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兩隻老狐狸
曼青頷首低眉，步伐盡量穩健地走到兩位老人的面前，行禮，「甜水鎮高氏，拜見孫大人、孫夫人！」
她也不過一個鄉下小娘子，向朝廷大員行禮這種事還是從未有過，但是這回是為了求人，少不得還是跪下磕個頭了。
那孫閣老已經年逾花甲，眉眼低垂彎背駝腰了，只是眼神依舊犀利尖銳。他跟旁邊的孫夫人對了個眼神，讓她來說。
孫夫人自然也是精明的，「起來吧。」她定睛去看面前這小姑娘：瘦，但跟春天路邊的柳條兒似的，自有一股堅韌之風；眉眼稍淡，但也能看出來是個清秀佳人——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哪有不好看的。不過這個小姑娘是真的膽子大，居然拿著塊玉佩就這麼上門了……哼！
「你是哪裡人？從哪裡撿了我家這塊玉佩，送到我家來了？」孫夫人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道。
曼青抬眼看向這位老夫人，心裡頓時一個咯噔，知道這孫家沒好沒說話了。再看看這老婆子，看似一臉無害，原來也是這麼陰損啊——也是，想孫大小姐那樣的奇葩，沒有對奇葩父母，估計也養不出來。
曼青心裡一沉，面上反而笑了一下。她也不等他們繼續說話，很自然地站起身來，有點俯視對面的兩個老人，決定單刀直入，否則她繞這對老狐狸肯定更繞：「回老夫人的話，這玉佩是我的未婚夫婿張野給我的。他如今有事，需要人幫忙，就想到了曾經孫大人說過的話，於是給了我這塊玉佩，讓來我求大人和夫人。」她停了停，面色不變，「至於這塊玉佩是撿的還是怎麼來的，我想孫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孫閣老和夫人越聽眼睛就瞪著越大，心裡那叫一個氣！「大膽！你這鄉野小丫頭跑到我的府上胡說八道，是想要污衊朝廷大臣嗎？」
「小女子不敢！」曼青這回只是低下頭，並沒有跪下，「事情緊急，我也是沒有辦法。還請大人屏退左右，聽我詳細道來。」
按理，在朝廷官員面前，白衣草民是要跪的，並不能自稱「我」，但曼青也知道，面前的這位老人已經致仕十來年了，早就不是什麼官員，所以含糊也就含糊了。而且，照現在這個樣子看，這兩人明顯欺軟怕硬，如果她膽小一點，說不定他們壓根就不認這塊玉佩。
「你——」孫夫人顯然也是氣上心頭，但還是對下人家丁們下令道：「你們下去吧——守在院子門口，誰都不許進，誰都不許出去！」說完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曼青，「這下，你滿意了吧？」
誰都不許進那是自然的，還誰都不許出？什麼意思，要把她軟禁在這裡么？還好她機靈，臨時想到了讓周嬸在外面等，「謝夫人體恤！我應該很快就可以說完，家人還在外面等著呢。要是等到心急，叫其他的家人來接我，就有點太麻煩大人和夫人了。」
孫大人見其他人都遠遠地走開了，這才看向曼青，「哦？外面還有你的家人？」
「嗯，一位嬸子在外面的馬車上等。我家裡人口雖然不多，但是這幾年張大哥還是認得不少人，他們都在為他的事奔走，聽說我今天來找孫大人，都在外面等著我的好消息呢！」
「你——」這下孫大人和夫人又都著急了，「當年的事，張小子可是答應了我，說了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你們背約在先，現在還敢來要挾我？！」
「首先，小女子是來請求大人和夫人幫忙，並沒有要挾的意思；其次，張大哥並沒有對我說全部，只是告訴我來找您幫忙。至於在外面的張大哥的兄弟們，他們只想知道我安不安全，張大哥安不安全，別的，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曼青的鎮定終於讓孫大人正眼看她了，「你說你是哪裡人？」
「小女子甜水鎮人。」
「你那什麼張大哥也是甜水鎮人？」
「是。」
孫大人眼神變了變，神情凝重了起來，「可是桐樹碼頭的那個張老大？」
「張大哥不敢稱老大，只是他年齡稍大，大家喜歡那麼叫他。」
「呵呵！」孫大人冷笑了兩聲，「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當年看這小子就是有勇有謀的，可惜了啊。」他很認真地看著曼青，「不是我推脫，也不是我不守信用，而是這件事我插不上手。我不在朝廷已經十來年了，這是官場的事，我不能插手。你們，好自為之吧！」
好不容易有了轉機，對方卻這樣說，曼青頓時就急了，「您是閣老大人啊！他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縣台，對您來說——」
「閉嘴！」孫大人一聲輕喝，「這要是在縣衙，就憑你的這句話，二十個板子都能打死你！」
曼青連連點頭稱是，「但是孫大人，這事放眼我們整個縣，也只有您能管了！」
孫大人輕輕地哼了一聲，不輕不慢地抿了一口手裡的茶，「我說過不能插手就是不能插手。縣官不如現管，而且他們本來既是縣官又是現管。好了，我吩咐人送你點銀兩，這塊玉佩的事就算了解了吧。」
真是老狐狸！說的倒是輕巧！如果僅僅是要銀子，他們何須來找他！曼青真是被他們給氣笑了！不過氣過了以後，她反而硬下心來，「孫大人誤解我們的意思了。張大哥的兄弟們雖然不知道這裡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還留有書信，說，萬一他有什麼事，就把那信給交給說書的，說也能掙幾兩銀子，幫助兄弟們改善以後的生活。」曼青不看那兩人拉長的黑臉，繼續點火，「而且還有一個叫呂小四的人，這幾年張大哥每年都會去看他的爹娘，還給送些銀兩。他們手裡也有一封信，只是他們不識字，不知道信里寫的是什麼。要是張大哥以後都不能去看他們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拿這信去找人幫忙看一下。」
「你——」孫大人和孫夫人再也沒法好好喝茶了，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曼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個呂小四就是之前被孫大小姐玩死的那個。因為當時答應了孫大人寧事息人，加上張野自己也覺得說出去丟人，就沒把這事說出去。但還是覺得愧疚，於是每年都會找人給呂家送點錢米過去。
曼青心裡反正已經是一片冰涼了，這時也顧不得去看他們的臉色是否好看。「張大哥不過是斗升小民，一直想為鄉親們做點實事，晝夜達旦，天天奔忙，從來不做半點欺心的事。但就是這樣，還有人眼紅張大哥的成績，搜颳了一輪又一輪，還不知足，還想全部獨吞，並再度搜刮百姓——孫大人，您是閣老出身，也是這縣裡的一方父母官，難道就看著不管嗎？」
「我說過，我致仕已經十來年了，早就不在朝廷任官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是不能參與這些事的！」
「我沒說一定要您來參與，只要您幫我遞交一些資料，幫我們說幾句好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