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焦慮

就在單于得知万俟烈回來的時候，古路扎也從牧民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他行路走到一半，原本打算把車裡的兩箱茶葉拉到貿易區賣掉，聞言頓時調轉車頭，抱著懷疑的態度繞路到匈奴主部落。

在圍觀了万俟烈一行士兵，又親眼見到他本人之後，古路扎盯著那堆成山的物資認真看了會，緊接著沒有遲疑，他馬上坐上馬車，準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

天哪！

他們的六王子回來了！

還帶著那麼多的財物糧食！

這麼看，今年冬天不愁沒糧吃了，也不怕積雪深厚，凍死那麼多人！

回程的路上，古路扎想到今年的景況，高興地都要哼出歌來，就連瑟瑟寒風吹得人臉皮疼，也妨礙不了他火熱的心情。

***

桃夭兒已經感覺好些了。

她茫然地待在帳篷里，心裡雖然還是很痛，但是那種劇烈到撕心裂肺的苦楚，漸漸被一種莫名的空洞所取代。

身邊有古路花和古路朵作陪，只要她一有什麼不對勁的表情，兩人就會沒事找事，想方設法地打斷她的思路，讓她把心思擺到其他地方上來。

桃夭兒知道她們都是好意，剛開始兩人插科打諢的效果還算不上好，不過這一來二去，倒是真的讓桃夭兒忙得沒心思再想太多。

古路朵說自己身上痒痒，一會兒讓她惱這裡，一會兒又讓她撓那裡，還時不時把紮好的辮子解下，讓桃夭兒給她重新換個髮型。

見古路朵頻繁騷擾桃夭兒，古路花也不阻止，她就站在一旁，端個盆，把自己要做的活兒都放在桃夭兒的帳篷里，時刻監管著。

此時，古路花便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桃夭兒的床前，從盆里挑出壞了的豆子。

「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歡這個樣子？」

桃夭兒鬆開古路朵的頭髮，眼睛腫了一圈，但是神色卻很平靜，在古路朵回頭看她的時候，甚至還扯了扯嘴角，示意她放心。

「嗯！索熱迪，我再長長，能不能像你，不，比你差點？」

古路朵抓著手裡的銅鏡，臭美地左照照右照照，覺得自己換了個髮型，就能長得比之前好看點。

這般小女兒的作態，看在桃夭兒和古路花眼裡，只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見狀，桃夭兒忍不住笑了，搖搖頭，她感慨地說：「小丫頭，要長得那麼漂亮幹什麼？找不到真心相待的人，是禍不是福。」

古路花手裡的動作微頓，從桃夭兒的話里，聽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

桃夭兒笑過之後，慢慢的，神色又沉寂下來，抓著手裡的梳子，準備將之放回床頭柜上。

突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對古路花晃晃梳子：「阿花，你想不想也換個髮辮？」

古路花正在悶不吭聲地辦事，沒想到卻被桃夭兒點了名，當即，她愣了一下，迅速搖頭：「不用了！」

她又不是真的……怎麼可能像古路朵那樣臭美呢！

桃夭兒也沒有強迫，見古路花神色不似作偽，順勢就揭了過去。

就在這個當口，帳篷外傳來了車軲轆轉動的聲音。

桃夭兒還沒反應過來，古路朵耳朵豎了起來，瞬間從地上一蹦而起，丟下一句「阿爸回來了」，就衝出帳篷。

古路花放下手裡的豆子，有些納悶地想：阿爸今天不是要出貨么，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帶著疑惑，古路花起身，對桃夭兒說：「我去看看情況，等會兒回來。」

儼然一副小大人的口氣。

桃夭兒點點頭，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的身子里彷彿被掏空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今天還是不宜走動為妙。

出去不多時，古路花便回來了。

一掀開帳篷，桃夭兒就見她的臉色有些複雜，不過等到古路花坐下后，那抹複雜又被她收了起來，恢復成平日里的七分默然，三分不屑。

「出什麼事了？」

桃夭兒沒有忽略古路花的表情，見她神態有些微不自然，不由得問道。

古路花臉上的表情硬氣了些，想到阿爸和自己說的事，忍耐著試圖用風輕雲淡的態度表述自己的態度：「沒什麼大事，就是——」

「六王子回來啦！」

不等古路花把話說完，一個矮小的身影嗖地一聲穿過門帘，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道！

古路花的嗓音很大，聲線又帶著童稚的清脆，桃夭兒的耳膜被這種突然的聲波刺得暈了一下，沒有馬上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

