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舒甜不得不壓下雀躍的心情,放低聲音溫柔安撫他,「姊姊沒責怪你的意思,而且這家裡的東西你也有分啊。這些草木灰還是你撿來的柴火燒出來的,並不是姊姊的,那你會不會怪姊姊亂動你的東西?」
「不會不會,姊姊想用我的什麽都行,只要姊姊別丟下我就行。」舒圓抬頭看著舒甜,發現她臉上只有溫柔的笑意,小臉頓時熱熱的,嘴角上揚露出喜悅的笑。
舒甜又摸了摸他的頭,小孩子還是缺乏安全感,她不得不再次送上定心丸,「姊姊說過,不會丟下圓圓不管的。而且今後還會和圓圓玩,給圓圓做很多好吃的。就像現在,姊姊從草木灰里找出一種東西放在麵餅里,這樣麵餅就會變成軟軟香香的饅頭。而這邊剩下的黑疙瘩也有很大的作用,不信你拿一塊去洗手,會把你的小手洗得又白又亮。」
「饅頭比麵餅好吃嗎?」舒圓半信半疑,但還是選擇相信姊姊,接過她放到手上的黑疙瘩,迫不及待就往灶房後面跑,想去試試。
【第二章不要臉的大伯娘】
舒圓剛剛離開,院門就被人敲得乒乒乓乓作響,有個刺耳尖利的女聲在外喊——
「大白天的,關著門這是防誰啊!還不快來給老娘開門!」
這自稱「老娘」的矮胖婦人就是舒甜的大伯娘。四十來歲年紀,因為又黑又胖很是顯老,臉上的肉擠得幾乎看不到她的眼睛。在她身後進門的是舒甜堂姊,十六歲,長相在村裡還算出挑的舒芳。
兩人穿著的雖然不是什麽好布料,但勝在沒有補丁,而且舒芳身上的衣裙顏色還鮮亮得緊,應該是新做好不久。
進了院子,劉氏嚷嚷問道:「大白天的,你關著院門該不會是藏了野漢子吧?」
舒甜氣結,瞧瞧這是做大伯娘的對侄女說的話嗎?按照原主的性格,大概又會暗生悶氣然後把氣發在舒圓身上吧。舒甜的性格雖然不算強勢,但也絕對不是一言不發的軟柿子,劉氏話音才剛落,她就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要是我這做妹妹的藏野漢子,芳姊的名聲怕也好不到哪去。」
「你!」劉氏沒想到隨口一句都能牽扯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舒芳頭上,手叉腰就要駁幾句。
舒甜記憶里劉氏只要一開罵就不容易停下來,連忙搶在她前面又補了句,「大伯娘也知道這半山腰只住了我和圓圓兩人,後面就是雞冠山密林子,不關上院門,萬一山裡的野獸闖進來了怎麽辦?」
劉氏還不想甘休,她身邊的舒芳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叫了一聲「娘」,直接將她的怒火給扯個乾凈。
舒甜看到這一幕,心裡打個突。在舒秀才夫婦還沒死的時候舒甜是一直被嬌生慣養著的,倒是她這個堂姊因為上頭有兩個哥哥,就是劉氏再寶貝舒芳也沒法子嬌養著她,所以舒芳特別嫉妒舒甜。舒秀才死後,原主去大房住了些日子,明裡暗裡不知道吃了舒芳多少虧,以至於現在換了芯見到舒芳仍覺得心有餘悸。
她下意識就問她們,「大伯娘和芳姊這時候來是有什麽事嗎?」除了上吊被救下來後劉氏上門罵走了有心幫忙的董嬸和錢嬸,這是她們第一次上門。
劉氏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從身後拽出來一個包袱扔給舒甜,「別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為你著想,這不是特地帶你芳姊來給你添妝嗎!」
包袱抖開一條細縫,露出內里暗紅色布料和一角鴛鴦綉樣,看樣子應當是一件嫁衣,一件年代久遠不知道幾個人穿過的紅嫁衣。
俗話說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舒甜本來還想著吃點虧就算了,眼前這一幕還真是激起了她心底的怒氣。忍著怒火,她一副驚喜的樣子拆開包袱,「原來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大伯娘還一直幫我收著呢!特別是這件嫁衣,錢嬸說好多人都還記掛著式樣和綉法,想等著我出嫁那日再看看嫁衣上的花樣子學著綉一綉,啊呀,這好像不是我娘穿過的那件。」
