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舒甜打量了下車廂,還挺寬敞舒適的,外面隱隱有說話聲傳來,她敲了敲車廂壁,大喊了一聲,「有人嗎?」
「哎喲,大少奶奶,您可是醒了。」話音才剛剛落下,就有個穿戴十分富貴的管事婆子鑽進了車裡,十分殷勤地跪坐到舒甜跟前,表情誇張地嘖嘖了幾聲,「大少奶奶您恐怕不知道,要是我和我家老頭子再慢了一步,大少奶奶您可就被侯爺夫人派來的人給害死啦!」
舒甜雖然笨,不太喜歡動腦,但看人臉色這點還是頗有心得的,這婆子雖然滿臉殷切,但那眼神里全是鄙視,大概是鄙視自己這個村姑竟能一躍成為侯府大少奶奶吧。所以,這管事婆子的話她一句都沒信,只冷眼旁觀她究竟想要說什麽。
管事婆子先是介紹了自己是宋天權的下人包嬤嬤,接著費盡唇舌形容了靖遠侯府的侯爺夫人是多麽不希望舒甜這鄉下媳婦回去丟臉,又花了大力氣說明自家二爺可是從小受聖賢書薰陶,堅決不允許這樣背信棄義的行為發生,所以,為了舒甜能夠成為侯府大少奶奶、享盡榮華富貴,他們二爺一定會鼎力相助舒甜和宋涯的。
看吧!舒甜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裡卻瘋狂吐槽,這就是為什麽她不想去京城的原因,這都還沒開始呢,就已經弄得亂七八糟的這麽複雜,根本就分不清誰忠誰奸!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綁架人的歹徒目前沒有惡意,只是想把她洗腦而已。
包嬤嬤說的那些話舒甜根本就不知道真假,她究竟是被誰弄暈的還是個迷,她怎麽可能相信包嬤嬤的話!
透過車簾往外看去,寬敞的道路和平日里去縣城的根本就不一樣,舒甜不禁皺眉看向她,「包嬤嬤,你們這是要帶我去省城見相公嗎?」
舒甜這身體才滿十五不久,在宋天權選來忽悠她的包嬤嬤眼裡就是個無知小村姑,見舒甜眼神望過來時還嚇了一跳,畢竟聽了她那麽多糊弄人的話,還能保有這麽清澈眼神的人不太像是沒什麽見識的村姑。
可是聽舒甜問的話她又放下了懸起來的那顆心,拿出了看家本領繼續糊弄,大意是說宋涯考試還得好幾天呢,二夫人特地傳了信要他們帶舒甜先回京城學幾天規矩,別到時候見了侯爺夫人被挑理。
要是舒甜真的只是個十五歲小村姑也就信了,興許還會覺得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對宋天權夫妻感恩戴德,只可惜她越聽越頭疼,越發確定這靖遠侯府去不得,不僅是靖遠侯府,這京城也去不得。
托前世的福,舒甜有個說來有點小家子氣的習慣——貼身隨時都揣著銀票,不說全部家當,至少家裡大部分銀錢都隨身帶著呢。
舒圓有柳望村這個舅舅護著,以後的前程肯定不比跟著她差,宋涯改了名字,那婚書自然沒了效用。
至於陳家碾……其實她不過就是個鳩佔鵲巢的外來者,興許……興許沒了她,舒圓和宋涯的生活軌跡才會回歸正常,到了這個地步,好像有她沒她都一樣!
一樣嗎?舒甜不知怎的想起了宋涯那有些曖昧的親吻,她甩了甩頭,告訴自己多想無益,只是她好捨不得越來越懂事聽話的舒圓,嗚嗚嗚,要不等以後有機會了偷偷去京城看看他就好了……
於是,車廂內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包嬤嬤以為舒甜是在認真聽她面授機宜,舒甜卻是在心裡盤算怎麽找機會逃脫。
馬車在官道上馳騁了整整一天時間,終於在傍晚的時候抵達了距離福元縣百里開外的一個水陸碼頭,這兒是雲州重要的交通樞紐,四通八達的船隻在江上來來往往,有華貴的五六層樓船在運行,也有簡陋的小木舟在航行。
以宋天權的身分還構不上那華貴的樓船,但也不至於只能乘坐簡陋的木舟。楊管事將馬車寄在驛站,拿了宋天權的帖子定了艘最近開往京城的官船,明早辰時便出發。
怎麽辦?舒甜覺得這兩天真是前世今生過得最累的兩天。
她假藉著什麽都不知道去打聽了下,明早上船後起碼要在船上待七八天,到下船的時候就已經離京城不遠了,而且宋天權的信已經快馬往京城裡送,二夫人洛氏屆時便會派人在碼頭接她,到了京城地界,可不只楊管事夫妻兩個一路「護送」她了,到時候再想跑那可是難上加難,也就是說,她必須在明早上船之前逃脫這對名為護送、實為監視的夫妻倆。
因為是水陸碼頭,到處都是人滿為患,以宋天權的帖子也不過只能住到官驛里一間比較偏僻的中等房間,楊管事都得和別家下人去擠大通鋪。
得知這事,舒甜就覺得機會來了!
