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章56 一場春雨

?內心深處，黑桃洛不相信李小森真的從通幽古路里成聖歸來了。

畢竟這也太快了，快到不合常理。

「看他敢不敢只用書院傳承對付我！只要這小子不敢，就說明他不是聖境，或者就算是聖境，戰鬥力也絕對不如始祖大人！」

黑桃洛朝謙謙撞去，陡然間一聲大喝，「始祖能力，血魔契約！」

始祖能力中有一式名為「血契」，將自身力量化為印記，種入他人身體，關鍵時刻，可以將自己和中了印記的人進行「同調」，傷己即可傷人，是非常血腥殘酷的一式。

黑桃洛剛剛在抓住謙謙的時候，在謙謙體內種下了印記。

現在，他操控背後的血魔，猛地一拳打在他自己的背後，血魔的指頭，穿刺了黑桃洛的胸膛。

而這份傷害，將會在翻倍之後，傳遞到謙謙的身上！

「啊啊啊！」

黑桃洛爆發出極度痛苦的嘶吼，他特意將痛覺提升了，這樣謙謙感受到的痛苦也會加倍。

如今的局勢，黑桃洛明白自己唯一的生機和反敗為勝的勝算，在於讓謙謙受苦，分散李小森的注意力和精力，直接沖著李小森去是沒有用的！

有些人，天生在壓力下變得更強，黑桃洛之前在謙謙等人的壓力下，又有突破，不再只擅長物質，把靈魂的部分也補齊了。

而現在，他的本力等級，竟然在重壓和巨大的痛苦之中，隱隱有種強行突破到職業七級的趨勢！

最關鍵的是，他身後的血魔，在給了他一記猛擊之後，陡然間散開了，化為霧氣，纏繞在黑桃洛的身體周圍，這分明是「小世界」的雛形。

這主場小世界的雛形，朝李小森周身的「小森德洛」的氣息上一撞，撞散是不可能的，但以世界對世界、以領域對領域、以主場對主場，結果是真的撼動到了李小森的「小森德洛」。

小森德洛被撼動，這本身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之前被屏蔽的天地枷鎖的束縛力，沒了小森德洛的屏蔽作用，立刻如潮水般朝李小森身上撲了過來！

而黑桃洛加速衝刺，發動「血契」，猛撲向謙謙。

「這天地枷鎖的束縛力，未免太變態了吧。」

李小森身子猛地一沉，心中也跟著一沉。

本來他的實力碾壓黑桃洛，就像在通幽古路里碾壓不知死活朝自己發出偷襲的小狼王一樣，正準備給黑桃洛第三拳，直接料理了這傢伙的。

但天地枷鎖的力量突如其來，李小森瞬間感覺力量被限制了近半！

再想要阻止撲向謙謙的黑桃洛，已經有點來不及的感覺了。

砰的一聲！

緊接著是李小森悶悶的哼聲。

他強行頂住天地枷鎖的束縛，鑲嵌著所有專屬能力的左手拳套，脫手飛出去，化為彩色的光芒，套在謙謙的身上，強行切斷了「血契」的連接。

黑桃洛在李小森的拳套出手的那一瞬間，陡然轉向，撞入李小森的懷裡。

悶哼聲中，鮮血飆飛。

這一次，黑桃洛終於傷到李小森了，而且傷得不輕。

天地枷鎖的束縛下，李小森就像是被綁著手腳在和拚死反撲的黑桃洛作戰。

「原來當初琴嵐大人和柳長生在北美對決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原來天地枷鎖對聖境的束縛力，竟然是如此之大！」李小森咬牙。

