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周鴻化掌成刀,一掌砍在桌角之上,生生將桌角砍下來一塊,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滾!」
秦寶腿一軟,嚇的直往後腿,多餘的半個字都不敢再多說,灰溜溜跑了。
衛淼貼著牆壁往外挪,恨不得有個老鼠洞給他鑽進去,不防被周鴻叫住:「你站住,本將軍有話要問!」
「將……將軍有話儘管問,我知無不言,知無不言。」衛淼縮縮脖子,總覺得自己的脖子再結實,恐怕也比不上那桌角硬。
周鴻向他招招手,衛淼邁著小步蹭過去,規規矩矩站著,垂頭聽訓的模樣,配合著了那張腫如豬頭頭的臉,別提多詭異了。
「這神仙膏是怎麼回事?染上的人就從來沒有戒掉的?」周鴻的問題連珠炮一般,連他們當初如何用到旁人身上,後來都用到哪些人身上也統統問了一遍。
事到如今,衛淼哪還敢繼續隱瞞,老底都被人給翻出來了,再藏著掖著說不定要被周大將軍給打個半死,他早就領教過周大將軍的手腕,當下再不敢揣著僥倖心理,一五一十都講給他聽,連他們在山區買了上百畝地,養了大量簽了死契的奴僕收割膏子,照看麗春花田,播種收穫都講了——反正捂著遲早也會被周大將軍挖出來的,何不省點力氣。
周鴻越聽眉頭擰的越緊,再結合葉芷青的慘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揮手讓衛淼退下,召了蘇銘過來,讓他聽打在任的揚州知府,聽說此人姓朱名旭,再派人打聽,竟然就是當初的伏城縣令。
朱旭出自虞閣老門下,當初為了巴結周鴻,這才從賀府手上討了葉芷青過來,轉手送給了周鴻。
他運氣不甚好,新帝即位沒幾年,虞閣老便退出內閣,歸鄉養老,而他這位虞閣老的門生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鑽營到如今的地位,來揚州府上任這是第二個年頭。
「原來是老熟人。」周鴻沉吟片刻,派親衛前往知府衙門約朱旭見面,他自己則回房去守著葉芷青。
葉芷青犯病是一陣一陣的,還未到傍晚就已經忍不了了,又是一頓發狂,直折騰的身上沒力氣了,那癮頭也沒見得過去,又不想讓周鴻留下來,推了幾次沒辦法將他攆出去,最難受的時候緊咬著他的胳膊,周鴻便默不吭聲給她咬,一遍遍安撫她:「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哪怕是在失去理智被左右的時候,葉芷青心底里也相信周鴻的誓言,他像安北高山上的石頭,沉默堅硬的讓人放心。
等她這一輪過去了,周鴻便抱她去沐浴洗漱,宛若過去親密的時光從未離開。
葉芷青倒是不願意,可她連根手指頭也動不了,整個人都要癱瘓了一般,哪裡有力氣沐浴。
周鴻倒是耐心極好,也不管她閉著眼睛裝死,替她洗凈擦乾,連衣服也替她穿戴整齊,柔聲問她:「你……要不要見見賢哥兒?」
葉芷青描著眼睛搖頭,眼角有淚劃過,虛弱至極。
周鴻也不勉強她,將她摟在懷裡,親昵的蹭著她的額頭:「不要緊,等回到安北之後,咱們一家子日日廝守在一處!」
葉芷青猛的睜開眼睛,她滿目錯愕,連聲氣兒都岔了:「我……我幾時說要去安北了?」她折騰的狠了,連嗓子也是嘶啞的,好像被砂石磨破了喉嚨,全都帶著破音。
周鴻眼神里都帶著溫暖的笑意,就跟哄個孩子似的:「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錦姐兒,她就是賢哥兒的親妹妹,我們帶著她一起回安北!」
「不——」她使勁了全身的力氣要掙扎,試圖從他溺斃人的溫柔懷抱里掙脫開來:「我不會去安北!」再次堅定的重申她的態度,並且一字一頓道:「你我早成陌路,我謝你相救之情!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你還是儘快回到安北去!」
周鴻半點都沒有被她的態度影響,笑眯眯就跟個好好先生一般:「好好好,都聽你的,咱們先治病好不好?!等你病好了再談!」
葉芷青被他油鹽不進的模樣給氣的夠嗆,嗓子里好像要冒出血珠子來,生疼,多說一個字都嫌費勁,這人卻嬉皮笑臉端了參湯來喂她:「我讓廚房給你煮了肉粥,一會吃一點,總能抗過去的,我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肉粥里放了安神的湯藥,葉芷青喝了沒多久又昏昏睡去。
