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心結
?玉仙樓旁的小巷是兒時娘親常帶她去的地方,這小巷沒多少東西,大多賣的是些手工藝品,都是巷子里的人閑來無事找的生計,價格實惠且東西精緻可愛。
娘親每次來也不過是去買王嬸家的木梳,不知為何,娘親有許多把相似的木梳,雖顏色深淺略有不同,卻都有著同樣的形狀。
光是顏宋記得的就已不下五把,雖然羅良從不過問,但她也會奇怪,那個木梳的故事,會和那個從未見面的親爹有關嗎?
步履輕盈,走入小巷的那刻開始,她便放下了所有的心思,這個地方,多少承載了回憶,珍重的,難以忘記的……
那家做了十年草鞋生意的現在還開著,儘管生意不好,但只有他堅持開了十年。店家是個瘦老頭,眼神不好,但手極巧,喜歡鼓弄些新鮮玩意。
她最喜歡的莫過於老頭用草繩編製的手環,與翡翠玉鐲相比堅韌且不易碎,與金器銀器相比又顯得輕盈隨意。
加上手環上落著大小樣式不同的結,染上些簡單的顏色,顯得很不一樣。
眾多的花色中,她總會選擇那個最簡單的結……
「給我這個!」「這個多少?」
兩隻手似乎同時指向同一個手環,她不自覺地抬起頭,卻定睛看了許久,默不出聲。
「你?」那人先開口,收回手,微蹙眉將目光收回。
她回過神來,連忙作揖,「殿下……」
玉恆一身黑紫大袍外裹上了更為隆重的外披,與她單薄簡約的小襖對比著,有些好笑。
他將眼神收回,重新落在那手環上,「店家,給我這個。」
「誒,好!」
顏宋嘴角浮出難堪的笑容,他的動作像是刻意躲著她。可他手指著的手環,讓她心中撒過歡喜。
瞥到余光中的那個手環,她竟大膽地追問,「殿下……為何喜歡草環?」
手隨著話音落下懸在半空中,儘管他刻意忽略她的言辭。但他也會不由地想,為何喜歡?這種喜歡平白無故,毫無理由。像是從哪一天起,草環代表著什麼,在他心裡無法割捨的什麼……
「阿恆……」她閃爍著眼神中的希望,阿恆,是記得的,那個草環他還記得。
「住口。」玉恆攥著那個手環,終於轉身向她,眼光冷淡。
光線很好,她粉黛容光,面容與王府見面時不同,淡柳眉間的一點硃砂,帶動整個人的氣質,配上淡粉色的短襖,顯得嬌嫩可人。
只是他微沉著臉,用那天冷漠的語氣說道,「你再這麼說下去的,你比我更明白下場……」
如同一顆碎石沉入大海,那麼深,那麼得永無邊際,零碎的過往最終也會被現實吞噬。
無論她再怎麼努力想要尋回當年的阿恆,她終究得承認這現實。
彎著嘴角,配著陽光的角度,她抬頭望著他,不再是那副令人憐憫的樣子,「謝殿下提醒,那我就不打擾了。」
落著小巷裡的餘輝,穿梭在傍晚最熱鬧的人群中,她的背影,讓玉恆一直覺得單薄無力,似乎下一刻她會倒下,又似乎她會頑強地再次站起。
猜不透的人,才會越發想要了解,卻又克制自己。
手環放入一個小盒,木色的外殼,與那手環的素雅相應。
「公子,認識阿綺嗎?」老頭擠著皺紋,笑著將盒子遞去。
「阿綺?」
「就是剛剛那個姑娘啊,看你們聊了幾句,以為您認識呢。」
「不認識。」他冷漠答道。
「唉,那就可惜了這個同心結了。」
「什麼?」
「哦,就是您手中那個……這同心結雖常見,但能用草編織而成的卻不多,得看這草的長度和軟硬。阿綺這孩子,每次來都是來找這個的,這幾日就編成了這一個,被公子買走了。」
「她,經常來?」話語間依舊冷淡,看著手中的木盒。
「是啊,阿綺這孩子幾乎每月都會來個一趟。」
「……」他思慮著,回想起當日婚宴上的她,產生了一種連他都覺得可怕的念頭,她說的是真的,那丫頭說的會是真的。
「公子買這同心結是回家送給夫人的嗎?」
玉恆兩眼一抹黑,空洞的眼神依舊放在視線最遠處。
老頭見他不答,便立刻賠笑,「哈哈,是老頭我多嘴了,只是這同心結啊,同心而結,心相通則結,心不誠則斷。公子收下,贈予愛妻,必定和和美美。」
他微微點頭,謝過店家,也一同陷入這小巷的餘暉中……
冬日的冷過去了,夾雜著殘留的冬味,一陣春風東面而來,綠了湖畔,紅了花園,人們才慢慢意識著這春日的來到。
「宋兒,雖說是求學,但也是去宮裡頭,處處都要小心,知道嗎?」姨母叮囑著,已走到了顏府門口,車夫緩緩駕車而至。
「姨母放心,我會小心的,姨母也別每日睡得太晚,多喝些安神的補藥,別太費神了。」
自表哥在邊城音訊全無後,姨母開始以淚洗面,而後則是夜不能寐,初見姨母時還算精神煥發,如今好似失了魂。
「懂事的孩子。」姨母彎著嘴角,卻感受到那絲無力,「好好聽傅者的話,知道嗎?」
她點頭,伸手抱緊姨母,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親密,她第一次觸碰,好近,原來人的擁抱可以讓她放下所有的戒備,可以泛起她所有的快樂。
馬車朝著宮門駛去,恰逢朝臣門下朝的時機,宮門外也熱鬧得很。
「二哥,據說這次邊城的暴亂厲害,好幾個官員被殺了。方才太子站出來,竟和父皇請命管此事,我看此事懸啊。」九皇子玉德鼓弄著朝服的腰扣,走在玉恆身邊。
「太子近來確實得意,此事不提,朝堂中也多了有不少大臣支持他。」玉堯說道。
「這可怎麼辦?要是他再辦成了邊城的事,父皇到時肯定會對他更加器重!二哥,這可不行!」
玉恆本是平坦的眉間多了一片川,思慮了一會兒問,「八弟,我記得你的母親是邊城貴族吧?」
「是,家母娘家確實是在邊城,做的是布料生意。」
「那邊城的事情由你去處理,記得千萬別傷及百姓,務必要搶在太子之前將這事解決。」
「是,明日我就出發。」
「誒,八哥,你最近不是忙著查太學的事嗎?」
玉恆一絲疑惑閃在眼眸,「太學?八弟你最近很閑?」
「我總覺得父皇處治的那三個少傅,不是幕後黑手,而且此事怕和顏師父有關。」
玉德皺著臉,斜著看著他,「顏,顏師父?十年前的案子,你還想翻出來?」
玉堯沒出聲,只是平拉嘴角,對上玉恆的眼神。
「也罷,誰讓當時他和顏師父關係最好呢。不過八弟,此事暫且放一邊,邊城的事務必,記住!」玉恆背著手,繼續向前走去。
就在這一瞬間,急促的馬蹄聲朝著他迎面而來,車夫靠著整個身子的力拉著韁繩,除了馬凄慘的嘶吼,馬蹄聲愈發接近……
眼看著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