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子
翌日,衣熠剛起床梳洗,玉衡便前來通稟。
「姑娘,遲尉一早前去打探,發現有寧國探子在城內外巡視,並在前往寧國的城門口布了重兵,每個出城的人都在盤查之後才被放出去。」
「這寧國也真真是欺人太甚!佑疆城明明是我大黎國土,現今他寧國的兵士竟能隨意出入,好似這城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青權怒聲氣道。
原在床榻旁收拾行囊的青樞聽到青權的話,迅速地抬頭瞄了眼衣熠,暗叫不好,急忙走過來扯住青權,對著衣熠所在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婢子口誤,求姑娘責罰。」青權緩過神來,也不敢求饒,直接磕頭請罪。
衣熠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還記得阿姊常對她說:「熠兒,你已不小了,再不可如男子般頑皮,女兒家的姿態要端起來,縱然你學不會,裝也要裝出來。像這脂粉,再是不喜,也要抹於面上,這抹的可不僅是你的臉面,更是我皇家的臉面。」
阿姊,這一路坎坷,您送我的那盒脂粉早不知遺失在何處了。好在有身邊人悉心侍候,雖沒有脂粉可擦,卻也沒吃得什麼苦,女兒家的臉面還是顧著的。
只是如今,熠兒的臉面猶在,那我大黎的臉面呢?
衣熠捧起銅鏡,細細描繪著鏡中人的眉目,驀地苦笑出來。
「你起來吧。」
「姑娘。」青權面含愧色,眨著淚眼不肯起來,直至青樞去拽才作罷。
「你又沒有說錯,我罰你做什麼。」
「姑娘,聖上和太女殿下乃是真龍天子,承天之祐,必會平定叛亂,保得平安。」
青樞走到衣熠身後,抬起一縷未束好的髮絲,熟練的盤旋在髮髻中固定:「到時這些敵軍自會退去,您也不必在寧國顛沛流離。」
「但願如此。」衣熠嘆口氣:「只是我們離宮多日,路上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我心裡始終忐忑難安。」
「姑娘......」青樞也不知該如何寬慰,也只能閉口不言。
「咚咚」衣熠的房門被敲響。
「姑娘可在?」小書童輕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玉衡打開門,小書童不待請便自己跳了進來:「姑娘,您可曾用飯?」
「無禮!」青權喝他。
小書童被嚇一跳,終於發覺流淌在空氣中的氣氛不對,趕緊邊擺手邊囁嚅道:「不不,是我家少爺讓我來找這位姑娘的。這佑疆城人走了大半,連商家都撤了個乾淨,算作空城了,他怕姑娘沒飯吃,也為答謝姑娘肯留宿我們一晚的好意,讓我來邀請姑娘下樓用餐。話我帶到了,姑娘去不去我就不管了!」
話落,小書童便跟燒了尾巴的猴般跳腳跑了。
「遲尉他們可曾用飯?」衣熠聽罷,怕餓著將士們,招來玉陽問詢。
「飯食之事都是由青璣去打理,婢子不知詳細,但聽說是陳珂帶人挨家挨戶去搜了些米糧,應是吃過了的。」
「那便好。」衣熠放心的點點頭,「那你們可曾用飯?」
「婢子們還未曾。只等姑娘用過後再去便可。」
「一齊去吧,免得叫人看出破綻。」衣熠撫了撫衣袖,款步走下樓去。
剛下樓,便看到大堂中垂頭站立一臉委屈的小書童,白衣少年正對著他搖頭嘆氣,說著什麼。
「公子有禮。」衣熠蹲了個深福。
「姑娘。」少年還禮,腰間的佩飾叮噹作響,卻不及少年清潤的嗓音:「本是想叫茗茶給姑娘傳個口信,以表我主僕二人的謝意,卻不想還是驚擾了姑娘。」
「公子客氣。茗茶活潑可愛,讓人一見忘憂,是小女子的同伴過於小題大做,還望公子勿怪。」
「姑娘海涵。」少年伸手請衣熠就坐,又讓小書童拿出食物來:「鄙人平日出門,總會多準備些食物。這次回得倉促,還餘下大半,姑娘若不嫌棄,一同享用可好?」
「少爺,都什麼時候了還跟人客氣呢?」小書童將各樣點心擺在桌上,順勢偷偷瞪了一眼衣熠,氣呼呼的說道:「這可是咱們一路上所有的吃食,都是算計好的!您怕這些姑娘們挨餓全都拿了出來不說,還不肯以實相告讓人家記住點咱們的好來。」
「茗茶。茗茶!」少年人的麵皮紅了一層又一層,終於打斷了小書童的話,可他該說的卻都已經說出來了,囧的少年伸手去端茶,卻端了一空。
