀掃了他一眼,冷淡道:「你能想象出她輸的樣子?」
王子尚抿著唇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
「我也想不出。」
王子尚捂著嘴道:「難道你認為雍王殿下會輸?」
李行儀扭頭看他,道:「你覺得呢?」
這兩人輸的模樣,王子尚確實都想象不到,總感覺……無論是李昭輸了,還是阿軟輸了,後果都好像很可怕。
王子尚忍不住抱怨道:「雍王也真是的,跟阿軟較什麼勁兒啊,阿軟又強又好看……好讓人喜歡。」話說到一半又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
李行儀冷冰冰地盯著他,鼻子朝天哼了一聲,道:「依我看,你對阿軟青睞有加,大概是因為她是你理想中夫人的模樣吧?」
王子尚「嘿嘿」兩聲,摸了摸鼻子。
王子尚是個狂人,他曾在世家文會上大發厥詞,宣稱自己要找個文武雙全、美貌無雙的夫人,自己則可以去練女紅、家務,以後女主外,男主內,他就安安心心待在內宅里做一個賢夫良父。
大庭廣眾說出這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可想而知當時他父親的臉色,簡直恨不得將他按回娘胎里回爐重造。
文會散場之後,王子尚當即拍拍屁股走人,擠到李行儀家的床上睡了一晚,將準備給他處以家法的王父晾到了一旁。
王子尚撩了撩臉頰邊的頭髮,笑眯眯道:「我努力保持自己俊美,不就是為了當好阿軟家裡的美夫郎嘛,近來我正準備找人學學女紅,哎,你妹妹女紅怎麼樣?教教我唄?等我嫁了,我請你到我和阿軟的府上玩。」
李行儀冷笑一聲,道:「免了吧,我可沒有空,我妹妹也沒空。」
「好兄弟……」王子尚放軟了聲音,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打了個圈兒。
李行儀被嚇得打了個哆嗦,他一抬腿,用膝蓋撞了一下他的屁股,怒道:「這時候想起我是好兄弟啦?當初賣我的時候怎麼不想著?」
王子尚「嘿嘿嘿」笑得格外諂媚,但這人生的實在太好,即便擺出這麼猥瑣的表情也無損他灼艷明麗。
李行儀拍了拍手臂,又甩了甩手,道:「你看我甩掉的這一地雞皮疙瘩,都是你造成的,我說,你以後可正常些吧,我娘前些日子還擔憂我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那個那個的關係。」
「嗯?那個?」
李行儀白了他一眼,一巴掌將他湊過來的臉摑了出去。
王子尚哈哈大笑,大大咧咧道:「我這朵嬌花可是要給阿軟糟蹋的,你就別想入非非了。」
「咳!」李珪狠狠地咳嗽一聲,王子尚的笑聲頓時卡在了喉嚨里,李行儀追打他的動作也僵住了。
李珪拉長了臉,眼角上的三道傷痕也顯得有幾分冷厲,他狠狠道:「你們這一個兩個聖賢書都學到了哪裡?怎麼能隨便敗壞阿軟的閨譽!」
王子尚與李行儀對視一眼,眼中露出一模一樣的神情。
——也不知道幾天前是誰非要娶阿軟的。
正在這時,葉青微的目光投向了這裡,就好像剛剛幾人的對話,她全都聽進了耳朵里。
三人同時一僵,王子尚與李行儀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紅暈。
葉青微笑了笑,轉身就從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利劍,她轉身一劈,只聽「咔嚓」一聲,木製的兵器架被她砍斷了橫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