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章5 自卑的惡霸
不知不覺間，場間的局勢已然反轉。
之前咄咄逼人的王紀元臉色難看，一言不發。
其實所有人中，感受反差最大的，是林婉。
她剛才真的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無論如何不能讓小茜被卷進來，大不了就當眾道歉，認個慫，好讓王紀元息事寧人。在接受對方的霸王條款和認輸道歉之間，林婉終究還是覺得後者更容易點。
但幸福來得就是如此突然，小茜居然真的說中了，王紀元真的只覺醒了而沒有掌握任何能力！
這樣一來，王紀元今天找場子的最大底氣也就不復存在了，反而丟了個大臉。
再仔細一想，這確實符合王紀元的作風，這傢伙仗著家裡實力過硬，自己從來沒認真踏實地干成過一件事情，他的確不是那種能沉住氣的人，肯定一覺醒就急吼吼地跑來複仇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
林婉從剛才就一直繃緊的臉色，終於放鬆了些，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
她忽然又想到，暑假裡和小茜聊天，這妮子分明對能力者和修行學院的事情一知半解，明顯還沒做過功課，除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那麼，小茜怎麼能猜到王紀元的底細？難不成她是單純地根據對方的性格分析出來的？還是說，她的初衷是為自己拖延時間，結果正好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小茜，你到底是怎麼猜到的？」林婉忍不住湊近了低聲問。
「哥哥告訴我的。」李小茜瞄了李小森一眼，偷偷地說。
「他？」聽到這個回答，林婉明顯一怔。
這是個她完全沒想到的答案。
本能地，林婉有些不信，但這時候顧不上細想。
因為對面的王紀元在長久的沉默后，終於再次開口，說了一句旁人聽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把車裡的保險箱拿出來。」
在王紀元身後，站著兩名始終肅立不動、之前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黑衣保鏢，以及駕駛座的司機。他這話是對兩名保鏢說的。
王紀元沒辦法忍受，他本來是要狠狠抽爛林婉這個自視清高的丫頭的臉皮的，沒想到自己反而丟了個大臉。
這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王紀元此刻就像一個賭徒，他不能接受自己就這麼灰溜溜地走掉，那他就成全校學生的笑話了。
「把保險箱給我拿過來！」他又重複了一遍。
保險箱里有一共十支針管藥劑，也就是十種不同的初階「配方能力」。
這本來不是為王紀元準備的，但王紀元管不了那麼多了，拼著被父親責罰，他也要在這裡直接打上三針，成為真正的能力者，讓李小茜和林婉都無話可說。
兩名保鏢中，年紀較輕的保鏢有些猶豫，不太清楚到底該不該聽命，於是轉頭看向另一名年長不少的保鏢同伴。
年長者的臉色很平靜，眼神也很穩定，緩緩搖了搖頭。
少爺被沖昏了頭腦，以及並不知道「配方能力」和「列表能力」的差距有多大。在這裡拒絕少爺的命令，是得罪少爺。但如果順著少爺的意思，就是得罪了王家真正的大家長！
「喂，王紀元，保險箱里有什麼啊，你們家的配方藥劑嗎？」人群里有學生喊，「這時候才臨時抱佛腳，是不是有點晚了？」
「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王紀元吼道。
但那人嘻嘻哈哈地躲在人群里，哪裡找得到？
事情發展到現在，眾人終於百分之一百地確認了，王紀元正如李小茜說得那樣，根本就不是貨真價實的能力者，至少現在還不是。
一時間，議論和嗤笑聲取代了之前的驚嘆。
王紀元將這一切都聽在耳里，臉皮肌肉微微抽動，此刻他的眼神就好像一頭瘋狂邊緣的野獸。覺醒之後的他聽力不凡，但他多希望此刻他什麼也聽不見！
林婉拉上小茜的手，說：「這事結束了，我們走吧。」
李小森已經提前一步行動了，此時正試圖擠開人群離開，一邊擠一邊說：「好了好了，沒什麼好看的了，來來，哥們，借個道！」
李小茜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眼滿臉慘淡的王紀元，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王紀元同學，你……你覺醒了，當然很好，也祝願你早日成為真正的能力者。但我覺得，能力，不代表一個人的全部價值。那個，還有就是……嗯，其實沒有了，就是這樣。」
小丫頭說得自己滿臉通紅，暗罵自己口才不好乾嘛還多說話。
但其實，這才是李小茜從剛才就想說的，真正屬於她內心的話。
無論王紀元是能力者也好，不是也罷，他都沒有任何資格這麼囂張跋扈地來找林婉的麻煩；而林婉也不需要根據對方是否是能力者來判斷自己的處境。
王紀元聽了，身子微顫。
