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所思在遠方（5）

「是我，你沒看錯。」月夏笑吟吟的望著她，倚著門框，並未走入房中，與紫薇星君隔著幾步的距離，「許久不見，星君可還好嗎？」

「還好。」紫薇星君霎時紅了眼眶，「你呢，你好嗎？」

月夏沒有回答，只是說：「聽花神說，你很記掛我。不過，今日我是來同星君你辭別的。」

紫薇星君聞言，一下跳了起來，問：「你要去哪裡，是回十三洲嗎？」

月夏搖搖頭：「不，我暫時不回去了。」

紫薇星君頗為疑惑：「那你要去哪裡，為何要來與我告別？」她心中有些慌亂，畢竟月夏避居十三洲時，也未與她正式地辭別。現在這番，莫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不回來？

「我要留在花界。」月夏回答，「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出現吧。」

「花界？」紫薇星君更加不解，「花界並不遠，還隸屬於天界之中。月神就算留在花界不再出來，也無需同我辭別吧。」

月夏笑了：「我要恢復原身，以姻緣樹的形態在花界長留。短則上千年，長則數萬年。如此長久的時間不再現世，總要同星君知會一聲。」

紫薇星君瞪大了眼睛，聲音也有些發顫：「為何、為何要……」

「為了師妹。」月夏用自己的笑容安撫著紫薇星君，話音風輕雲淡，「她變成了紅線，我要助她重新修成仙身。你知道的，我必須去做。」

「愛神尚在？」紫薇星君立刻就明白了月夏話中的意思。

月夏點頭：「是。」

紫薇星君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抹潮濕的眼睛，微笑：「好，我知道了。」

她的反應有些出乎月夏的預料，他沒想到紫薇星君竟能如此洒脫。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所欣賞的，不就是她這種性格嗎？她從不糾纏，也不埋怨，通透靈性，只在背後默默支持。月夏怔了片刻，笑容愈發燦爛：「所以，我們要許久不能見面了。星君可會想我？」

「會。」紫薇星君並不遮掩自己對月夏的依戀，但她絕不會成為月夏的羈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去看你。雖然那時你只是一株姻緣樹，但我想，你會感應到我的。」

月夏深深凝望了她一眼，只見紫薇星君面容妍麗，笑靨如花，滿眼都是真誠之色。月夏朝她揮了揮手，打算離開了：「星君，待我回來的時候，一定請你去聽戲！」

紫薇星君也朝他揮手：「那我便等著，仔細搜羅想聽想看的戲文，等著月神來請。月神一定要早些回來，不然，怕是積攢太多。月神一一請來，腰包會清減一大圈的……」

月夏使勁點著頭：「一言為定。」

說罷，他轉身離開，只留一個月白色清俊的背影。紫薇星君向前走了幾步，撫著門框的手，似乎還能觸碰地到他留下來的溫度。她笑了，心想，我會將星光更多地投射到花界的土地上，那是我的思念，你一定感受得到。

兩千年後。

花界花海之中，不知哪一日開始，多了一株姻緣樹。那樹枝葉繁茂，亭亭如蓋，十分惹眼。聽聞此樹乃是一位上神所化，周圍靈氣濃郁，蒸騰不息，被花界的小仙精靈們視作神樹。加之他們的主上日日會來姻緣樹旁，更讓人對這棵樹心生崇敬之情。

這一日不知是哪一方水君為花界布雨，令花草樹木皆能沐浴雨露。眾多花仙紛紛出現在花海之中，吸取雨水，滋養仙身。精靈蟲鳥穿梭於花海之中，翅膀發出撲稜稜的聲響，一時熱鬧無比。花仙們容貌本就十分出眾，在群花映襯下，更是姿容動人。不過，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姻緣樹下那個俊挺如松的身影。

那人撐了一把油紙傘，佇立樹下。傘面微微泛黃，上面勾勒著梅花圖樣。雨滴打上去，再化作晶瑩透明的珠子，顆顆滑落。雨珠落在地上，有淡淡的水霧氤氳升起。傘下，那張精緻完美的面容歷經千年，絲毫沒有改變。他若微笑，便有無數人覺得心情美好；他若蹙眉，便有無數人為他柔腸百結。

