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念頭
將新法安排好之後，方寧每日偶爾從朝廷邸報中看看變法的推進消息，其餘時間都是吃喝玩樂。
他相信權相不敢欺瞞於他，因為欺瞞他沒有意義，得騙過天地才行。
有人能騙過摳門的大爺嘛？不可能的。
只要世界得到的精神力量沒有增長，那就說明新法沒有實行。
這一天，方寧正在看報之時，聽到窗外隱隱傳來爭辯之聲。
「當今皇上已經成年，當然要歸權於上，這才合乎禮法。」
「皇上尚無處理瑣務經驗，當然要先觀朝數年方可，否則定出大亂。」
「請相爺出來，我們要問問相爺，何時才能歸還皇上大權。」
特么的，就不能讓方家太爺安安心心地坐享成功么？？
方寧心裡怒罵一聲，然後叫來小吳。
「小吳，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憨厚的小吳行了個禮，然後帶了兩個侍衛出去了。
不多久，方寧又聽到小吳與這些人的吵鬧聲。
「區區一個相府家奴，你有何資格與我們這些翰林問話？還不速速退下！」
夠橫的，方寧下意識想到，突然覺得不合邏輯。
這個時候，朝廷的主要力量，還是上古之人，他們哪裡會拘泥於這些條條框框？
必然有詐！
聽到後面，方寧就恍然過來。
「實話告訴你這家奴，權相想要獨攬大權，自己獨得天心，那是不可能的，這樣的大功，天地酬其勞，自當由皇上領頭才是……」
原來如此，這些人是想分潤功勞來的。
看來他們也不傻，知道這新法運動中蘊含的潛力，能千百萬倍的提升社會的生產力。
雖然他們未必有這個直觀的概念，但至少知道新法實行之後，能夠養活的人口更多，創造的財富更多，那就夠了。
這肯定是有益於天地之事，這些人為了靈魂不滅早就快發瘋了。
各種辦法都在琢磨，現在碰到這件新法，那還不是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般？
只是他還是隱隱覺得這事有些不太對勁，有點太過刻意的感覺。
他走出房間，爬上府內一處高台，向府門外張望。
只是府門之外，已經站了整整一長隊的人，個個身穿官袍，非朱即紫，都是些清貴之官。
說白了，就是不幹俗話，只會開噴的那種人。
方寧明白過來，新法之中，沒有噴子生存的空間，只有腳踏實地干俗務的，這如何了得？
翰林，御史這些官員，那還不發瘋才怪？
看了一陣，一隊士兵突然圍攏過來，都是些年輕士兵，手持刀劍弓弩，全身甲胄，威風凜凜，殺機盎然。
「圍攻相府，妖言惑眾，蠱惑至尊，罪大惡極，相爺有令，格殺勿論！」
不光是翰林們驚呆了，連方寧也驚呆了。
這手段也太暴烈了，不愧是權相啊！
下一刻，就是亂箭齊發，那些官袍雖然威武，但方寧可沒有設定這個世界有氣運的存在，它們也就擋不住冷冰冰的殺戮之器！
血流成河，鬼哭狼嚎，狼奔豕突……種種亂象，不一而足。
方寧突然明白了，這相爺的真正心思，現在的時代背景下，靈魂不滅者之間，其實才是最大的競爭對手。
他本來就發愁沒有理由減少對手，這下對手將理由送到門上，只要是一個小錯，他也要借題發揮，何況是這樣圍攻相府的忤逆之事？
尊卑有別可不是鬧著玩的，禮教殺人，那是早就有過定論的。
小吳已經嚇得呆了，若非一身相府的下人衣服，他都擔心自己回不來。
好在這種誤傷還是沒有發生，畢竟敵我雙方的衣服差別有點太大。
小吳在兩個侍衛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到高台上找方寧報告。
「主，主人，那些翰林想要奪權，被相爺鎮，鎮壓了。」
「冷靜點，本公子都看到了，那些人死得其所，也不免快哉。」方寧淡淡地說著。
小吳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似乎第一次認識這個溫良的主人一般。
「是，是，那小的告退。」
「去吧。」
…………
小吳回到自己的下人住處，作為仙人的近侍，他的待遇要比相爺自己的子女還要好。
相爺三個兒子，七個女兒，每個人見到他，都要恭敬地喊一聲「吳先生」。
這是相爺定下的規矩。
小吳開始還以為相爺是個極好的人，今天這一幕，才讓他明白，對方並非如此。
他從小就是聽著科舉故事長大，對這些清貴的翰林自然頗有嚮往。
今天一見，這些人竟然像雞鴨一樣，只是因為吵鬧幾句，就被無情宰殺。
好個無情的相爺，好個厲害的公子……
小吳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黑線，身為一個忠僕，我怎能不去勸諫主人，停止這種殘暴的行徑？
不，不，一切聽主人的就好，身為一個僕人，要什麼自己的主意？
不能這樣做，自己現在的榮華富貴，都是主人和相爺給的，主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主人歡喜誰就是誰，別的不要操心了。
他腦海中無數個念頭衝突著，攪合著，最後眼中那道黑線，似乎失望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去。
小吳一下清醒過來，頓時感到羞愧不已。
剛才自己是怎麼了？
竟然想要勸諫主人和相爺，自己有那個才識么？有那個資格嗎？
安心做好僕人的活就是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
晚上用完豐盛的一餐后，方寧在花園裡一邊消食，一邊欣賞優美的琴曲，白天發生的血腥事件，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興緻。
「外面虎視眈眈，你竟然還能在裡面過著如此腐化輕鬆的生活，你對得起自己嘛？」大爺狠狠地說著。
「呃，」方寧訕訕道，「我在總攬大局，真要是插手具體事務，反而不如這些土著乾的好。」
「那也不能這樣浪費時間啊，既然你現在如此清閑，這裡的事交給我託管就好，你出去給他們的世界搗亂去。」大爺振振有詞道。
這還不要我老命？
方寧差點吐血，趕忙說道，「這裡的事還沒完，上午剛剛發生血腥鎮壓的事件，我覺得其中必然有詐。再說那混進來的敵人還沒找出來，你就讓我出去，你不要這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猶豫不定的，要幹完一件說一件。」
「那你抓緊找，我剛才有所察覺，似乎那些傢伙到了你的身邊。」大爺敲打完方寧，這才說起正事。
「哦，那好，我馬上處理，你忙去吧。」方寧立刻起身，也不聽曲了。
「這還差不多。」大爺滿意地退去。
經過這幾百年的相處，它已經對寄主的性格了如指掌，三天不打，就要倒退，非得定時進行鞭策一番才行，好處就是還要點臉，講些道理，理虧的時候不會死硬到底，算不上昏君。
方寧回到書房，想了想，找來一個侍衛，耳語幾句，對方領命而去。
這時，小吳敲門進來。
進來之後，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連罵自己忘本。
方寧聽后頓時無語，這孩子果然是憨厚到頭了。
藏在心裡的一些不敬念頭，不說出來誰也不知道，竟然還要說出來，顯然這是個難得的心口如一之人，只是心裡轉過不好的念頭，也會感到羞愧不止。
「算了，你既然知錯，以後注意就好，這本修心養性的書籍，你拿去多看看，以後就不會再有這樣念頭產生了。」方寧拿出一本書來，丟給對方。
「是，多謝主人諒解，小吳告退。」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方寧突然有所明悟，聖人手段，非同凡響，潤物無聲。
這是要從根子上破滅自己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