林婉則面色奇異地多看了好友幾眼，似乎有些觸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顯然內心對李小茜的話並不認同，依然堅信能力在這個時代的無上地位。
「小茜還是太天真了，不了解這個時代到底是怎樣的，以及跟王紀元這種人渣有什麼好廢話的。」林婉手上加力，硬拉著李小茜朝人群外走去。
然而走了沒兩步，肩膀忽然被人粗暴地扳了回去，王紀元居然追了上來，兩眼赤紅地盯著……李小茜。
他呼呼喘著粗氣，似乎狀態不太對勁，然後冷不丁地狂笑了一聲，飛起一巴掌朝李小茜的臉蛋抽了過去！
被戳穿而惱羞成怒了？林婉驚愕之下，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但再怎麼生氣也沒必要大庭廣眾下動手打女生啊？！
這一刻，所有人都是錯愕的，沒人想到王紀元會做出這麼過激的反應，也沒人想到他的動作那麼快，猶如鬼魅一般，一下就竄到了林婉和李小茜的背後。
這就是能力者的強大身體素質？哪怕只是個剛覺醒的半吊子能力者？
「王紀元你瘋了？！」林婉反應過來，尖叫起來。
李小茜則獃獃的，似乎還沒意識到王紀元的巴掌是沖著她來的。
大概只有王紀元本人，明白他現在的反應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一的時候，王紀元追求過李小茜，那時候他突然就對乖乖女型的李小茜產生興趣了，不過這種女生往往很死板，未必好上手，所以王紀元做了不少準備，才跑去表白。
但出乎意料的是，李小茜並沒有立刻拒絕，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很認真地表達了感謝，並主動邀請王紀元一起吃午飯。
那頓午飯，後來成了王紀元的陰影。
午飯期間，李小茜拿出了一個小本本，上面羅列著很多問題，都是有關王紀元的。小妮子就像在做學術課題，認認真真地問了每個問題，並一一做了筆記。
三天後，李小茜把一份十頁的結論報告遞到王紀元手裡，抱歉但依然認真地說：「哥哥說要好好對待每一個向你表白的人。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理由都寫在報告里了。再次，非常抱歉，以及謝謝你的告白！」
那一刻，王紀元的內心是崩潰的。他不是沒被發過好人卡，也不是沒被女生用各種理由拒絕過，但十頁的拒絕報告？王家三少爺縱橫花叢，還真從未經歷過如此陣仗！
耍我呢吧？王紀元心中湧起一股怒氣，但看對方的表情眼神，不像啊。
再翻開手中報告，十頁的內容沒有一句不好聽的話，當然也沒有好聽的話，因為全是非常學術化的陳述和分析，以及不少橫向對比的數據圖表。
王紀元有點暈，他聽說過李小茜小學霸之名，但直到這一刻才親自領教，然後被狠狠地智商碾壓了！
這是個非常純真的女孩，單純且認真，關鍵是她一點不傻，她很聰明。
所以……她是真的認真考慮了我的表白，然後認真做出了拒絕我的決定？！
後來王紀元再沒糾纏過李小茜。
這其實很不符合他的作風，他對於難以上手的女孩，要麼想盡辦法死纏爛打，要麼實在不行就親手毀了也不留給別人，就像他這次對林婉。
但對李小茜，王紀元沒再糾纏過哪怕一秒鐘。
當然有一方面原因是李小茜的哥哥李小森啦，那次震驚全校的毆打事件中，王紀元恰好是近距離目擊者之一，以他的飛揚跋扈無法無天，內心深處都有點被李小森揍人時的那種冰冷感給嚇到了。
不過最重要的理由，還在李小茜本人身上。
王紀元本人也是在時隔一年後，剛才聽到李小茜臨走前的那句話時，才想明白過來。
他發現自己在面對李小茜的時候，其實……自卑了。
一年前就是如此，本來他只是抱著玩耍和嘗鮮的心態去告白，然而對方卻無比認真地對待了這件事，這是王紀元從未經歷過的。
對方是那麼的認真和他吃了午飯，做了筆記，然後寫了報告，這讓王紀元頭一次感覺自己褻/瀆了一個女孩子！
在她的認真面前，王紀元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自己很猥瑣。
而剛才，李小茜那番臨走前的勸說，雖然很沒條理，語無倫次，但話語里那份單純與認真，一如一年之前，狠狠戳中了王紀元內心的軟肋。
有句話怎麼說的？惡霸其實都是自卑的，自卑到必須用欺負他人的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力量和權威。
李小茜讓王紀元意識到了：他就是這種自卑的惡霸。
此時此刻，王紀元滿臉猙獰，雙目赤紅。
兇狠的背後，是內心的虛弱。
但他的巴掌是沉重的。
覺醒者就算還不是能力者，也比普通人的身體素質強太多了，哪怕是一個身體很好的男生也挨不住王紀元這一巴掌，李小茜這樣的小身板怎麼受得了？
傲慢、羞恥、暴怒，這三種容易蒙蔽人雙眼的東西，王紀元全佔了。
所以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出手的那一剎那……不，其實是他打算出手的那一剎那，正在嚷嚷著「借道借道，我要尿尿」的李小森陡然回過頭來，然後眼神冷了下去。
李小森臉上懶洋洋的笑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