六王子回來了？

六王子是誰？

等等，她說的是六王子？

思維中跳過這個關鍵詞的時候，桃夭兒想了幾秒，眼睛陡然大睜！

「古路朵，你是說——万俟烈回來了？」

帶著幾分驚慌，不自覺地，桃夭兒的聲線也揚了幾個度，身子也開始僵硬起來。

古路朵沒注意到桃夭兒的異常，在她看來，万俟烈回歸本就是一件讓人驚喜的事情，所以桃夭兒這麼吃驚很正常，不正常才是最大的異樣呢！

古路花被搶白，臉色微變，不過她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古路朵，終究沒說什麼。

「是啊！就是他回來了！」

古路朵站在原地，高興地蹦了幾下，才按捺住歡天喜地的興奮，坐到桃夭兒床邊。

古路花見古路朵高興成這個樣子，眉頭一皺，聲音有些冷：「他回來就回來，你這麼高興幹什麼？」

「我就高興！」古路朵笑嘻嘻的，她伸出兩手，從胸口中間拉開，比劃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你聽了兩句，知道六王子回來就來找索熱迪了，嘻嘻，你是沒聽阿爸說，六王子帶回了好多好多的東西啊！大概有那麼多，那麼大，呃反正能堆滿幾十個帳篷呢！」

雖然雙手虛虛抱了一個大圓，但是古路朵的手臂委實短，看到自己劃開的圓，古路朵自己也意識到什麼，用帳篷借代了動作。

聞言，古路花眼神微不可見地暗了一點，隨後她抱著雙臂，有些不屑地說：「哦，那還真是件好事。」

也許是她的態度太明顯，古路朵皺起臉，生氣地吼道：「所有人都知道，有了那些東西我們族人就不會死了，看看你的樣子——你還沒有我懂事呢！」

古路花咬咬牙，也不反駁，她直接把頭一扭，撿起那張小凳子，低頭做自己的事了。

古路朵見她無話可說，像是開了屏的孔雀，旗開得勝地坐在床邊，繼續把自己得到的信息與桃夭兒分享。

「索熱迪你不知道，我阿爸回來的時候可高興了，連車上的貨都沒有去賣，特意去單于那裡看看六王子是不是真的回來了！」

「所有人都好開心呢！阿爸說好多人都去看六王子了，他說我們的單于還親自迎接他呢！」

「我也好高興啊！今年應該沒人會凍死了，我和阿花可以敞開了玩雪！索熱迪，你和我們一起玩吧！」

古路朵坐在桃夭兒床邊，嘰嘰呱呱一通，盡情地把自己的喜悅抒發出來，說到最後，她捧著雙手，眼神亮晶晶的，彷彿已經看到不遠之後，雪漫草原，銀裝素裹的景象。

然而桃夭兒卻沒有反應。

「……索熱迪？」

等了幾秒，古路朵從自己的想象中回神，疑惑地轉頭，看向桃夭兒。

是她說的太快了嗎？

索熱迪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呢？

古路花坐在門口，只覺得古路朵聒噪無比，突然一切都安靜下來，她也抬頭看了看。

自意識到万俟烈回來的那一瞬間，桃夭兒的腦子就懵住了，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著，臉色白了白。

等到帳篷里陡然安靜后，她才後知後覺地問：「嗯？剛才……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哎呀，再過些天就要入冬了，到時候我們一起玩雪呀！」

古路朵信以為真，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兩條腿懸在床邊，不自覺地晃動著，顯示了主人期待的心情。

「好。」桃夭兒眨眼，定定神，才從那種猛然窒息的心驚肉跳中掙脫出來。

「那就說好了！」

古路朵頓時笑得更燦爛了，兩顆酒窩若隱若現，從床上一躍而起，再次風風火火地衝出帳篷。

「你先休息啊！我要去問問阿爸，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

「嗯。」桃夭兒點頭，強自笑笑。

最鬧騰的那個人走了，眨眼間，帳篷里恢復了平靜。

桃夭兒捂著心門，深呼吸，試圖將那些不應再有的情緒隨著呼氣，吐出體外。

万俟烈終於還是回來了……

還帶著那麼多物資，也不知是從哪裡搶的——慢著！

桃夭兒的思緒慢悠悠，在某個剎那，她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大變，被子一掀就要下床叫回古路朵。

「等等，阿朵回來！」她撐著床板，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床。

「你幹什麼！」古路花坐在門口，見狀騰地站起來，上前拉住桃夭兒的手！

「我有事想問她，你先鬆開我！」

只要一想到万俟烈可能在她離開后，又與晉國幹了一架，桃夭兒就急得不得了，語氣中便帶出了這種焦慮。

「什麼事？阿朵知道的，你也可以問我。」

古路花盯著桃夭兒，語氣有些沉。

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