劉氏和舒芳以為舒甜接了嫁衣後不是氣得跳腳大罵就是賭氣把嫁衣給扔了燒了,如此一來,她們自然可以借題發揮把嫁妝的事一起抹去,萬萬沒想到舒甜會是這個反應。
劉氏當下氣得倒仰,「錢家婆娘真這麽說?」
舒甜娘當年嫁給舒秀才可謂十分風光,除了鄉下人少見的十二抬嫁妝外,最耀眼的就是舒甜娘身上那身嫁衣。據說是來自大戶人家丫鬟的舒甜外婆按照大戶人家小姐嫁衣式樣做的,別說小小的陳家碾,就是整個臨水鎮都是頭一份,讓人津津樂道了好久。
然而那身被舒甜娘壓箱底的嫁衣在舒秀才夫妻死後還沒過頭七就被劉氏以「家有重喪」為名義收去「暫代保管」,一同被收走的還有家裡所有鮮亮的東西。
憑劉氏一毛不拔的性子,吞進去的東西又怎麽可能再拿出來,就是帶來的這身嫁衣都是因為舒甜奶奶催促她才不得已翻出來的。至於舒甜娘那件衣裳,她可是打算留給舒芳出嫁時穿的。
舒甜家在村尾的半山腰,山腳下住著兩戶人家,一家姓錢、一家姓董,兩家嬸子人都不錯,只是董家嬸子特別愛面子,錢家嬸子特別古道熱腸。舒甜就是知道這一點才特意說錢嬸問起過嫁衣,就算沒問起,她都打算晚些時候去透露給錢嬸聽。所以劉氏一問,她就捏著舊嫁衣點了點頭。
劉氏臉色一變,一拍大腿,「哎喲,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錢家婆娘,我定要撕爛她那張臭嘴!」
舒芳的臉色也變了好幾遍,她是喜歡那身嫁衣沒錯,但她更怕被別人笑話,說不定她嫁的人能給她更好的鳳冠霞帔呢?這麽一想,舒芳就不那麽在乎被劉氏藏起來的那件嫁衣了,只是她絕對不願意看舒甜穿那件嫁衣風風光光的出嫁。眼珠轉了轉,她拉了拉劉氏的袖子,「娘,你別這樣,錢嬸她不知道情況,這麽說也是情有可原。」
「啊?」劉氏被女兒一阻,氣勢泄了不說,關鍵是她沒聽懂舒芳的意思。
饒是舒芳有個脾氣火爆又蠻不講理的娘,她在陳家碾的風評也不錯。比起嬌氣不懂禮的原主舒甜,她漂亮溫柔賢慧,說起話來也是溫言細語,惹人憐惜。她止住了劉氏洶湧的怒火,溫溫柔柔地告訴舒甜,也是在告訴劉氏——
「甜妹妹可是要好好和錢嬸說道說道。要知道,二叔和二嬸過世後你和圓圓生活艱難,我娘可早就把你家那些東西換成糧食給你了。那件嫁衣本來是留著給你穿著出嫁不假,可你好歹是要嫁到村長家做長孫媳的,難道一點嫁妝都不帶?前幾天婚事定下來我爹和我娘為了你的嫁妝愁得整宿睡不著覺,後來才決定把那件嫁衣拿去當了,看能不能湊點銀錢給你多辦兩抬嫁妝。」
舒甜看到她們兩人後,將三年前被趕出大房那日的情景從記憶深處調了出來,冷笑了一聲,「這些東西也就算了,我怎麽記得我爹還留了別的東西給我做嫁妝呢?」
「嫁妝!什麽嫁妝!就你那死鬼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留給你什麽!」劉氏一聽舒甜說嫁妝,直接就蹦得老高,指著舒甜鼻子破口大罵,「你個賠錢貨,老娘辛辛苦苦才給你攀上村長家這門親事容易嗎我!到頭來你要飛黃騰達了,不想著報答老娘反倒來要嫁妝,是誰給你的膽子?」
劉氏罵人的時候口水飛濺,舒甜不得不退後兩步。前兩天理清楚現今處境後,她對嫁到村長家沖喜這回事基本上妥協了,現在和劉氏爭的不過是想讓自己兩輩子第一次嫁人不至於嫁得那麽狼狽。
當年舒甜外婆一家死後田地歸了村裡,舒秀才戶籍上只剩下舒甜和舒圓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本來按照村裡舊例也該如此照辦,然後由村裡每個月出點錢糧供到兩人成年。結果劉氏鬧死鬧活把姊弟倆的戶籍歸到了大房,如此一來,半山上連著院子這一塊三畝地還有村口兩畝良田都歸了劉氏。
姊弟倆被劉氏趕出來的時候,劉氏故作大方倒是把半山上三畝地的地契和院子房契拿給了舒甜,可村口兩畝良田她就跟遺忘了似的沒提,原主在賭氣盛怒之下也沒想起來。
可現在舒甜自認不善言辭,卻也不願意再這麽粉飾太平,等劉氏話音落下,她便神情冷靜地回她,「大伯娘還種著我家兩畝田,當年我爹就說過其中一畝是我的嫁妝,正好這幾天秋收,我也不要糧食,大伯娘把地契給我陪嫁過去就行。」
劉氏還沒反應過來,舒芳就瞪圓了眼,「甜妹妹好大的胃口,一畝地八兩銀子呢!」最重要的是,劉氏早就答應她,村口那兩畝好地是她的嫁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