「哈哈，聖境又如何？本力等級的高低，可無法決定實際戰鬥的勝負！今天我黑桃洛，就要挑戰『三級界限』，以職業六級的身份，殺掉你這個聖境！」

黑桃洛一擊得手，並不貪功，而是一邊吐血，一邊狂笑著拉開距離。

這次他沒有再攻擊謙謙，而是轉而撲向了海洋。

「其實唐心，或者時與砂、琉璃都是更好的選擇，但唐心的『不攻之劍』太麻煩了，琉璃的自身防禦力太強，時與砂又和琉璃離得太近，還是拿海洋下手吧！」

黑桃洛的打法，明眼人都看懂了，簡單來說就是他一對一打不過李小森，所以利用天地枷鎖、以及李小森對日行者聯盟眾人的關心，來對付李小森！

「黑桃洛大人聰明！黑桃洛大人威武！」夜行者們可不管這樣的打法是否光明正大，相反這正符合夜行血族狡詐殘酷的本性。

日行者聯盟的軍士們，則憤怒無比，因為前一刻分明看到李小森佔據了絕對的上風，現在卻因為黑桃洛的使詐，李小森反而胸口中爪，血灑長空！

「不要管我們！李小森你不要管我們！」謙謙大叫，「把你套在我身上這拳套去掉，拿回去，快點拿回去！」

卡茨也吼：「我們都可以死，你不可以！李小森你腦袋清醒一點啊！」吼的同時，眼眶不由紅了。

要說內心深處，在看到李小森歸來的時候，沒一點警惕和戒備，那是騙人的。

雖然總院和李小森已經和解了，但六年啊，六年的「遺棄者」的印象，哪有那麼容易改變？尤其是李小森墮入通幽古路之前，最後給這個世界的印象，是為了妹妹而發了狂！

直到李小森不顧自己，也要護住謙謙的這一刻，所有人終於發自內心地完全相信了：李小森，已經不再是那個遺棄者，而是日行者李小森！

面對獰笑著衝過來的黑桃洛，海洋二話不說，挺起胸膛，主動迎了上去。

這是自殺，別看海洋之前懷疑、猜忌李小森的時候，心防難消，此刻終於再次相信了李小森，她的選擇非常勇敢，而且果決！

她寧可自己死，也不願讓黑桃洛的奸計得逞，不願讓李小森為了救自己，再受一次傷。

這不只是為了李小森，更是為了整個日行者聯盟。

就像卡茨說的：「所有人都可以死，李小森不可以。」

砰！

又是一聲沉悶的撞響。

這次李小森來不及調動左手拳套，但他依然以超快的速度，趕在黑桃洛之前，攔住了海洋，然後用後背，承受了黑桃洛的一擊。

背後一陣劇痛。

黑桃洛的實力，在戰鬥中還在不斷提升著，他的確是超越小狼王、超越柳長生的無敵天才。

「你……你這傢伙，白痴么？」海洋近距離看著臉色蒼白、口鼻溢血德李小森，忍不住哭了，一邊罵著，一邊想要把李小森拉開。

「沒辦法啊，誰讓我以前競選過你的守護騎士呢。」李小森心說。

琉璃、唐心、時與砂都看得無比憤怒，一齊出手想要抓住黑桃洛，不讓他再這般左一擊、又一擊，牽扯李小森的精力的力量。

但黑桃洛哈哈大笑著，這次不逃了，反而站在原地，任憑琉璃等人的攻擊，狠狠落在他的身上。

血契之力發動！

黑桃洛全身如受雷擊，臉若死灰，但他在笑：「怎麼樣，我所受的打擊，翻了近五倍，作用在你的身上。李小森，即便你真的是聖境，也不好受吧。」

李小森身子搖晃了一下，臉色慘白，點頭說：「不錯，很不好受。」

黑桃洛笑得更得意了：「說好的書院傳承呢？不是說要用書院傳承對付我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分明傷得快要死了，身體千瘡百孔，但這一刻，琉璃等人不知道是否該繼續朝他攻擊，真殺了黑桃洛的話，李小森會怎麼樣？

李小森沒再接黑桃洛的話。

而是默默地，提起了右拳。

挑戰拳套，是一副，左手拳套給謙謙了，右手拳套還在李小森的手裡。

右手拳套上，沒有那些專屬能力，只有一顆寶石，名為「挑戰」。

如果說蘊含各式專屬能力的左手拳套，代表的是傳統戰鬥法師的精華，未來應該會和愷撒交給自己的老三式，進行結合、交融的話。

那麼，右手拳套，代表的是超級生命位面蜉蝣之力，是極致的野蠻。

雖然李小森在「挑戰」之中，糅合了宮廷劍術，糅合了小森德洛的主場優勢，但歸根結底，「挑戰」是始祖安亞的能力，是位面蜉蝣的能力。

挑戰的本質含義是：吞了他人，自己才能變得更好！是血腥殘酷的野獸法則！

李小森提起右手拳，隔空對準黑桃洛的剎那，黑桃洛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這是……」

