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責罰
?「煜兒、熠兒,你們且隨朕來。」惠文帝說著,率先走向在龍椅隔屏后的一扇不起眼的暗門。
衣煜替衣熠擦了擦淚,攜著她的手緊走兩步,兩姊妹跟在惠文帝的身後一齊步入那看起來逼仄幽深的暗門裡。
關上門后,就像是步入了一個黑暗的世界,驅散這黑暗的唯一光源就是掛在牆壁上的小小火燭。火燭的光亮很有限,覆蓋的範圍只有一臂之距,兩隻火燭相隔又遠,當人邁過火燭籠罩的範圍時,便又重新步入了黑暗之中。
小路很是狹窄,僅餘一人通過。衣熠緊緊抓著阿姊的手,黑暗的環境讓她有些恐懼。衣煜卻好似已經習慣了這裡一樣,一面安撫她,一面為她引路,防止她不小心被絆倒。
繞過了曲折的路徑,轉過角來,是一扇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黑色大門,門裡隱隱透著光亮,仔細聽去,似乎還有喃喃細語的聲音。
惠文帝看著眼前黑色的大門,輕輕的將手放了上去,似乎沒用什麼力氣,看起來厚重的門卻「吱呀」一下被打開了。
霎時間,燈火通明。
衣熠也被驚住了——這被藏在龍椅后暗門裡的竟是一間小小的宗廟。
「罪婦拜見聖上、太女、公主殿下。」一位身著麻布衣的婦人看到門被推開后,趕忙前來拜見。
「趕快起來吧。」衣煜看到惠文帝似未見到她般直直從她旁邊走過,趕忙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將婦人扶起。
「阿姊,這是何人?」衣熠疑惑道。
「熠兒不得無禮,這是......」
「煜兒、熠兒,你們上前來。」未等衣煜把話說完,惠文帝便打斷了她。
衣煜只得收回手,向著婦人福了一禮,隨著衣熠走向惠文帝。
衣熠走向前去,面前是一張供桌,供桌的右側有扇小門,不知通往哪裡。供桌的桌面上擺著十張牌位,正對牌位的牆上也掛著十張畫像,最靠左的一張畫像的邊角處隱隱泛著焦黃,似乎被擺在那已經很久了。桌面下有三個蒲團,最中間那個蒲團已經凹進去很大一塊,照例應該更換新的蒲團,在此卻並未更換。
「跪下。」惠文帝點燃三柱安魂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爐里,而後一撩衣擺,跪在了最中間的蒲團上。
衣煜聽話的跪在了稍靠後的左側蒲團上,衣熠卻對這些有些好奇,雖然跪的利索,兩隻眼睛卻只顧左瞧右看,引得衣煜瞪了她一眼才老實。
「煜兒、熠兒,這裡便是我大黎老祖宗真正的魂歸之處,也是我大黎最重要的機密之所。」惠文帝悠悠的說:「你們可知朕今日為何帶你們來到此處?」
「兒臣不知。」衣煜、衣熠異口同聲道。
「我大黎,立國至今三百餘年。由最初依附他國至如今擁有16個州郡,歷經了不知多少艱難困苦。不論是那群雄逐鹿之亂,還是他國鐵軍踏我國土之危!便是再危機重重,我大黎君主也從未有過棄宮之舉!現如今,僅僅是七萬叛軍來犯,你們便要朕棄宮而逃!而你們,一個是朕寄予厚望的太女,一個是朕悉心培養的公主,卻教朕做出此等錐心之舉。是朕教導無方,愧對衣氏列祖列宗啊。」
「朕今日帶你們前來,一是為了向衣氏祖宗請罪,二是為了教導你等何為皇室!」說著惠文帝站起身來,怒聲道:「請宗法!」
跪在堂下的婦人猶豫了下,仍是聽命取來了掌寬的戒尺。
「父皇明鑒!父皇要罰兒臣,兒臣絕無二話。只是熠兒還小,不懂事。是兒臣沒有教導好熠兒,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饒了熠兒這一回吧。」衣煜把頭磕的「碰碰」響,不過幾下額頭便見紅腫。
衣熠被嚇呆了,從小到大,她都沒有看到父皇這麼嚴肅的臉,聽到過他這麼嚴厲的語氣。看著阿姊不顧自己,拚命為她求情,她才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君王之怒。
「煜兒,你可是要一力承擔?」惠文帝問道。
「兒臣願意。還請父皇允准。」衣煜目露堅定。
「好!」說著,惠文帝便抄起戒尺,對著衣煜的肩背用力打下。
「父皇!父皇!」衣熠緩過神來,眼瞅著戒尺要打在阿姊的背上,忙伸手抱住惠文帝的手肘,跪著哭求:「父皇息怒!這錯都是熠兒犯下的,父皇為何懲處阿姊?阿姊平素最是尊敬您,從未忤逆過您啊!都是熠兒的主意不對,父皇要責罰便責罰熠兒吧,阿姊是無辜的啊!」
「無錯?」惠文帝怒容滿面:「若是無錯,朕為何要罰她?身為太女,心志不堅便是大錯!身為長姊,不足為訓便要懲處!無毅志無德行,如何為君!」