當楊管事送了晚飯進房離開後,舒甜看了一眼後頓時就有了主意,故意用十分粗魯的手法抓了筷子在手裡,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道萵筍燉肥肉流口水,「包嬤嬤,這麽好的菜我能喝點酒嗎?」
桌上的飯菜在包嬤嬤看來一點都不精緻,然而條件有限也只能這樣了,就這樣的飯菜還想喝酒呢!於是她堅決地搖了搖頭,「哎喲我的大少奶奶,這叫什麽好菜,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我怎麽也不能讓您吃咱們侯府下人都不怎麽吃的飯菜啊。您耐心些,等到了京城侯府給您辦上一桌席面,那時候再喝酒也成啊。再說了,這窮鄉僻壤的,哪來什麽好酒,您將就著吃吧。」
「那喝點蜂蜜水總成吧!」舒甜作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沉下臉丟了筷子。
包嬤嬤暗暗鄙視舒甜這個小家子氣的鄉下婦人,見點油水就以為是人間美味了,這樣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去了京城那才叫一個熱鬧呢!她低頭撇嘴回道:「成成成,您是大少奶奶,說什麽都成。」
看她轉身去門口吩咐驛站雜役送蜂蜜上來,舒甜勾了勾嘴角,看來這包嬤嬤並不懂什麽飲食宜忌,不單她不懂,就是這驛站里的廚子也不一定懂呢。
而且這包嬤嬤真把自己當傻子哄了,好歹家裡那幾個丫鬟小廝也自稱了這麽多年奴婢,到了包嬤嬤這兒直接就是我啊我的,對她哪有半分的尊敬,這點基本要求都沒做到,也好意思出來糊弄人!
很快,蜂蜜就送到了房裡,舒甜親自動手給包嬤嬤沖了一碗高濃度蜂蜜水,雙手捧著送了上去,「包嬤嬤,這去了京城還要仰賴你多提點,既然現在不能喝酒,那我就敬你兩杯甜水吧。在咱們陳家碾,蜂蜜水可是貴客才能喝的!」
包嬤嬤心裡再罵了句小家子氣,臉上笑呵呵地接過蜂蜜水一飲而盡,「大少奶奶真是大氣。」
既然大氣,舒甜就大氣到底,又給她弄了兩杯,然後裝作喜歡吃肉的樣子,把碗里的萵筍全都挑給了包嬤嬤。
包嬤嬤為了趕緊接到舒甜,這一路也是日夜兼程的,別說熱飯,就是乾糧也沒吃多少,現下這一桌好歹也是熱飯熱菜,用著也舒服些,不知不覺便吃了許多味道還算鮮美的萵筍。
沒過多久,包嬤嬤就察覺出不妥來,她小腹絞痛,內里一陣轟鳴,急不可耐就要找恭桶。
可惜舒甜早有準備,屋內唯一的恭桶被她佔得嚴嚴實實,包嬤嬤等不及,只能去外面院子里的茅廁解決。
舒甜知道她必然會叫楊管事來守著門口,等她剛出門便跟著開門走了出去,然後一陣狂奔,出了院子就要往外走。
可是她運氣不太好,此時楊管事正皺著眉頭往院內走來,見狀不好,舒甜連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沖,跑過一個過道進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院子里。
怎麽辦?要是楊管事在屋裡沒發現她的話一定會四處找她的!
小院子角落裡堆放著一堆箱籠,大約是路過客商攜帶的行李,事已至此,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舒甜掀開一個比較大的箱子便鑽了進去,剛剛蓋好蓋子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這位大爺,你們要找的人應該不會在這個院子。」驛站雜役微喘的聲音就在院中清晰地傳來。
然後便是楊管事壓著怒火訓斥包嬤嬤的聲音,「你是怎麽搞的,這麽看著都能把人看丟?!」
「誰知道一錯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呢!不過你也別太著急上火,一來她要是就這麽逃了,以後可就成了沒有戶籍的黑戶,二來她一個沒出過門的鄉下丫頭,能走到哪去?咱們讓人留意著,她還能飛出去不成!哎喲,不行了,我得去下茅廁,你再四處看看吧。」包嬤嬤倒是自認看穿了舒甜沒那麽精明,並不是很在意。
在一陣喧譁中,小院另外匆匆忙忙奔來了兩個人,喝道:「你們是誰!竟敢擅闖此處,驚擾了貴人大駕,誰擔待得起!」
這兩人也是餘悸猶存,剛才他們倆是被吩咐在此看守行李的,誰知道才不過轉個身的時間院里就進了人,好在他們離行李堆還有些遠。
楊管事在桐城縣裡還算得上有面子,可回靖遠侯府也不過只是二房的一個管事,而這個小院子里雖然沒看到什麽護衛下人,但能夠在憑名帖入住的官驛里單獨佔一個小院子,身分絕對不凡。
楊管事也不是那麽傻的,自知惹不起對方,再看看這裡也不像是進了外人的模樣,他眼珠兒轉了轉,行禮道歉之後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