「少爺!要喝茶您就叫茗茶啊,那麼小的聲音,不仔細聽可是聽不到的!」茗茶滿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拎著茶壺去了后廚。
「咳,呃,姑娘怕是餓了吧?這些點心都很不錯,你且嘗嘗。」
衣熠看著這對主僕,偷偷將嘴角的那抹笑藏在了衣袖下。
「好。」衣熠使了個眼色,圍坐在周圍的侍女們也都紛紛品嘗起來。
「公子出門還要帶這麼多吃食,不怕累贅嗎?」
「當然累贅了。」沏好茶回來的茗茶接過話,「每次都要帶那麼一大包,都快累死我了!不過再累也無法,誰叫我家少爺最愛遊歷名江大川,哪偏僻往哪走,經常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不多準備些吃食,不說別的,就算餓也能把我們餓死。」
「哦?公子竟是如此閑雲野鶴之人?」青璣好奇道。
「那可不。我家少爺跟別人不一樣,家裡可是有祖訓的,不得入朝為官。我們不出門遊歷還能做什麼,就是可惜了我家少爺滿腹的才華。」小書童話匣子打開便有收不住的趨勢,縱是白衣少年咳的快背過氣去也忘了理會。
「公子家的小書童真是一妙人。」衣熠看著面前的熱鬧,對白衣少年笑道。
「讓姑娘見笑了,茗茶就是這個性子,多少年也改不了了。」白衣少年無奈道。
「若是有心,總會改的。」衣熠拈起一塊鳳梨酥,輕輕咬了一口。
「鄙人倒是覺得這樣極好。茗茶一顆赤子之心,改了反而不美。」白衣少年眼神清亮:「這世上赤誠之人已是難尋,更何況有顆赤子之心的人呢。」
「公子倒是豁達。」衣熠看著面前的白衣少年,微風拂過,吹動了少年的衣袍,她似乎又聞到了那股非蘭非麝的木之香。
「謬讚了。」白衣少年笑起來,將那雙星眸彎成了弦月。
「敢問公子,你們何時動身前往寧國?」衣熠放下那塊鳳梨酥,端起了茶盞,也順勢遮擋住自己的視線,定了定神。
「本打算今日一早便離開的,但已與姑娘說好一同動身,便要看姑娘的意思了。」
「小女子也正有此意,身處戰亂之中,還是早些離開的好。」衣熠穩住了心神,將一早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少年。
「竟要盤查?」少年驚異道,「現今的境況已是這般緊張了嗎?」
「公子,你可有法子?」衣熠顧不得他的好奇,她迫切的想要前往寧國,想知道阿姊讓她去寧國的意圖,說不準這便是能解救父皇和阿姊的轉機,她不能拖延下去了。
「鄙人在離開寧國時便有通關文書,盤查倒是不怕。只是姑娘你......」少年問詢的看了眼衣熠,得到了她的否定后說道:「那便只餘一法了。」
飯後,衣熠按和少年說好的法子將眾人分為四批,由她帶著玉瑤和遲尉一隊;青樞帶著玉陽和兩名士兵一隊;青權帶著玉衡和陳珂一隊;青璇青璣和剩餘兩名士兵一隊。
先由她這隊出城,再讓玉瑤給遲尉易容,由武功高強的他帶著通關文書偷偷進城,讓青樞她們依次出城,最後他再隨白衣少年一齊出城即可。
與眾人約定好后,衣熠便帶著青樞走到了少年的身旁,深福道:「小女子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禮。」少年趕忙前去相扶:「這本是鄙人應該做的。」
「姑娘您怎麼就只謝過我家少爺,茗茶也是幫了不少忙的。」小書童在一旁看著,醋溜溜的說道:「還是茗茶先替我家少爺答應下來的呢。」
「好好好,那我便也謝謝茗茶小壯士可好?」能平安前往寧國讓眾人的心鬆了下來,也有了打趣的興緻。
「不必不必,我也就是這麼說說。」小書童受了謝又不好意思起來,搔著頭羞澀地說:「我就是看我家少爺,好像對你家小姐有點......」
「茗茶!」白衣少年突然斥責小書童:「越發無禮!」
「哎呀,少爺,我就是那麼一說,沒有別的意思,您別生氣。」小書童看到少年真的動怒了,趕緊閉了口。
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姑娘,鄙人看你們人數眾多,想必仍是有許多事物沒有收拾妥當,時某便不打擾了,待姑娘收拾妥了當前來知會一聲便可。」少年走到衣熠身前,頭也不敢抬,拱手行禮后便回了房。
「姑娘,這......」
「君子喻於義。青樞,我們回房收拾收拾吧,是要離開了。」衣熠說著,也抬步回了房間,只餘下遲尉幾個不知所以的人來。
「別亂猜了,那位公子果然是名君子哪。」站在桌前收拾盤碟的青璣算是給大家解了惑。