周鴻讓蘇銘在卧房外守著,他親自去約好的春風十里酒樓見朱旭。
朱旭有一顆向上爬的心,奈何時運不濟,被座師帶累,好不容易這幾年才擺脫虞家的標籤,聽到周鴻手下人傳信約見,原本是不想見的,他手底下的幕僚卻執不同意見。
「周家與虞府在先帝末年就已經有了芥蒂,周家在新朝也是聖寵不斷,他們是靠軍功起家,這位大將軍是一方重臣,無端來揚州有事求見東翁,東翁何不賣他一個面子?也算是一份香火情。再說周大將軍深得陛下信重,東翁若是能跟他打好關係,也算是多了一方助力,何不一見?」
那幕僚這幾年跟著他,頗出過幾個像樣的主意,很是頂用。
朱旭也一向能聽得進他的話,當即約好了時間地點,穿了家常服色,從衙門後門輕車簡從前往春風十里,進了預定的雅座,周鴻卻早已經到了,忙上前見禮:「下官來晚了一步,大將軍恕罪!不知道大將軍召下官前來,可是有要事?」
周鴻也不廢話,親自替朱旭斟了杯茶,笑道:「本將軍這裡有樁功勞想要送給朱大人,不知道朱大人可願意接受?」
朱旭苦心經營半生,渴望著往上爬,聞聽此言,半信半疑:「當真?真要這樣的好事,大將軍何必要假手於人呢?」
周鴻道:「朱大人莫非忘了本將軍的職責?此行乃是秘密出行,還要朱大人代為保密。一則本將軍不便出面,二則……當年本將軍路過伏城,朱大人還送過一美妾給本將軍,甚得本將軍歡心,也算是感謝朱大人當年的款待之恩!」
他話說的這般明白,朱旭連連拜謝。
半個時辰之後,周鴻從春風十里的雅間出來,心滿意足的回到了葉府,對著仍在昏睡之中的葉芷青承諾一般保證:「傷害你的人,我必讓他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葉芷青眉頭緊蹙,睡夢之中也不得安枕,猶如在做一場漫長荒誕的噩夢,怎麼也醒不了。夢中的她赤足趟過焦火的枯草,身後是密密麻麻的蛇蟲鼠議,緊追著她不放,沿著黑色的焦枯的土地爬上了她的腳面,沿著裸露的皮膚咬了下去,從腳底一直難受到了心間……
她一聲慘叫,從夢裡驚醒,猶如負傷的野獸般慘叫,聲音之大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困意很快如潮水般退去,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萬蟻鑽心,她在床上打起滾來……
周鴻站在床沿處攔住了她,小心別讓她滾到床下去,但床上的人早就失去了理智,腦袋朝著床柱子砰砰砰的撞過去,渾似那是個無關緊要的物件兒,根本就不足撞擊。
他心痛如絞,合身將人抱在懷裡,聽著耳畔痛苦的聲音,再次堅定了要將劉嵩千刀萬剮的決心。
揚州府里,朱旭與幕僚就周鴻披露之事商討:「……周大將軍說,他已經寫信去百越聯繫證人以及受害者家屬,漕幫也有不少幫眾亦染了此毒藥,恐怕受害者不少,若是能將此毒連根拔起,為民除害,也是大功一件,今年年底的考評一定是優,下任升遷之事也就容易了。」
幕僚對跟著朱旭這些年,每次朱旭回京敘職,他都少不了四下打聽京中形勢,各家權貴之事,對周府行事也有耳聞:「這位周大將軍的話想來並非妄言,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兒郎!」
朱旭笑的極為缺德:「他的話是不是屬實,只消抓幾名漕幫幫眾回來,單獨關在牢房裡兩天就有了結果。」難得周大將軍還點明了漕幫染上此毒物的幫眾,指點他查案的方向,再沒有比這個更方便的了。
幕僚大喜:「這方子當真好用,只需安幾項罪名,抓兩個人回來打熬兩天就知道了,還請東翁派兵點將!」那樣子儼然拿朱旭當個將軍對待。
朱旭果真點兵派將,連夜秘密抓了兩名漕幫頭目關押起來,還未到此日晌午,那兩名頭目就在牢房裡打滾慘叫,失去神智一般,模樣瞧著十分嚇人,倒是驗證了周大將軍所說,江南漕幫總幫主劉嵩用毒藥控制手底下幫眾,居心歹毒,禍國殃民,罪大惡極!
朱旭大喜,立時便召集官員與地方守備,準備將江南漕幫劉嵩的勢力連根拔起。他雖然也受過劉嵩供奉,但官途坦蕩,比起暫時的利益,還是未來的前途更為重要。而那一眾平日受劉嵩供奉的官員聽說能夠抄劉嵩的家,無不眼紅至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