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假貨

當晚，晉國因為姬十三的大婚典禮，舉國燃燈，徹夜狂歡，不管是不是知道內情，所有人都陷入了喜氣洋洋的氣氛中，熱鬧程度比過節也不逞多讓。

與此同時，万俟烈一行人則潛伏在楚國境內，目標直指楚國的宛城。

夜黑月高，微薄的月光照在宛城的城牆上，泛出慘白的光，模模糊糊地讓人看不清楚。

「六王子，我們蹲了一天了，什麼時候動手？」

城牆外，藏在草叢裡的虎奴被秋夜的涼風吹得直哆嗦，他打了個噴嚏，看著眼前高高的城牆，忍不住問道。

宛城在楚國的各大城池中還算富庶，與陳衛吳三國接壤，與晉國倒是不搭邊，地處中原各國的中央地帶。

他們從晉國的生死關跑到這裡，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因為挑的路線儘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在路上花了不少時間。

時間只是一方面，糧草也是此行必不可少的軍需。

不過万俟烈並沒有把糧草的短缺放在眼裡。

第一次屠村，他們搶了一整個村莊的糧草，順利將這幾天對付過去，途中糧草曾耗盡，但是當他們將屠刀伸向第二個村莊后，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此時他們跟著万俟烈，終於到達了目的地，著實鬆了口氣。

「急什麼，再等等！幹完宛城，我們還要連夜去那些小國拜訪呢！」

万俟烈掃了眼被凍得臉色發青的虎奴，低聲叱喝一聲，隨後繼續藏身在草叢中，專心致志地望著不遠處的城池。

「別著急。」狼牙守在万俟烈身邊，見虎奴忍不下去了，皺了皺眉。

「噓！」

耳邊頻頻傳來動靜，万俟烈臉色微沉，警告地盯了兩人一眼。

狼牙自知不妥，立刻閉嘴，虎奴打了個寒噤，縮縮脖子，跟著低下頭悶不吭聲。

城郊外的夜晚其實聲響挺繁雜，現在已經入了深秋，野外的蟲鳴雖然沒有夏天喧鬧，但是秋後的螞蚱還沒有全部化作泥，在這數千人刻意維持的寂靜中，它們的叫聲格外明顯。

就在這種萬籟俱寂，偶聞蟲鳴的時刻，匈奴兵們潛伏在暗處，除了自己和同伴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一切都很和諧。

又等待片刻，万俟烈聚精會神地聽著城池裡的動靜，一動不動。

連綿的雲在夜空中飄過，高空中，時不時刮過一陣陣風，推動著雲層襲上本就月光稀薄的圓月。

一抹暗色擋住了月亮一角，漸漸的，暗塊的面積越來越大，眼看著就要把月亮徹底遮住……

「動手！」

在月亮徹底被遮住的瞬間，万俟烈低吼一句，單手伸向腰間——

「噌！」的一聲，鋒利的長刀立時出鞘，尖利的刀尖在暗夜中閃過一道暗芒，在這本就寒涼的秋夜，透出一股鬼魅森森的氣息。

万俟烈一起身，數千匈奴兵看著前面人的動作，迅速跟上，拔出武器，一個接一個向前沖！

短短的距離，除了万俟烈剛開始的一聲吼，整支隊伍行進時沒有一個人說話。

草叢搖晃著，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像有大風刮過一般。

雲層擋住月亮的時間不長，過了大概三十秒，高空的大風便將那塊雲吹遠。

慢慢的，薄薄的月色再次顯現，一點點地照亮地面上的景況。

万俟烈一馬當先，已經來到宛城的城門處。他盯著兩扇城門間的縫隙，長臂一伸，刀鋒便劈在縫隙中，徑直砍中門栓，在黑夜中，發出沉悶的「咚」聲！

在非常勉強的光線下，這聲砍擊重物的聲音瞬時劃開了空寂的夜空，響徹在所有匈奴兵耳邊！

緊接著，像是得到什麼戰鬥的號角，大批步兵立即趕到，互相擁擠著用力朝城門推去！

一場屠殺，即將開始。

***

晉王宮。

姬十三的大婚典禮還在進行中。

伴隨著桃夭兒的現身，濟濟一堂的朝殿中，陷入了極大的喧鬧。

認識桃夭兒的人，親眼見到原本以為不可能出現的人，按時按點在他們眼前現身，先是震驚，隨後便陷入各自的情緒中，有的人目不轉睛地仔細審視著桃夭兒，還在垂死掙扎，更多的人則很快接受了眼前所見的「事實」。

好吧，看來與晉王成親的新娘就是桃夫人本人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為何離宮，又在這個關頭趕回來。

