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怨(1)

5|怨(1)

一愣神的功夫,聶修將她手裡的袋子提了過去。佟夕一見到他就情緒波動,想要發火。

她深吸口氣,壓著脾氣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莫斐告訴你的?」語氣和態度比在包廂里好了好幾個檔次,至少聽上去沒那麼濃烈的□□味兒。在超市裡反思過,不宜反應過激。

聶修說:「我以前來過。」

佟夕本想問他什麼時候來過,忽然又覺得無趣,早已過去的事情,還問什麼。她伸手去他手裡提袋子,聶修卻攔住她,「我幫你提上去。」

「不用,我提的動。」

「挺沉的,我幫你拿上去。」

佟夕不耐煩起來,「你總不會還想著讓我請你進屋喝茶?對不起不方便,和我同住的還有個男人。」

聶修點頭:「知道,一個四歲的男人。」

佟夕望著他:「你怎麼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所以向你道歉。」

佟夕態度冷淡:「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時隔三年的道歉,沒有什麼意義。當下,她只想讓他快點離開自己的視線。伸手去提袋子,聶修還是執意要送她上樓。

佟夕耐心耗盡,脾氣壓不住了,使勁一攥,說你放手。不知是否因為聲音太大,竟然把樹上的雪給震了下來。噗的一聲,一團雪擦著她的劉海掉到地上,眼前飛起一片白色細沫。

佟夕條件反射的閉了下眼,後悔自己不該又沒控制住自己。

聶修終於鬆開袋子,伸手去撥弄她頭髮上的落雪。

手指碰到她的額發,她倏然一驚睜開了眼。

聶修的視線從她的額頭落到下頜,輕聲說:「你瘦了。」

佟夕沒有回應他的話,轉身進了電梯,並最快的速度按了關門鍵。看到他被隔斷在視線之外,沒有追過來,她靠著電梯壁,重重的吁出一口氣。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重逢,就像是心如止水,突然扔進去一塊石頭激起千層浪的感覺,實在讓人心煩意亂,很想發火。

她胡亂在廚房裡弄了點晚飯,吃完之後,收拾廚房,習慣性的把料理台打掃的一塵不染,停手的那一刻,看著乾乾淨淨的檯面突然覺察,這是聶修的個人習慣,於是一賭氣,把放到櫥櫃的鍋又端出來,放到了煤氣灶上,抹布隨手一扔,飛到了水池邊。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進去倒水喝,發現鍋和抹布十分的扎眼,到底還是把鍋放進櫥櫃,抹布收起來。關上櫃門,她有點無力,彷彿這是一個小小的戰鬥,這個回合,聶修贏,她輸。

她一個晚上心情極度惡劣,做什麼都沒心情。屋裡的電視機開著,放著喜洋洋和灰太狼。還是佟樺平時看的那個台,她沒有去換,只是想讓屋裡有點動靜。

太安靜的氣氛,會讓她忍不住回憶往事。那些過往蠢蠢欲動的潛伏在無處不在的空氣中,讓她呼吸的時候,都感到不安,煩躁。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起來看到一條微信。點開是遠岫影業發來的一個文檔。

她心裡有些奇怪,點開看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七七。看到這個稱呼,她心頭劇跳,沒看中間的內容,直接往下撥到最後。

「我知道我做錯很多,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我都會盡我所能去彌補。聶修。」

看到聶修兩個字,佟夕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眼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了刪除。這封信里寫了什麼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恢復平靜如水的心境。

這一夜,佟夕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凌晨三點才迷迷糊糊入眠,夢裡亂七八糟的全是聶修,永遠都是自信從容的樣子,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麼他得不到也辦不到的事情。她在夢裡告誡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沉迷……她當年就是被他這樣的風度給迷惑。

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昏昏沉沉,一直醒不過來。後來是被沈希權的來電給叫醒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蘆山鄉,我好給陸寬說一聲。」沈希權的聲音有點沙啞,話語中夾著幾聲低咳。

「明天就去,今年放假早,我等會兒去拿車。」

沈希權在電話里嘆口氣:「你也真是固執,守了兩年還不死心。我早就說了他不敢回老家。」

「他媽剛摔斷了腿,我不信他當真禽獸不如,過年都不回去看一眼。」

沈希權知道勸不住她,她認準的事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頓了頓又問:「要真抓住他了,你打算怎麼辦?」