在黑桃洛猛地變化的眼神注視下——

心界擂台小森德洛，終於展開、外放。

巨大的主場優勢、主場壓制力，瞬間作用於黑桃洛的身體，正如天地枷鎖束縛了李小森。

反倒是李小森身上的天地枷鎖的束縛力，再次被屏蔽了絕大部分。

主場擂台的上空，一尊猩紅的、浩瀚、巨大、完美的位面蜉蝣，在盤旋翱翔。

黑桃洛看呆了。

尤其是仰頭看向那如同活過來一般的位面蜉蝣的一刻，他竟然湧起一種憧憬、仰慕的心情，甚至比對始祖安亞的時候，還要濃烈得多！

「這才是……我的根？」黑桃洛怔怔的，不自覺流下淚來。

「本來我不想對你用這招的，這是我為安亞準備了六年的招式：挑戰，配合小森德洛，以絕對優勢的野蠻力量，去碾壓。」李小森看著黑桃洛，輕聲道，「現在，因為你，我提前用出這一招了。」

如果說地球的北極，是始祖安亞的主場，整個北極圈都籠罩在永夜堡壘的神秘光輝之下。

那現在，地球的南極，是李小森的主場，總院、衛城、這片戰場、大半個南極圈子，都籠罩在李小森的心界擂台-小森德洛之中！

而右手拳套，就是整個主場擂台的中樞！

「挑！戰！」

李小森看著黑桃洛，鏗鏘說道。

帶著右手拳套的右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主場天空中的位面蜉蝣，陡然間爆發出一聲悠遠的長吟，嗓音竟然如同嬰兒一般稚嫩單純，全宇宙上最頂尖的野獸，最可怕的掠食者，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叫聲反而如新生兒一般，簡直是野獸的反義詞。

叫聲中，那位面蜉蝣猛地俯衝下來，急劇縮小，最終化為一道血色的流光，裹挾著李小森的挑戰之力、以及整個小森德洛的主場壓制力，撞入黑桃洛的胸口！

黑桃洛猛地瞪圓雙眼，死死瞪著李小森，張嘴想說什麼，但吐出來的是一件戰神兵器——被他強行熔煉於自身的戰神兵器，被李小森這一擊打出來了。

然後黑桃洛的身子如失去脊椎的軟體動物，撲通一聲軟了下去。

李小森其實也不好受，黑桃洛給自己帶來的麻煩，遠比小狼王大，這當然和天地枷鎖有關係，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黑桃洛的確比小狼王更強！

腳步一個踉蹌，雙腿有些發軟，然後就感到有人從左右兩旁扶住了自己。

只見海洋和謙謙一左一右，扶住自己。

但兩女的目光、包括琉璃、唐心、時與砂、戰場上雙方的軍士們的目光，都看著眼前籠罩了幾乎整個南極的「心界擂台-小森德洛」。

沒人說話，因為這時候沒人說得出話。

雖然都知道小世界的存在，在場許多人也都親自去過一些小世界，但眼睜睜地親自看到一個小世界在面前展開，還是太震撼人心了。

「扶我過去。」李小森低聲說，目光看向被打趴下的黑桃洛。

「他難道還活著么？」唐心眼中閃過駭然，她這麼擅長防守的人，都覺得挨了李小森剛才那蘊含著世界之力的一擊，任何人都該是必死無疑的。

李小森點頭肯定地說：「他還活著。」

罩在謙謙身上的左手拳套，回到李小森自己的左手上，拳套上代表著「復甦之力」的寶石在輕輕閃爍著，李小森暫時需要人攙扶，但很快，他就會恢復到可以正常作戰的程度。

眾人走到黑桃洛的身旁，低頭看去。

果然黑桃洛全身都軟綿如若無骨，眼睛卻還是睜著的，眼珠微微轉動。

黑桃洛唯一還能動的左眼轉動，視線落在李小森的臉上，然後說：「書院傳承，終究還是垃圾，你依靠的是戰鬥法師的力量、我們血族的力量，擊敗了我，而不是書院傳承。你比我厲害，但你終究打不過始祖大人的。」

