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甜(2)
佟春曉的懷孕是個意外,但是這個孩子的到來還是讓全家都欣喜萬分,尤其是佟夕,一直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堂哥姐姐都比她大十幾歲,習慣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如今她也終於可以升級成為長輩。
蔣文俊借了輛車過來,接佟春曉去市裡醫院做檢查,然後又去辦准生證。
佟春曉決定在T市生產,便去找了房客,把香樟園的房子提前收回來,讓蔣文俊找人簡單的重新裝修一番。
忙碌兩天,佟春曉便有點吃不消了,有先兆流產的跡象,從市裡回來后,卧床靜養了一個月。因為她這幾年長期熬夜伏案工作,身體不是太好,懷孕初期各種不適,吃什麼都吐,消瘦得厲害。
佟夕非常擔心,懷孕只是開始,等孩子生下來,會有更多的事情。現在還有叔叔嬸嬸可以照顧姐姐,等回了T市怎麼辦?她如果考去B市,離T市那麼遠,姐姐萬一有什麼需要照顧的地方,她根本就顧及不到。
父母去世后這些年,佟春曉對她好到無話可說,甚至為了她而推遲婚禮,留在浠鎮照顧她,等她高考結束。所以她不能忘恩負義,沒心沒肺的只想著自己,在姐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一走了之。
一邊是聶修,一邊是佟春曉,佟夕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就選擇了她姐。只是這個決定她沒敢和聶修說。
香樟園的房子布置好之後,蔣文俊來接佟春曉過去看是否滿意,剛好是周末,佟夕便陪著姐姐一起回了市裡。從健康角度出發,房子只進行了簡單的重新裝修,雖然煥然一新,但一點味道也沒有,添的傢具也都是實木環保傢具。佟春曉十分滿意,把蔣文俊誇了一遍。
蔣文俊貌似無意的說:「這房子要是四室兩廳就好了,你以後沒了書房,只能在客廳里碼字了。」
原先的書房做了嬰兒房。另外一間是佟夕的卧室。
佟夕忙說:「我平時都住校,把我那間布置成書房好了。」
蔣文俊笑著說:「那不行,你周末還是要回來的。」
佟夕沒作聲。忽然間,有了一種寄人籬下之感。佟春曉未婚時,佟夕和姐姐一起住這裡還不覺得什麼,如今她有了家庭。一切都好像變了,她好似多餘的一個人,介入了姐姐的家庭。
其實她的本意是想要抽空就回來照顧姐姐,替佟春曉做做飯跑跑腿,將來還可以幫忙照顧寶寶。然而,蔣文俊並不樂意,他想把他媽接過來照看孩子。只是這房子是佟春曉的,他一時沒好意思張口。但是佟夕佔了房間,回頭他媽來了就有些麻煩。所以他希望佟夕最好是一直住校。逢年過節回浠鎮去住最好。
等到晚上,夫妻倆單獨相處的時候,蔣文俊便找機會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佟春曉看了看他,沒說話,表情有點奇怪。蔣文俊怕她生氣,連忙解釋:「主要是房子小,不是我容不下她。」
三室兩廳的房子還小?佟春曉沒有反駁他,沉默片刻說:「佟夕不會一直跟著我住的,你放心,頂多在這兒住一年。」
蔣文俊知道佟春曉特別疼愛這個妹妹,沒想到她會答應的這麼痛快,還挺高興。他並不知道佟春曉心裡另有打算,並對他的為人,再一次的產生了失望。她沒有父母,唯一的妹妹,蔣文俊都容不下,這還是在她的屋檐下。
原本她是很信任蔣文俊的,只是認為他比較節儉而已,人品不錯。但是這一件小事,讓她忽然間生出了戒心。
十二月底,佟夕去參加了T大組織的藝考和面試。這一切她沒敢告訴聶修。等到成績下來,春節將至,兩人就要見面,她才鼓起勇氣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里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小聲小氣的說自己通過了T大的藝考,一點都沒敢露出來高興的意思。
聶修沉默了半晌,只說了兩個字恭喜,而後便掛了電話。佟夕知道他一定會生氣,連著發了幾條信息向他解釋原因。聶修一條都沒回復。她給聶修寫了一份長信,向他道歉,他也沒有回她的郵件。
半年來,只要她發郵件過去,聶修必定會在第二天回復,不論多忙,都會耐心細緻的替她解答各種難題。他不善於表達情感,更不擅長甜言蜜語,郵件都是中規中矩的寫解題步驟和思路技巧,十分符合「聶老師」這個身份。但是,每份郵件的最後,都有個倒計時時間表。不是高考倒計時,他改了兩個字,叫同城倒計時。
