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恩義之辨
「看來，這孩子不願意與你回去呢。」
雪月仙面含微笑。
慧覺並沒有回答她，只是低吟了一聲佛號，然後平靜的說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貪戀浮華、享樂之心，人皆有之。」
「只是，若是因為貪圖享樂，就拋棄自己的父母，這種人和豬圈裡面的禽獸畜生又有什麼分別？」
「豬狗尚且知道親近自己的父母。」
「豺狼虎豹，省且知道，不能因為別人小恩小惠的施捨，便反咬自己的父母。」
「烏鴉感恩，且知反哺。」
「若是做人做到連父母恩情都泯然不顧，這種人豈不是連禽獸都尚且不如？」
說道這兒，慧覺看得清楚，躲在雪月仙背後的王茵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走出來。
而雪月仙臉上的笑意更濃。
慧覺低頭嘆息一聲，
「人養雞鴨，給它們好吃好喝，讓它們住在人築起的房子裡面，不用覓食，也不用擔心天敵來傷害它們。」
「但是，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這些雞鴨是人飼養的，人並不是無償的付出，而是等待著，等到將這些雞鴨養大，將它們的價值榨取乾淨，再將它們殺了，拔毛吃肉！」
一言即此，慧覺和尚忽然話頭一轉，
「王茵，雞肉好吃嗎？」
「但是現在的你，和那些雞鴨有區別嗎？」
「雪姥姥憑什麼要給你好吃好喝？她和你無親無故！」
「等你像那些雞鴨一樣被她養熟，就到了她宰殺你來吃肉的時候了，你明白嗎？！」
最後一句話，慧覺厲聲喝道！
慧覺的話語落下，終於躲在雪月仙背後的王茵顫抖了一下，她似乎有些害怕了。
「王茵，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夠不求回報的對你好？！」
「把好吃的留給你吃，把好穿的留給你穿！」
「這個世界上，最寶貝的是父母的關愛啊！」
「若是沒有了父母，那你和路邊的野狗又有什麼區別？！」
「你的父母為了你擔驚受怕，甚至急得暈死過去！你卻在這兒，為了別人的一點點小恩小惠，就拋棄自己的父母！」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說到最後，慧覺的言辭之中，痛心疾首。
「爹，娘，我錯了，嗚嗚……」
終於，一直躲在雪月仙背後的王茵哭泣著，揉著自己的眼睛走了出來。
她哭泣著，慌忙走向慧覺，而此時此刻，慧覺的目光則是死死的盯著雪月仙。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雪月仙並沒有阻攔王茵離開。
她只是依舊面含微笑，看著慧覺，
「都說和尚最厲害的，不過一張嘴，能夠顛倒黑白，撥弄是非，把死的說成活的。最擅長的不過講些大道理，蠱惑人心。」
「以往我尚且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慧覺師傅果然是箇中高手，著實讓小女子開了眼界了。」
她的話語裡面，盡數都是嘲諷，然而慧覺絲毫不在意。
他只是伸手抓住撲來的王茵，然後平和的說道，
「小僧所言，皆是事實。」
「事實勝於雄辯，道理顛撲不破。」
「而且，小僧也並不是蠱惑人心，而是讓他們明悟自己的本心，知道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對的！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真正需要去做的，又是什麼！」
「世人多被鬼魅妖邪所迷惑，因為她們擅長用人最想要的東西來勾引他們。」
「但這不是他們的本心。」
「是嗎？」
雪月仙臉上笑意依舊，
「那慧覺師傅認為，我是鬼魅妖邪了？」
「庇佑百姓，調治風水，讓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幸福，這是功德善舉，索取無度，強迫供奉，乃至奪人子嗣，便是天理不容的罪行！」
慧覺目光平視著雪月仙說道。
他的話語說完，雪月仙盈盈一笑，竟是朝著慧覺施身一禮，
「師傅此言，很是有些道理呢。」
「不過我庇護王家村風調雨順，無災無禍，難道不應該收些回報嗎？」
「師傅適才說，除了父母之外，世人付出，皆為有所圖報，小女子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在我來這王家村之前，王家村苦於蝗蟲災害，民生凋敝，家家戶戶，窮困潦倒，莫說安居樂業，便是連飯都是吃不飽。」
「我來之後，庇佑王家村風調雨順，年年豐收，無病無災，便是收取他們一些報償，他們現在的日子，如何不比三十年前富裕太多？！」
「至於說奪人子嗣，這些年來，若是沒有我保佑，王家村難產而死，夭折而亡的孩童，勞病而死的大人，又有多少？！」
「我要一個孩子侍奉我，便是取其精元，助我修行，不應該嗎？」
「聖人云，人以滴水恩我，我當還之以湧泉相報，人以粒米食我，我當還之以斗粟相報！」
「如此來說，我在這王家村所取，過分嗎？！這王家村，不應該償還我的恩情嗎？！」
說罷，雪月仙看向慧覺，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只是這笑意在慧覺看來，陰寒無比！
「巧舌簧辯！」
慧覺搖了搖頭，厲聲說道，
「聖人是說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但你來這王家村之前，不過世間一孤魂野鬼，浪蕩遊離，煢煢凄苦，弔影且不得相照，何等慘象？！」
「王家村的村民給你蓋了大廟，塑了金身，又奉上香火敬奉，讓你不用受浪蕩遊離之凄苦，譬如父母再造！何等恩情？！」
「這般的恩德，哪裡及不上你給予王家村的恩惠？！」
「小僧我便是說句不好聽的，這世間，多的是魑魅魍魎，山靈精怪，想要求得香火供奉，不差你一個！」
「就算是說，你庇佑王家村的風調雨順，有大功德！」
「但若是如此，便索取無度，那蒼天後土，恩養萬物生靈，所有人為了報答他們的恩情，是不是就都得把頭割下來祭給天地？！」
「相比之下，你的所作所為，又能夠算得了什麼？！」
「區區一道孤魂野鬼，受了三十年香火，便妄自尊大，不知自省，你自己，不覺得可笑，不覺得過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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