佟夕咬著牙輕笑:「我當然想要一刀一刀凌遲他啊。」

沈希權嚇了一跳,忙說:「你可別做傻事,你還有佟樺要養呢。」

佟夕答:「放心,我不會亂來。」

沈希權鬆口氣,又問春節這幾天佟樺怎麼辦。

佟夕說:「和許延作伴呢。」

「不如和我作伴,我一個人過春節好寂寞。」

佟夕很認真的回復:「那不行,你這種感情不專一說變就變的男人,我怕你帶壞佟樺。」

沈希權在電話里哼了句:「沒良心。」

海邊濕冷,風寒入骨,一入冬,他便時不時的要發一場病。前天氣溫驟降,又不幸中招。

往年有莫丹照顧他,端水喂葯,今年孤家寡人,在家休息幾天,病越養越重,昨夜斷斷續續,咳嗽了一整夜。三百平方的房子,只有他和一個不住家的保姆。此刻,還未到保姆的上工時間,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

他孤魂野鬼似的飄下樓,在電視櫃左邊的抽屜里找出兩片感冒藥吞下去。吃完葯,無力再飄上樓,便窩在客廳里給張秘書打了個電話,交代她一會兒過來一趟,把公司要處理的文件帶過來,順便再帶一瓶甘草片,特別交代是XX製藥廠生產的。

佟夕隨便吃了點早飯,便打車直奔南郊的租車行。

沈希權是三教九流都打交道的人,認識的人特別多。租車行的老闆姓趙,也是沈希權介紹給她的。這兩年,佟夕都是從他這裡租一輛車開到蘆山鄉。車子也不能太新太好,不然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太扎眼,必然引起關注,她前兩次租的都是昌河車,這在農村特別常見,車裡寬敞也方便休息。

租車行位於南郊,位置有點偏僻,寬敞的院子里停了十幾輛車,大門右側有一排平房,靠里一間,就是趙老闆的辦公室。

佟夕每年都要來一次,熟門熟路的上了台階。趙老闆隔壁的一間屋子,開著門,裡面擺放著一張綠色撞球桌,她經過時無意掃了一眼,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彎著腰面朝里,手裡拿著一根撞球杆,正在進球。

她心裡噗通一跳,這身形怎麼那麼眼熟?轉念又覺得不對,他怎麼可能會在這兒。真是心裡有鬼,見誰都像他。

趙老闆已經等候多時,很熱情的招呼她坐,把一張合同遞給她,說車子剛剛叫人檢查過,加滿了油,只管放心開。

租車合同就兩頁紙,可就因為剛才那一眼,亂了心神。一份合同她看的分外慢,半晌沒有動靜。那個身影,真的很像,如果不是彎著腰,而是站直的背影,她一眼就能肯定。

趙老闆不知她在走神,笑著打趣:「上班了就是不一樣,比以前當學生的時候穩重嚴謹多了。」

佟夕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在公司里經常審核合同,養成摳字眼的習慣了。」

簽好合同,趙老闆把一把鑰匙遞給她,說,「你去試試車。」

再次經過那間屋子,人已經不再。佟夕恍恍惚惚鬆了口氣,當真是看花了眼。

趙老闆站在台階上,指著三米開外的一輛昌河車,說你試試。

佟夕上了車,在院里試了一圈,沒什麼問題。她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去考的駕照,不過平時少有機會開車。去蘆山鄉也都是陸寬開車,鄉下路況不好,她技術不熟,也就不去逞強。有了佟樺這個責任之後,她變得特別惜命。

車子繞了一圈開到平房前的台階下,佟夕剎住車,扭臉對趙老闆打聲招呼說再見。剛要準備走,身邊車門響了一聲,轉頭一看,副駕駛座上已經上來一個人。

佟夕握著方向盤,開始做深呼吸。竟然當真是他。T市這麼大,居然能在這個偏僻的南郊偶遇?這絕對不可能。

佟夕不客氣的問:「你怎麼在這兒?」跟蹤兩個字在她心裡打了個轉,沒說出口。

「沈希權讓我來的。」

佟夕咬著唇,怎麼可能。沈希權和莫丹結婚的時候,聶修一直在英國,兩人沒什麼來往。再者,前一段,沈希權去英國散心,不知怎麼碰到聶修。聽莫斐說,聶修將沈希權狠揍了一頓,替莫丹出氣。所以,兩人眼下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

聶修左手握在方向盤上,說:「我來開車。」

「不用,請你下去。」佟夕此刻能維持平靜的語氣已屬不易。

「雪沒化,路面打滑,你開車不熟容易出事。」聶修聲音雖然柔和,但眼神和語氣都透著不容置否。以往她特別迷戀這點,覺得特別有男人味,此刻卻最討厭,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推出去,或是一腳把他踢下去。不過依他的身高體格,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兩人僵持了片刻,佟夕怒道:「你老跟著我到底要幹什麼?」

聶修看著她:「我把以前沒做到的事都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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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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