「兒臣知錯,懇請父皇責罰!」衣煜只覺羞愧難當,自請責罰。
「啪、啪、啪......」惠文帝推開衣熠,手中的戒尺狠狠的落在了衣煜的背上。
「父皇!熠兒求父皇開恩啊!」衣熠不敢再上前激怒惠文帝,只跪在一旁邊磕頭邊哭求。
惠文帝打了十餘下,便狠不下心繼續下去,只得甩了戒尺,責問半不吭聲的衣煜:「你可知錯?」
「兒......兒臣知錯,謝父皇......教誨。」衣煜痛的渾身顫抖,她緊緊咬著唇角,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去挺直脊樑。
「你且記著,朕今日罰你,只因你是儲君,是我大黎未來的希望!熠兒可錯,你不可!縱是失之毫釐,也必將差之千里,造成不可挽回之大錯!」惠文帝伸手將仍跪在地上的衣煜扶起,交給在一旁哭成淚人的衣熠攙扶,訓誡道:「煜兒、熠兒!你們可懂了?」
「父皇,兒臣懂了!兒臣再不敢魯莽行事,日後做事務必三思而行。」衣熠看著面色蒼白,痛苦難忍卻依然挺直脊樑的阿姊,忽然有一種她也無法形容的熱流內心翻湧。
她不知道那股熱流的名字,但她知道它們的姓氏——衣氏。
惠文帝不欲再多說,揮了揮手轉身便要離去,在路過那名衣著樸素的婦人身邊時,突然說道:「東西拿給她吧。」話落,便舉步而出,不再停留。
婦人跪拜在地的身子猛地僵了下來,她呆愣了許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衣熠扶著衣煜慢慢地走過來,她本不欲停留,卻被阿姊拉住了衣袖:「熠兒,快來拜見皇姑母。」
「皇姑母?」衣熠驚訝的睜大了雙眼:「我記得皇祖母說皇姑母早在我出生前便去世了啊!」
「熠兒!」衣煜皺眉訓斥:「不得無禮!快隨我拜見皇姑母!」
「太女殿下、公主殿下不必多禮,罪婦早已被貶為庶人,幸得聖上寬宏大量得以侍奉宗廟,當不得您們姑母之稱。」樸素婦人後退一步,躲開了衣煜的禮,擺手道。
「罪婦奉聖上之命,將此物取出,還請太女殿下收好。」婦人伸手將胸口一張黃布卷裹著的東西掏了出來,向衣煜遞了過去。
「父皇他......這是答應了嗎?」衣煜看到那塊黃布,喃喃地問道。
婦人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將黃布再往前遞送了些。
「熠兒,替阿姊收好。」衣煜並未伸手去接,反而是讓在身後扶著她的衣熠接過去。
「阿姊,這是何物?」衣熠接過黃布包裹的東西,輕輕按了按,裡面有塊硬硬的東西,不知是何物,她隨手將它塞進了隨身的香囊中。
「你且收好,待阿姊身子好些了你再給阿姊送來。」衣煜也不回答,只做出疲累的姿態,衣熠便急著扶她回去上藥歇息。
婦人看著兩姊妹離去的背影,合起掌,嘴裡再次默起大悲咒來。黑色的大門緩緩關閉,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樣,只有婦人眼角的一抹淚痕又區別出今日的不一樣來。
「熠兒,阿姊有一事要請熠兒幫忙。」行至半路,衣煜突然停下了腳步,嚴肅的對衣熠說:「今日你獻給父皇的法子雖好,但阿姊始終擔心遲將軍,阿姊想派遣一隊士兵前去接應遲將軍。可阿姊身邊並無可用之人,父皇也定不會同意此計。」
「即是如此,阿姊為何還要執意如此?」衣熠皺眉問道:「熠兒也覺得並無必要,若是......」
「熠兒,阿姊現在只信任你!」衣煜打斷衣熠的話,直接說道:「阿姊另有計謀,熠兒只需告知阿姊,你去是不去?」
「阿姊?」衣熠有些擔憂:「阿姊所求,熠兒當然要幫!只是熠兒身邊並無可用之人,這......」
「熠兒不必擔憂,阿姊這有玉衡、玉陽、玉瑤,熠兒身邊亦有青樞、青璇、青璣、青權。皆是可用之人,你且帶著這七人,阿姊再給你一隊人馬,明日......不,今晚便悄悄送你出城。記住,出城后你便帶著人往寧國邊境而去,直至找到遲將軍。若是沒有接應到遲將軍,你便前往寧國,去尋一人,請他幫忙。」
「這......好!熠兒聽阿姊的,只是此人是誰?」衣熠只覺阿姊有些奇怪,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只得先答應下來。
「此處不便多說,待熠兒前去寧國后自會知曉。」黑暗中衣熠看不清阿姊的臉,她只感到阿姊撫摸自己頭髮的雙手比剛才更要顫抖幾分。
『是因為痛吧』衣熠想著,內心不免對惠文帝多了些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