「下雨了。」梓蕪的聲音略顯低沉，卻出奇地好聽。他將手裡的油紙傘稍稍朝著樹榦的方向偏一偏，自己一側的衣裳被打濕幾許，他卻渾然不在意。

傘下一方天地里，有一根紅線被系在姻緣樹的一截枝幹上，絲毫未被雨水浸濕。紅線色澤鮮艷，細看有光華浮動，此時正隨著微風輕輕地飄蕩。梓蕪伸手觸碰了它一下，微笑著問：「怎麼，你很想出去淋雨嗎？」

紅線晃了幾晃，終究安靜下來，不動了。

雨停之後，梓蕪才收了傘，緩步踱回毓香宮處理公文。緋月已經長成了青年男子模樣，眉清目秀，氣質沉穩。只是，當他端了熱茶過來，看到梓蕪被淋濕的衣衫之後，仍像是年幼時那般不滿地嘟起嘴，說道：「主上又去樹下撐傘了！」

梓蕪接過熱茶，飲了一口，回他：「今日下雨了，不想她被淋濕。」

「那您大可撐個結界，不就萬無一失了。」緋月提醒。

梓蕪搖搖頭：「大概，她更喜歡我給她撐傘吧。」

緋月無奈地撇撇嘴，換了個話題：「主上，馬上要到春分時節了，您又該忙著視察布花事宜。今年可還有什麼事，需要提前準備嗎？」

梓蕪想了想，放下了手裡的茶盞：「沒什麼，一切皆如以往一樣便可。你留在花界，替本神好生照料她。」

三日後，梓蕪離開花界，去往人界查看布花。再回到花界的時候，已經過去兩月有餘。他回來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姻緣樹下。

但是出乎梓蕪意料，樹枝上的紅線竟然不見了蹤影。他心裡一沉，如五雷轟頂，幾乎站不住腳，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正當梓蕪方寸大亂之時，粗壯的樹榦之後，走過來一個紅裙的女子。她面容清麗，神情甚是迷茫。女子四下張望著，對一切都顯得陌生又新奇。

梓蕪在看到她時，有一瞬間彷彿五感全失，怔怔地立在原地，無法動彈。原本不見了紅線，他以為自己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卻不料，她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喂，喂！」一隻玉白無瑕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是好像睡了一覺，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后，就發現自己躺在一棵大樹之下。

梓蕪漸漸回過神。他的聲音還有幾分顫抖，內心的狂喜幾乎要壓制不住：「我、我還好……」說著，他心中釋然幾分，不禁露出微笑，「你回來了。」

「你認得我？」她微微偏著頭，問道。那樣子同往日沒有任何分別，從前她有疑問的時候，也喜歡下意識地做這個動作。

「自然認得。」梓蕪說著，靠近了她幾分。

雖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卻並不排斥這種親近。而且，面前這人生得真好看。特別是他笑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

「那麼，我是誰？」她繼續追問。

梓蕪回答：「你是，愛神朱碧。」

只是愛神朱碧，而非萬能神知淺，不需要承擔庇佑蒼生職責。往後的日子裡，只需牽牽紅線，掌管六界情事便好。從此無憂無奈，甚少煩惱。

「朱碧，我的名字？」她重複了一遍，忽而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這個名字聽起來還不錯，我很喜歡。唔，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這是你的家。」梓蕪說，「你喜歡這地方嗎？」

她乖順地點點頭：「喜歡。這裡很漂亮，我喜歡這裡是我的家。」

「那麼，我呢？」梓蕪試探著問，處變不驚如他，此刻竟如一個茫然青澀的少年，帶了幾分期許和怯懦，「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他眼神奕奕，明亮地如同有火焰在其中燃燒。梓蕪期待著她的回答，卻又害怕聽到她說不記得了。砰砰砰……他心如擂鼓，好像有小鹿在亂撞一樣。

她的眼睛彎彎的，笑起來好像兩道月牙，分外可愛。朱碧一隻手托著自己光潔的下巴，一手竟捏了捏梓蕪的臉頰，恣意地調笑：「嗯……你這樣好看，若我沒有猜錯，該是我的夫君吧！」

恰有一陣清風吹過，捲起兩人的髮絲，糾纏在一處。不遠處有幾片玉蘭花瓣飄過來，夾帶著淡淡的清香。

梓蕪捉住她伸過來的手，握緊，回她：「對，你說的沒錯，我是你的夫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