難道其中有什麼足以稱道的原委？

一時間，看熱鬧不成的人心思活絡起來，順著姬十三給的思路，想到天邊去了。

至於那些第一次見到桃夭兒的新貴，沒有懷疑過眼前的「桃夭兒」並非本人，他們的眼珠子紛紛黏在這個絕色美人兒臉上，壓根就沒有想過，這麼漂亮的美人不是桃夭兒本人。

畢竟，要是一個假貨都生得這般模樣，那真正的桃夭兒肯定更勝一籌——但這怎麼可能呢？

「哎，此生得見晉王后一眼，雖死無憾矣！」

「說的不錯！我本以為自己的後院里收納了不少頂級的美人兒，但是親眼見到桃夫人，才知那些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堪一提！」

「你們小聲點，這是晉王的婚宴，別胡言亂語！」

「是是，喝酒吧！」

剛開始的震撼過去，慢慢的，賓客們倒也能稍微克制自己的目光了，不過，即使顧忌著姬十三，還是有人時不時趁身邊人不注意朝桃夭兒瞟去。

姬十三拉著紅綢，神色平淡，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被姬十三拉著的桃夭兒微微低下頭，下頜收緊，表現出一種馴服的姿態。

在所有賓客眼裡，這兩個人乍看上去，男的俊，女的美，就像是一對天生的金童玉女，再般配不過。

總管先一步站在兩人身後，看著眼前這堪稱完美無瑕的一幕，不知怎的，腦中又閃過殿門外的異樣感。

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裡不得勁？

眼前這個桃夫人看著就是本尊，但是他總覺得不是。不過要是讓他真說出個一二三來，他也找不出來。

——這個桃夫人到底是不是本人啊！

總管喊完話，站定后，這一階段的任務就暫時完成了。

與此同時，被他壓在腦海深處的異樣感再次冒出來，開始刷存在感。

主持大婚典禮的人，是皇家御用的司儀。司儀看著站在總管身側，開始報出古往今來新人成婚必須要說的敬言。

「一拜天地——」

總管站在姬十三身後，望著牽著一根紅綢同時彎腰的兩人，不知看到了什麼，眉頭突然皺了皺。

桃夭兒的手，怎麼看起來……

來不及細想，司儀第一句敬言響起：

「二拜高堂——」

在總管面前，姬十三緩緩轉身，桃夭兒錯開一步，跟著也轉回頭，低眉垂目地與總管面對面。

第二次拜的高堂，座上是個空位置。

這個位置，其實本是為姬太后準備的。

不過姬太后已經離宮，這次也未能到場。前幾天，早在姬十三宣布大婚的時候，從別莊里曾經傳出一封信，信里的內容屬於機密，除了姬太后與姬十三本人，其他人不得而知。

總管親眼看著姬十三拆了信，神情有些異色，但是看完信，他在原地坐了半晌，還是沒有提筆寫回信。

他不敢多問，等了很久，就見姬十三將那封信放到香爐里，任其燒成灰燼。

司儀的話拖著長長的調子，「二拜高堂」的「堂」字說完，尾音卻還在繞著房梁。

總管一閃神，迅速從回憶中抽出來。

眨了眨酸脹的眼睛，他重新將視線投注到桃夭兒身上，這回兩人的站的距離近，總管索性也不再關注桃夭兒的臉了，從頭到腳，他快速地瞥了一眼。

「嗯？」

眼前忽然閃過什麼，總管疑惑地定住視線，將視線凝聚到剛才所見的一角——

在他的面前，桃夭兒低著頭，嫁衣袖子上的花紋好像與之前的不太一樣？

為了確認自己所見，總管眯著眼，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塊衣袖。

不對，真的不是之前那一件……作為大婚典禮的首要負責人，總管監管著大婚的所有流程，自然不會忽視嫁衣這一塊。

那件華美至極的嫁衣，每一處刺繡都是由綉娘們精心縫製，而眼前桃夭兒所穿的這一件，看著與先前那件別無二致，但是……不是同一件！

——是備用的！

幾乎是一瞬間，總管腦中醍醐灌頂，眼睛瞪大了，心跳加速，呼吸的頻率也變了。

迫不及待地，總管馬上把視線移到姬十三身上，從袍腳一寸寸地往上看，力圖找到與之前準備的華服有沒有差別。

袍腳，下擺，垂袖，衣襟……等等，垂袖！

袖子上的五爪金龍，擺尾的弧度有些小！總管盯著綉著的那條龍，腦中終於響起一錘定音的重響！

看來，不僅是桃夫人，王上穿的也是備用款……

這是王上的大婚，娶的又是自己心愛的女郎，為什麼不穿準備好的正裝呢？

總管怔怔地呆在原地，對面前這個桃夭兒不是本尊這一點不再存疑。

不過……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忽然怪異起來。

這個假貨，居然這麼像桃夫人，王上究竟是怎麼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