整整一周,聶修都沒和她聯繫,佟夕預感到這是分手的前兆,幾次拿起手機想要打電話都默默放下。或許對於聶修來說,突然改變志願這件事,不僅是失信那麼簡單,他會認為,在她心裡,佟春曉比他重要得多。關於這一點,佟夕的確不能否認,自己心裡是有一桿秤,佟春曉的分量的確大於聶修。她很怕聶修會問出這樣的話題,她不能違心的否認,而說實話,一定會傷了他的心。
高三的寒假短到只有一周,臘月二十六這天,學校還在上課。下午放學的時間比較緊,吃完飯就要趕回來上晚自習。佟夕正和同學步履匆匆的往校外走,突然看到二十米開外站著一個人,驚訝到步子一頓,立刻停了下來。
聶修穿著件深咖色羊絨大衣,豎著衣領,擋住了下頜,只露出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
佟夕不承認自己顏控,可是她不得不說,這一刻的聶修真的是好看極了,周圍路過的同學,不分男女都朝著他看。佟夕又意外又激動,心裡又很緊張忐忑,不知聶修的來意。
學校門口人來人往,她怕叔叔看見,匆匆走到聶修跟前說:「你到鷺鷥巷的石橋那裡等我。」說完,拐頭又進了學校,去辦公室向班主任請假,說自己肚子疼,不能上晚自習了。
班主任以為她來了大姨媽,也沒好意思多問,就准了假讓她回去。
佟夕急匆匆跑到鷺鷥巷後街的石橋那裡,看到聶修,就邁不開步子了,還是聶修先朝著她走過來,一絲笑模樣也沒有,高冷的氣場,發揮到了極致。
佟夕想,這是要來當面談分手嗎?可是聶修又沒有主動開口,居高臨下看著她。
佟夕被他的目光里的冷氣和怨氣給逼得低垂了視線,目光落到他的大衣,下意識問:「你冷不冷?怎麼穿得這麼少?」
「不冷。」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好吧,看這冷淡的樣子是要分手無疑了。佟夕抽了抽鼻子,問:「你吃飯了嗎?」因為一路頂著寒風跑來的,她凍得鼻子不透氣,話裡帶著鼻音。
聶修沒回答,拽著她的手,先把人塞進旁邊停著的車裡,才說:「沒吃。」
「那我請你吃飯吧。」
聶修不置可否,發動了車子。眼看車子開出了鎮上,朝著浠湖度假村的方向去,佟夕忙問:「你去度假村啊?能不能別再這兒吃飯?」
「為什麼?」
「我怕人看見。」
「你怕人看見?」聶修本來就窩著一肚子氣,這下火上澆油,可真是氣得不輕。
佟夕苦著臉,也不敢繼續抗議了。
度假村到了冬季,生意一樣很好,因為有溫泉。佟夕進了大廳,便左顧右盼,擔心碰見沈希權。中學六年,這是第一次撒謊逃課,千萬千萬不能被叔叔知道。
聶修領著她上了二樓的包廂,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這是佟夕第一次見到聶修生氣。平素溫柔體貼,彬彬有禮的男人生氣起來完全變成陌生人,氣場冷到讓人退避三舍。
佟夕心裡有愧,也不敢主動開口,也不敢挑起話題,低垂著雙目,兩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檸檬水,樣子很乖很軟萌。反倒讓聶修一肚子火氣沒法發泄,氣鼓鼓的悶著。
讓人快要窒息的沉默終於被上菜的服務生給打破了。
聶修點了那麼多菜,一看兩人就吃不完。
佟夕小聲嘆氣:「唉,散夥飯好豐盛啊。」
聶修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想得美。」這是相識半年來多,他第一次對她說了句重話。
佟夕一點沒生氣,眼睛一亮,反而咬著筷子笑了:「咦,你不是來和我分手的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分手?」
佟夕撇撇嘴,說:「你好久沒和我聯繫。」
「好久?一周沒聯繫你都覺得好久,那異地戀半年見不到面你不覺得難受?」
「我們不是每天都可以網聊嗎?」
「你的意思是網聊就夠了?那行啊,以後放假我們也不要見面了。」
「當然不是。」佟夕連忙往他盤子里夾菜,「你怎麼不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聶修半真半假的說:「被你氣飽了。」
佟夕笑嘻嘻說:「這樣的男朋友真是好養啊,居然氣一下就飽了,而且生氣的樣子還這麼好看。」
聶修撐著額頭,笑容有點無奈:「……」
其實他不喜歡女朋友時時刻刻粘著他依賴他,他更喜歡獨立有主見的女生,能夠獨當一面,有自己的主見,也有自己的事業。
佟夕的性格便是如此,獨立又果斷,但是似乎又有點過了頭。什麼事都自己拿了主意,先斬後奏。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這個男朋友,他覺得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