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故人
第四章
第二次見到有馬貴將的時候，金木研剛搬進了附近的一所合租的高級公寓。
看到「鄰居」露出友好的笑容，金木研足足愣了三秒鐘，這才恍惚的把禮物送上后離開。有馬貴將看了看手中的禮物，又望向那個回去的黑髮青年，不禁懊惱起自己是不是太嚴肅了。
對人類，和對喰種，在外名聲顯赫的CCG死神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意識到這一點，金木研突然捂住左眼，身體倚靠在公寓的門口慢慢蹲下。死亡殘留的劇痛如同幻覺般再次出現，頭顱被有馬貴將的IXA化作的長矛貫穿，睜大的赫眼再也無法看清楚世界，扭曲、朦朧，留下令他絕望的黑暗。
痛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傷了我的大腦啊啊啊啊！
「居然能傷到LXA的防禦……」記憶中響起冷酷低沉的聲音，宛如死神的裁決，「對了，我需要，新的庫因克……」
這就是金木研前世的結局。
即使死亡，他體內的赫包都會被抽出，製作成這位特等搜查官的新武器。只因為他在瀕死時接受了一個喰種的內臟移植，從此由人類變成了混血喰種，所以他永遠得不到來自昔日同類的仁慈。
「你沒事吧——」
溫和而擔憂的聲音好似在世界之外傳來，打破了金木研渾渾噩噩的回憶。
金木研抖得像篩子一樣的身體在他的攙扶下站起，把前世的慘叫壓抑在喉嚨里，金木研咬緊著牙關，沖這位新朋友搖了搖頭。
很明顯不二周助不相信他的反應，只是向來體貼的不二周助不會追問下去。
「需要去醫院嗎？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無礙。」
若是以前的金木研，定然說不出這般堅定的拒絕，可是眼前的不二周助倒覺得理所當然。幾日來的短暫相處足以讓不二周助看出這個合租的學弟的性格，別看和他一樣溫溫和和的模樣，骨子裡的冷淡從未少過。
況且金木研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有這樣的脾氣很正常。
不二周助不動聲色地掩去了思索，微笑著把學弟送回了二樓的房間。推開門，擺滿了書籍的書架映入眼帘，不二周助心中讚歎了一聲他的閱讀量，隨後冰藍色的眼瞳微睜，不二周助看到了一些差別較大的書。
「你喜歡搏擊嗎？」
坐在床上的金木研聞言一怔，目光隨著不二周助所指的方向看去。
《拳王的特別指導》、《搏擊技巧的掌握與理解》、《閃避的多種方法》等等，難怪不二周助會稀奇，體型偏向瘦弱的金木研怎麼看都和這些東西沾不到邊。
「我不喜歡。」金木研誠懇地答道。
他不喜歡任何流汗的運動，不喜歡和過多的陌生人接觸，喜歡獨自呆在安靜的環境里。
不二周助為他的答案笑了笑，離開的時候小聲地帶上門，沒有繼續打擾金木研。沒有這個敏銳的房友盯著，金木研的表情歸於死寂，窗外的風吹動著窗帘發出沙沙的聲音，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書，封面上赫然寫著高摫泉的著作《黑山羊之卵》。
手指一用力，他把這本自己曾經最愛的書給撕得支離破碎。
紙屑飛揚，金木研露出病態的解脫。
「喜歡？」
「不喜歡？」
「為了能活下去，我都會『非常喜歡』。」
這本書引誘了他和神代利世的相遇，倘若沒有那次偶遇，他就不會和那個偽裝人類的喰種約會，然後步入深淵。
同一條河，他不會跨入兩次。
牆壁上的鏡子忠誠地折射出金木研的神態，不經意間陽光照得鏡面發白，連那頭烏黑細碎的短髮都變得蒼白幾分。金木研歪過頭看去，眼神單純，鏡子里的自己又變成了普通的學生。
「英，再給我一點時間調整，我還有一些無法擺脫前世……」
金木研的呢喃消散在房間里。
拿起一件外套，他出門散散心去了。而樓下的不二周助看他恢復了精力，也就不再擔心，彷彿忘記了金木研之前的絕望和扭曲。
日本東京的商業街十分熱鬧，人來人往，金木研的視線在年幼的孩子、青春的女孩、還有白髮蒼蒼的老人逐一身上劃過。想起自己以前落荒而逃的場景，他的眼中閃過笑意，慢悠悠地走入他們之中，享受著周末的氣氛。
能聞到小賣部的食物香氣，汽車的尾氣，還有各種各樣鮮活的氣息，不再是強烈的……人肉的味道。
手機的叮咚聲出現，金木研疑惑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阿英這個時候應該在睡懶覺才對。來電顯示是「三井尚香」，金木研一點接聽，裡面就傳出班長的愉快聲音：「金木研，我在馬路對面。」
一身精緻的春季長裙裝，三井尚香放下束起的長發，看上去相當淑女地朝他揮手。
「你要去哪裡？」
金木研剛走到馬路對面，就被她拉住胳膊的往公交車站台走去。
「我想去一家店，但一個人不敢去，你陪我吧。」雙手合十，三井尚香笑容甜美地拜託著金木研。金木研完全沒被這點美色打動，殘酷地指出：「你家司機呢？我記得你出門不可能一個人吧？」
三井尚香充分發揮大小姐的任性，狡黠道：「他們不允許我離開二十四區，我實在沒辦法，幸好碰到你了。」
就在這個時候，公交車的電視又臨時插播一則新聞：
「……位於東京十一區的居民宅附近，有目擊者發現一具殘缺不全的男屍，現場殘留有被認為是食屍鬼的東西，搜查局認為這是食屍鬼的捕食，正在開始周邊的調查。」
車上的乘客都詫異地看向新聞，而三井尚香的表情一斂，顰起眉頭，嘟囔道：「十一區？」