又看向謙謙，說道：「李小森把戰鬥法師和我們血族的力量結合。你呢，你則是把書院傳承和我們血族的力量結合。所以真正強大的，還是我們血族的力量啊，強大到戰鬥法師和當代書生，都要借用我們血族的力。我敗了。但，血族不滅！」

謙謙默然，無言以對。

愷撒認為：傳統戰鬥法師的老三式、超級生命之力、以及丘創造的新三式，應該能彼此結合，完成真正的完美交融。

李小森做了其中的一部分：傳統戰鬥法師和超級生命之力的結合。

謙謙也做了其中的一部分：書院傳承（即新三式）和超級生命之力的結合。

一次把三者融合一體，很難。

但或許可以先像現在這般，兩兩結合，並以此作為跳板，再看能不能把三者都交融、結合在一起？

李小森聽了黑桃洛的話，沒有生氣，反而若有所思。

開口對黑桃洛說：「不錯，書院傳承也並不完美，依然有可以提升的空間。」

黑桃洛一怔，沒想到李小森會坦然承認。

只聽李小森接著道：「即便書院傳承，並不完美，也不是你可以評頭論足的，更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垃圾。諸位，幫我一把。」後半句是對謙謙、琉璃等人說的。

左手拳套上代表「千幻書生」的寶石閃亮起來，李小森盯著謙謙，將謙謙當代書生的聯合眾人力的手法，複製、模擬了過來。

其實在「千幻書生」這一專屬能力上，新三式和老三式，傳統戰鬥法師和書院傳承，已經有初步融合的趨勢了。

當代書生是書生和血族力量的結合，書生又其實和戰鬥法師同根同源，李小森很容易就理解了謙謙的聯合眾人力的手法，關鍵其實不在於手段，而是心態，一种放低自己、海納百川的心態。

這一刻，李小森自身力量還未恢復，但他在琉璃、謙謙等眾人的幫助下，集合了大家的力量，然後將這股力量，散發出去，變成一場春雨。

雨點細膩柔和，其中蘊含著書生的力量，戰鬥法師的力量，血族的力量，佛寺阿羅漢的力量，古武者、道羽士、獵魔人、焰巫師、東瀛劍客、宮廷劍士、狂戰士、甚至包括普通能力者、沒有修行能力的普通人的力量，都蘊藏在那柔和的雨點之中。

雖然和謙謙一樣，這些不同來源、不同性質的力量，結合得還是比較粗陋，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李小森試圖以戰鬥法師的方式去運轉，但發現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但，即便不夠完美，即便還只是雛形，這些雨點，依然威力驚人。

雨落在戰場中的雙方軍士身上，日行者一方的戰士們，只覺強大又柔和的生機注入體內，瀕死的活轉過來，重傷變成輕傷，輕傷很快痊癒。

同樣的雨點，落在夜行者身上，反倒像是熱油，燒得夜行者們慘叫不止。

這場景，就像是一場神跡，眾人齊心協力做創造的神跡。

黑桃洛眼中湧起無比憤怒的情緒，眼睜睜看著六年來自己苦心經營的南極戰線，被這一場春雨沖刷得乾乾淨淨。

然後他看到，一滴雨點，從李小森手中飛出來，輕飄飄落在他的眼睛里。

雨點是李小森聯合南極總院的眾人力，所化的力量精華，本質上和謙謙之前的手段，沒有區別，這不是李小森本人的戰鬥手段，而是謙謙研發出來的當代書生的手段。

「這……就是書院傳承的力量么……」這是黑桃洛最後時刻的想法。

然後他從雨滴落入的左眼眼珠開始，飛快地腐朽，片刻之後，血族歷史上最為精彩絕艷的完美血族黑桃洛，變成了一根黑色乾枯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