金木研瞥了一眼電視就收回了視線，繼續問道：「三井，你確定還要去別的區嗎？」三井尚香頓時恢復矜持，雙手把LV的小包放在膝蓋上，眼神閃爍地說道：「我要去的是四區，離十一區比較遠，沒關係。」
為什麼一定堅持去四區？
金木研不解，但是三井尚香算他的朋友，便沉默了。
下了公交車不久，三井尚香帶著金木研穿過幾個混亂的大街小巷，途中還有砸玻璃瓶、女子叫罵的聲音。
「這裡是……」金木研的眉心一跳，本能的覺得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等三井尚香終於抵達目的地時，金木研踩在標有禁止泊車的水泥地面，眼神複雜地看見面前的一家店面入口。
外面的牆壁上塗滿亂七八糟的噴漆繪畫，沒有窗戶，門口擺著一輛黑色機車，放在地上的招牌木板上也是亂七八糟的圖案。
處處都彰顯著凌亂，骯髒，還有一點廉價的意味。
三井尚香回過身，雀躍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和頭髮，笑吟吟的對金木研說道：「別看這裡這麼差勁，裡面絕對會嚇你一跳，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收拾一下外面，這樣哪裡招攬得到顧客。」
小小的埋怨透著親昵和羞澀，和她平日里的作風截然不同。
金木研的嘴唇動了動，非常想告訴她……三井家不允許她到處跑是正確的，不然小命怎麼丟的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臨陣逃脫已經不可能，金木研跟著三井尚香的腳步走進去。走入通往地下的階梯，店門口的紅色燈光照亮，地面有著印著店名的英文字母的地毯，右邊牆上掛著豎條的招牌，四周皆是乾乾淨淨。
金木研的目光掃過店名，「HySyArtMaskStudio」，幾個字母在舌尖上咀嚼，無言的懷念。
一進去，四排金色擺放台上全是人偶，人偶的臉上佩戴帶著各種面具。不僅如此，兩邊的牆壁上都掛著兩排面具，貼近牆的地面全是玻璃櫃，而玻璃櫃里擺著更加稀有的帶著角的怪異面具。
三井尚香左右張望，終於在某個角落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店主。
「詩先生！」
一個穿衣打扮特別潮流的青年慢吞吞地走了出來，臉頰上還殘留著小睡的紅印。
「喔，三井小姐啊。」
詩今天依然是灰色短袖，黑色外套，雙手手臂和胸口全是紋身。這還不算什麼，他左邊的頭髮剃了，右邊留有的灰色頭髮，扎著馬尾辮，他的嘴角掛著清閑的笑意，唇邊是一個性感的唇釘，左眼眼角一個釘子，脖子上還有項鏈和掛墜。
最明目張胆的是他睜著一雙紅色的眼睛！
金木研微妙地看著老熟人的赫眼，心想對方打算怎麼矇混過去。
三井尚香誇讚道：「詩先生，您紋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金木研：「……」
卧槽，紋眼睛這個理由都可以！
縱然三井尚香有很多話想和詩聊一聊，可是詩明顯很客氣，立刻從製作台上拿出做給她的面具。
面具是半遮臉的構造，非常精美華麗，放在假面舞會上也能成為焦點。三井尚香雖然一拿到它就歡喜起來，但是眼神卻時不時地流離在店長俊美的面容上，「你說這個是送我的禮物，可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不如我們出去喝杯咖啡，算我的謝禮。」
——假得不行的借口。
金木研吐了個槽，牙疼地注視著這對錶面上郎才女貌的男女。
話說三井尚香，你真的知道你看上的美男是什麼人嗎？
「咖啡嗎？」詩很認真地想了想，遺憾地拒絕了這個不錯的邀請，「抱歉，我等下還有客人，不能走開。」
三井尚香失落之後，打起精神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總不能耽誤你的生意。」
對於善解人意的女孩，詩還是有一點好感，面癱似的臉色浮現淺淺的笑紋，「你們一路過來也累了，不如先坐著休息，我出去把關門的牌子掛一下。」說完，他踩著人字拖，不等三井尚香的回答就往外走出去。
面具店裡頓時安靜下來，三井尚香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臉，「今天麻煩你了，金木。」
「沒什麼，你看上去很開心。」
金木研撫摸著一個人偶臉上的面具，回以包容無比的話。
三井尚香臉燒得更厲害，乾咳一聲，靠拖著朋友來鼓起勇氣的自己真糟糕。為了避免尷尬的境地，三井尚香隨口找了個話題問道：「詩就是這裡的店主，他的打扮實在太酷炫了，你看清了他脖子上的拉丁文嗎？我特意去找了字典翻譯……」
三井尚香的話還沒說完，金木研輕聲說道：「我知道。」
三井尚香錯愕：「啊？」
金木研側臉看向這個不缺聰慧的女孩，語氣中包含著一絲沉重：「我無法同你一起生活，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這句話代表人類與喰種是沒有好結果的。
未料聽了他的話，三井尚香卷翹的眼睫一扇，低頭嘆息道：「不知道詩先生的心上人是誰，竟然能讓詩先生如此念念不忘。」
聽到這般曲解，金木研差點捏碎了手中的面具，三井尚香，他的心上人是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